第一章 故梦沉舟永定三年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急。沈清辞蜷缩在破败的城隍庙角落,
身上那件曾经绣着银线海棠的锦缎夹袄,如今已磨得露出棉絮,沾满了泥泞与血污。
她望着庙外漫天飞雪,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沈府的红墙琉璃瓦,看到父亲在书房教她写字,
母亲在暖阁里为她熏香。三个月前,丞相沈敬言被指通敌叛国,一道圣旨下来,
百年望族一夕倾覆。父亲腰斩于市,母亲自缢于后宅,兄长流放三千里,
而她作为沈家唯一的女眷,被发配至浣衣局为奴,却在押解途中遇刺,侥幸被忠仆所救,
一路颠沛流离,才逃到这座偏远的江南小城——云州。"姑娘,喝点热粥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城隍庙的老庙祝端着一碗稀粥,颤巍巍地递过来。
沈清辞接过粥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低声道了句谢,却没什么胃口。
老庙祝叹了口气:"这世道,活着就好。"活着?沈清辞低头看着粥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鬓发凌乱,面色蜡黄,眼角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遇刺时留下的。
曾经的相府嫡女沈清辞,早已随着沈家的覆灭而死了,如今活着的,
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孤魂。雪停的那天,沈清辞离开了城隍庙。
她用身上最后一支银簪换了身粗布衣裳和一点干粮,沿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云州城临水而建,河道纵横,两岸是白墙黛瓦的民居,即便在寒冬,
也透着江南特有的温润气息。路过一家药铺时,她看到门口贴着一张招工启事,
说要招一个帮工,管吃住。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药铺老板是个中年书生,姓温,
戴着方巾,看起来温文尔雅。"你会什么?"温老板打量着她。"我...我会识字,
会记账,还会辨识一些草药。"沈清辞低声说。父亲曾教她读过医书,母亲也爱摆弄花草,
她从小耳濡目染,倒也懂些皮毛。温老板点点头:"正好缺个记账的,你留下吧。
往后就住后院的小柴房,月钱不多,但够你糊口。"沈清辞屈膝行了个礼:"多谢老板收留。
"她没说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叫"阿辞"。从今天起,沈清辞已是旧事,活着的是阿辞。
药铺后院的小柴房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旧木桌,但收拾得干净。沈清辞铺好床褥,
从怀里摸出一块破碎的玉佩,那是母亲留给她的,上面刻着半个"辞"字。
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要活下去。
第二章 药香寄身在药铺的日子平淡而忙碌。沈清辞每日天不亮就起床,打扫药铺,
晾晒药材,帮温老板记账抓药。温老板是个性情温和的人,知道她身世可怜,从不多问,
还时常教她辨认草药的药性。药铺里来往的多是街坊邻里,有头疼脑热的老人,
有跌打损伤的孩童,还有坐船来抓药的船夫。沈清辞性子安静,做事细心,
渐渐赢得了大家的好感。有个卖花的老婆婆,每天收摊后都会送她一束当天卖剩下的花,
有时是腊梅,有时是山茶。"阿辞姑娘,这花插在瓶里,看着就舒心。"老婆婆笑着说。
沈清辞接过花,心里暖暖的。她把花插在窗台上的旧瓷瓶里,简陋的柴房顿时有了生气。
这天傍晚,药铺快要打烊时,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眉宇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腰间佩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他刚走进来,
沈清辞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雪后的寒气。"温老板在吗?"男子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温老板从内堂走出来,看到男子,愣了一下,
随即拱手道:"是萧公子啊,快请进。"他转身对沈清辞说:"阿辞,你先回去吧。
"沈清辞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经过男子身边时,她无意间瞥见他玄色锦袍的袖口,
沾着一点暗红的血迹。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
让她不由得心头一紧,匆匆低下了头。回到柴房,沈清辞坐在桌前,
脑海里却反复浮现出男子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藏着和她一样的孤寂与沉重。她摇摇头,
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如今的她,连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心思去揣测别人的心事。夜里,
沈清辞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她打开门,看到温老板焦急地站在门口:"阿辞,
萧公子伤口发炎,发起高烧,我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你能不能过来帮忙打下手?
"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温老板来到药铺内堂,她看到男子躺在床上,
脸色潮红,呼吸急促,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温老板正在准备退烧药,看到她进来,
说:"你帮我看着他,要是醒了就喂他喝口水。"沈清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看着男子烧得通红的脸颊。褪去了白日的清冷,他此刻看起来有些脆弱,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伸手想试试他的体温,刚靠近,
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谁?"男子猛地睁开眼睛,眼神警惕而锐利。
沈清辞被他抓得生疼,低声说:"我是药铺的帮工,温老板让我来照顾你。
"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认出了她,才缓缓松开了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清辞揉了揉被抓疼的手腕,心里有些后怕,却也隐隐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男子,
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难以接近。第三章 雪夜逢生男子烧了三天才退。这三天里,
沈清辞一直守在他身边,喂药、擦汗、换药,忙得脚不沾地。温老板说,
男子是云州知府的远房亲戚,姓萧名玦,在京城做官,这次是来江南巡查,路上遇到了劫匪,
受了伤。沈清辞对这些并不关心,她只知道,萧玦的伤口很深,愈合得很慢,每次换药时,
他都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额头上却布满了冷汗。她心里有些佩服他的忍耐力。
萧玦退烧后,精神好了很多。他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冷漠,偶尔会和沈清辞说几句话,
问她一些药铺的事,问她云州的风土人情。沈清辞话不多,但都会一一回答,声音轻柔,
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有天下午,沈清辞正在后院晾晒药材,萧玦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很多。"这些都是你晒的?
"他指着晾晒架上的药材问。"嗯,"沈清辞点点头,"温老板说,冬日的阳光好,
药材晒得透,药效才好。"萧玦走到晾晒架前,拿起一株晒干的金银花:"这个能清热解毒,
对吗?"沈清辞有些惊讶:"萧公子也懂药材?"萧玦笑了笑:"略懂一些。以前在军中,
受伤是常事,久而久之,也知道些止血疗伤的草药。"他顿了顿,
看着沈清辞:"你似乎很懂草药,不像普通的帮工。"沈清辞的心猛地一紧,
低下头:"我家以前是开药铺的,从小耳濡目染,懂一些皮毛。"她撒了个谎,
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萧玦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从那以后,
萧玦时常会来后院和沈清辞说话。他会问她各种药材的药性,听她讲云州的趣事,
偶尔也会说起京城的繁华。沈清辞发现,萧玦其实并不冷漠,只是不善言辞,
他说起京城的雪时,眼神会变得温柔,说起军中的生活时,又会带着一丝豪情。
相处的时间久了,沈清辞渐渐放下了戒备。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萧玦说话,
喜欢看他听她说话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他偶尔露出的笑容。但她也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天堑,
他是京城来的贵公子,而她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罪臣之女,他们的世界,本就不该有交集。
这天,沈清辞正在给窗台上的茶花浇水,萧玦走了过来,
递给她一支玉簪:"昨天在街上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玉簪是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
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茶花,温润通透。沈清辞愣住了,没有接。"萧公子,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萧玦把玉簪塞到她手里:"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看着手里的玉簪,
沈清辞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对萧玦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是危险的,
是会引火烧身的。她深吸一口气,把玉簪还给萧玦:"萧公子,谢谢你的好意,
但我真的不能收。我们身份悬殊,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萧玦看着她,
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却没有再勉强,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说完,
转身离开了后院。沈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第四章 旧事如刺萧玦离开药铺的那天,
云州下了一场春雨。沈清辞站在药铺门口,看着他乘坐的马车消失在烟雨朦胧的街道尽头,
心里空落落的。手里那支被她拒绝的玉簪,不知何时被萧玦放在了她的窗台上,
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告别。日子又回到了从前的平淡。
沈清辞依旧每天在药铺忙碌,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她会时常想起萧玦,
想起他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想起他偶尔露出的笑容,想起他离开时失落的眼神。
她把那支玉簪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藏在枕头下,不敢看,却又忍不住时常摸一摸。
转眼到了初夏,云州城笼罩在一片绿意之中。沈清辞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她甚至开始攒钱,
想着等攒够了钱,就离开云州,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开一家小小的药铺,
安稳地度过余生。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这天,药铺里来了几个官差,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捕头。捕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温老板,
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个受伤的男子在这里落脚?"温老板愣了一下:"官爷,
您说的是..."捕头拿出一张画像:"就是这个人,姓萧,据说是从京城来的,
在云州附近遇了袭。"画像上的人,正是萧玦。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
手里的药秤差点掉在地上。温老板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沈清辞,犹豫了一下说:"官爷,
确实有这么个人,前阵子在这里养过伤,不过早就走了。"捕头盯着温老板:"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往哪走了?"温老板说:"大概一个月前走的,说是回京城了。
"捕头皱了皱眉:"真的?要是敢撒谎,小心你的药铺!"温老板连连点头:"不敢不敢,
我说的都是实话。"官差走后,温老板长舒了一口气,对沈清辞说:"阿辞,
看来萧公子遇到麻烦了。"沈清辞的心揪紧了:"温老板,您说萧公子会不会有事?
"温老板叹了口气:"不好说啊,看那些官差的样子,来者不善。"接下来的几天,
沈清辞一直心神不宁。她时常在想,萧玦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那些官差为什么要抓他?
他现在安全吗?她想去打听消息,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天傍晚,沈清辞正在收拾药铺,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突然闯了进来,踉跄着倒在地上。
沈清辞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黑衣人竟是萧玦的贴身护卫,
之前在药铺照顾萧玦时见过几面。"护卫大哥,你怎么了?萧公子呢?
"沈清辞急忙扶起护卫。护卫咳了口血,虚弱地说:"姑娘,我们...我们遇袭了,
公子他...他被抓走了,快去...快去知府衙门报信,
就说...就说有人要刺杀钦差大人..."说完,就晕了过去。沈清辞惊呆了。钦差大人?
萧玦竟然是钦差大人?难怪他会来江南巡查,难怪会遇到袭击!她来不及多想,
立刻去后院叫温老板,把护卫安顿好,然后匆匆赶往知府衙门。知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
听闻钦差遇袭,吓得脸色惨白。沈清辞把护卫的话告诉了知府,知府立刻召集了衙役,
准备去营救萧玦。沈清辞看着知府忙碌的身影,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立刻飞到萧玦身边。
然而,知府的营救行动并不顺利。他们在云州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找到了萧玦的随身玉佩,
却没有找到萧玦本人。知府猜测,萧玦可能已经被绑匪带走了,也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沈清辞听到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不相信萧玦会有事,
那个坚强隐忍、眼神温柔的男子,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发疯似的冲出知府衙门,沿着云州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寻找,喊着萧玦的名字,
直到声音嘶哑,泪水模糊了双眼。第五章 烟雨寻踪萧玦失踪的消息像一块巨石,
压得沈清辞喘不过气。她整日茶饭不思,夜里辗转难眠,脑海里全是萧玦的身影。
温老板看她日渐憔悴,心疼不已,劝她不要太难过,也许萧玦只是被绑匪藏起来了,
还有希望。沈清辞知道温老板是在安慰她,但她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她开始四处打听萧玦的消息,去码头问船夫,去客栈问掌柜,去茶馆问茶客,
只要有一丝线索,她都会去追查。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萧玦依旧杳无音信。
就在沈清辞快要绝望的时候,护卫醒了过来。他告诉沈清辞,袭击他们的是一群黑衣人,
身手矫健,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他们抓走萧玦后,往东南方向去了,好像是要去海边。
沈清辞立刻决定,要去东南海边寻找萧玦。温老板极力反对:"阿辞,你一个女孩子家,
怎么能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太危险了!"沈清辞眼神坚定:"温老板,
萧公子是因为我才留在云州的,我不能不管他。就算再危险,我也要去试试。
"温老板知道劝不住她,只好帮她准备了行囊和盘缠,又给了她一些疗伤和防身的草药。
"路上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温老板拍着她的肩膀,眼眶有些湿润。沈清辞点了点头,
深深鞠了一躬:"温老板,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大恩不言谢。"离开云州的那天,
天阴沉沉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沈清辞背着行囊,站在云州城门口,
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她生活了半年的小城,心里充满了不舍。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
为了萧玦,也为了自己心中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前往东南海边的路,漫长而艰险。
沈清辞一路风餐露宿,渴了就喝路边的溪水,饿了就啃干粮,累了就躺在树下休息。
她遇到过劫匪,被抢光了身上的盘缠;她走过崎岖的山路,
摔得满身是伤;她也曾在深夜里感到害怕和孤独,忍不住想起沈府的温暖和萧玦的温柔。
但她从未想过放弃。每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她就会摸出枕头下的那支玉簪,
想起萧玦认真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心里就会重新燃起希望。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萧玦,
一定要让他平安无事。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
沈清辞终于来到了东南海边的一座小城——临港。临港是一座繁华的港口城市,
街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穿着各异的商人。沈清辞找了家客栈住下,
开始四处打听萧玦的消息。她在码头问了很多船夫,都说没有见过像萧玦那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