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锁青园江南的梅雨季总是裹着化不开的湿意，清晨的薄雾像层浸了水的棉絮，
沉甸甸地压在青石板路上。陈默跪在自家花园的月季丛前，指尖捏着小剪刀，
精准地剪掉第三片发黄的叶子。露水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滴下来，落在沾满泥土的手背上，
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目光只盯着那些开得泼泼洒洒的绯红色月季。这些花是镇上出了名的好。
花瓣厚实得像上好的绸缎，颜色艳得能灼伤人的眼，连花茎都比别家的粗壮几分。每年花季，
赵秀莲都会把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再请些摄影爱好者来拍片子，久而久之，
“陈家花园” 成了青溪镇小有名气的景致。“阿默，过来。”赵秀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带着惯有的温和，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花园里的静谧。陈默放下剪刀，站起身。他很高，
肩膀却总是微微内收，走起路来脚步很轻，像怕踩碎地上的影子。
这副温顺模样让镇上的人都喜欢他，说赵家这儿子虽话少，却是个踏实孝顺的好孩子。
赵秀莲穿着一身熨帖的蓝布褂子，手里端着个白瓷碗，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
“刚炖的莲子羹，补心。” 她把碗递过去，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了片刻，
像是在检查一件精心保养的工具，“今天有贵客来，把前院的绣球再修修，别让人看出破绽。
”陈默接过碗，小口抿着。莲子羹炖得软糯，甜味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那味道和花园深处的泥土很像。他记得三年前那场车祸，方向盘撞碎了他的头骨，
醒来后医生说他脑子里负责情绪的区域坏了 —— 不会怕，不会疼，更不会觉得愧疚。
赵秀莲当时握着他的手哭了，说：“阿默不怕，妈养你一辈子。”可他知道，
母亲没说出口的话是：这样正好。上午十点，镇派出所的老张带着个年轻警员走进花园。
老张是镇上的老警长，鬓角都白了，手里的搪瓷缸子常年泡着浓茶。“赵大姐，又来麻烦你。
” 他搓着手，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些开得过分艳丽的花，“上周报失踪的王建军，
你还记得不？就是在码头开杂货铺那个。”赵秀莲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担忧：“记得啊，
多老实的人。怎么了？有消息了？”“唉，海边发现了他的船，人没了。” 老张叹了口气，
“家属说是去海里收网，怕是…… 被鲨鱼拖走了。” 他说着，
目光扫过花园角落的堆肥区，那里堆着黑乎乎的土块，被茂密的藤本月季挡着，
“你这花园最近没什么异常吧？比如夜里有奇怪的动静？”“哪能啊。” 赵秀莲笑着摆手，
“阿默天天守着园子，别说动静了，连只野狗都进不来。张警长放心，
有啥线索我肯定第一时间报。”陈默蹲在不远处修剪枝叶，耳朵却捕捉着每一个字。
他记得王建军，上个月的某个雨夜，这人被他拖进花园时还在挣扎，指甲刮破了他的手背。
现在，那些挣扎的力气都成了脚下泥土的养分，滋养着这丛开得最旺的红玫瑰。老张走后，
赵秀莲立刻变了脸。她走到陈默身边，踢了踢脚下的土：“手脚麻利点，
下午王建军的老婆要来。记住，少说话，别乱看。”陈默点点头，继续剪枝。
他看到母亲转身回屋时，嘴角勾起了一抹满意的笑 —— 王建军的老婆付了五万块，
说是 “摆脱苦海” 的钱。这些年，母亲的抽屉里塞满了这样的现金，
每张钞票上都沾着若有若无的泥土腥气。2 抽屉里的秘密暮色降临时，
王建军的老婆刘梅来了。她穿着一身新衣服，脸上没有半分悲伤，反而带着种解脱的轻松。
赵秀莲把她领进里屋，关门前特意瞪了陈默一眼，示意他守在院子里。陈默靠在门框上，
能听到屋里模糊的对话声。“…… 钱我带来了，你点一下。” 是刘梅的声音。 “放心，
人处理干净了，就当从没存在过。” 赵秀莲的声音带着冷硬的笃定，“以后好好过日子，
别再提这事。” “那是自然。” 刘梅轻笑起来，“要不是他天天打我，
我也不会…… 对了，下次有‘生意’，还找你家阿默？他做事确实干净。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框上的木刺。他不明白 “干净” 是什么意思，
只知道每次母亲让他 “处理麻烦”，最后都会有一具温热的身体变成花园里的 “肥料”。
他感受不到恐惧，也不懂刘梅说的 “打我” 有多疼，
脑子里只有母亲的指令：把人带回来，埋在玫瑰丛下，浇足水。夜里，
陈默躺在阁楼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阁楼里堆满了他的笔记本，
上面贴满了花园的照片，每一张都标注着日期和花的品种。最新一页是红玫瑰，
日期正是王建军 “失踪” 的第二天。他打开抽屉，里面除了笔记本，
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园艺剪，刀刃上总残留着洗不掉的暗色痕迹。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母亲在开抽屉的声音。陈默悄悄爬起来，趴在楼梯扶手上往下看。昏黄的灯光下，
赵秀莲正把一沓沓现金塞进床底的铁箱里，箱子打开时，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钞票，
像一座小山。她数钱的动作熟练又贪婪，嘴里还念叨着：“再攒点，
就能换个带大花园的房子了…… 阿默，我的好儿子，
只有你能帮妈……”陈默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像有根细针在扎。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觉得母亲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硬，
和白天那个温柔递莲子羹的人判若两人。第二天一早，陈默在花园里发现了新的 “肥料”。
一堆黑色的土块旁放着一把沾血的铁锹，旁边的雏菊开得异常鲜艳。他知道，
这是母亲昨晚 “处理” 的 “麻烦”—— 一个欠了赌债还家暴女儿的男人，
是女孩的奶奶托人找到赵秀莲的。他默默地把土块铲开，埋进新翻的菜畦里。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他却觉得后背发凉。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母亲发来的信息：“下午有客户来，穿干净点。”3 失控的心动半个月后的周末，
赵秀莲在花园办了场 “园艺展”，请了镇上的媒体和几个 “朋友”。说是展览，
其实是想扩大名气 —— 她需要更多 “客户”，尤其是那些愿意付高价的。
陈默穿着母亲新买的衬衫，站在花园中央，接受记者的拍照。他面无表情，像个精致的木偶，
直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袭来。周围的快门声、交谈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
像无数根针扎进耳朵。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冲进旁边的回廊，一头栽倒在地。“你没事吧？
”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陈默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一张带着担忧的脸。
女孩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马尾，眼睛像雨后的天空一样干净。
阳光透过回廊的花窗落在她脸上，在她鼻尖投下淡淡的阴影。“我…… 没事。
” 陈默第一次觉得舌头打结。“真的没事？你的脸色好差。” 女孩伸手想扶他，
指尖触碰到他手臂时，陈默突然像触电般缩回了手。一种陌生的感觉从手臂蔓延到心脏，
暖暖的，有点痒，像有蝴蝶在里面扑腾。“我叫林溪，是镇中学的美术老师，
来拍点花园的素材。” 女孩笑着自我介绍，“你呢？是这家的园丁吗？这些花种得真好。
”“陈默。” 他只吐出两个字，却觉得脸颊发烫。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像阳光晒在冻了一冬的土地上，僵硬的表层开始融化。林溪没再多问，
只是递给他一瓶水：“不舒服就多休息。我先去拍照啦。” 她转身跑进花园，
白色的裙摆像只飞鸟，落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田里。陈默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背影，
心脏还在不规则地跳动。他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眼睛再也离不开那个白色的身影。
晚上，赵秀莲发现了儿子的异常。陈默吃饭时心不在焉，筷子好几次戳空了碗。“发什么呆？
” 她敲了敲桌子，“下午记者拍的照片不错，以后这种活动多参加，对你‘工作’有好处。
”陈默抬起头，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妈，喜欢一个人…… 是什么感觉？
”赵秀莲手里的碗 “哐当” 一声落在桌上。她死死盯着陈默，
眼神像淬了冰：“你说什么？喜欢？阿默，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你不需要喜欢谁，
你只要听我的话，好好打理花园，处理‘麻烦’就行！”陈默被母亲的反应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低下头：“我…… 我就是问问。”赵秀莲的语气缓和了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阿默，妈养你不容易。你脑子不好，只有妈能保护你。
别想那些没用的，知道吗？听话，妈才喜欢你。
”熟悉的 PUA 话术像魔咒一样钻进陈默的耳朵。从小到大，母亲总用这句话让他妥协。
他点点头，把那份陌生的悸动压进心底，可闭上眼睛，眼前还是林溪笑着的脸。
4 目标是她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赵秀莲把一个信封扔在陈默面前。里面是一沓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正是林溪。“这个月的‘生意’。” 赵秀莲的声音冷得像冰，
“客户出了二十万，是个老头，说他儿子八个月前被这女孩‘害死’了。
具体怎么回事不用你管，下周之前，把她‘处理’干净。”陈默的手指捏着照片，指节泛白。
照片上的林溪在海边奔跑，风吹起她的头发，笑容灿烂得晃眼。他想起回廊里她温暖的指尖，
想起薰衣草田里她白色的裙摆，心脏突然一阵抽痛，比上次的眩晕更剧烈。
“我不……” 他想说 “我不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母亲正用那种熟悉的眼神看着他 —— 失望中带着威胁，像在看一件即将失控的工具。
“怎么？你想违抗我？” 赵秀莲冷笑一声，“忘了是谁把你从医院接回来的？
忘了这些年是谁养着你？陈默，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别妄想有别的感情。
这二十万够我们换个大花园了，到时候你想种多少花都行。”她走近一步，声音压低，
带着蛊惑：“听话，这是最后一次。做完这单，妈就带你离开青溪镇，过好日子。
”“最后一次” 这四个字，陈默听了无数遍。每次母亲都这么说，
可每次都有新的 “客户” 找上门。但这次，他犹豫了。那个让他心脏发痒的女孩，
那个会关心他是否舒服的女孩，他怎么能把她变成花园里的肥料？夜里，陈默打开电脑，
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不动。他需要查林溪的住址、作息，像往常一样制定 “计划”。
可屏幕亮起时，他却鬼使神差地搜索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麻的回答：“会心跳加速”“会想看到她”“会害怕失去她”…… 每一条都像在说他自己。
原来那种陌生的感觉叫喜欢，是一种会让人开心，也会让人难过的情绪。他关掉网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