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头条滚动着我的死讯——航班坠入无名山脉,尸骨无存。 我疯了一样拨打家里电话,
听筒里只有漫长的忙音。 拖着灌铅的双腿推开家门,灵堂烛火摇曳,
我的黑白遗像在正中冷冷凝视。 母亲唾沫横飞:“一百八十万!这买卖赚翻了!
” 弟弟眉飞色舞:“跑车!钻戒!这扫把星总算死得值了!” 我站在门口,
穿堂风吹得烛火疯狂跳动。 “你们说得对,我的‘死’,确实很值。
”会议室里的空气又闷又浊,劣质速溶咖啡的焦糊味混着汗味,粘在嗓子眼上。
王胖子部门主管唾沫星子横飞,投影幕布上那条代表我业绩的曲线,像条垂死的蛇,
软塌塌地往下掉。季度指标?奖金?这些词儿钻进耳朵里,嗡嗡的,
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儿。手机屏幕“嗡”地震了一下,不是电话,是条新闻推送。
粗黑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进我眼里:XX航空MU573确认坠毁!
无人生还!残骸散落无名山脉,搜救困难!心口猛地一抽。指尖有点发麻,划开屏幕,
点进去。冰冷的方块字,
分与塔台失去联系……雷达最后信号消失在西南边境的莽莽群山深处……当地地形险峻复杂,
气候恶劣,
者迹象……机上人员生还希望极其渺茫……遇难者名单如下……”我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
血液“唰”地一下全涌到头顶,又在下一秒冻住,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
王胖子还在聒噪,空调的嗡嗡声,键盘的噼啪声……所有声音瞬间被抽走、放大,
又扭曲成一片刺耳的噪音。在那份刺眼的白底黑字名单上,
我的名字——贾雯——像根冰冷的钉子,扎在那儿。位置:经济舱,17A。“哐当!
”我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廉价的办公椅腿在光洁的地砖上刮出能刺破耳膜的尖叫。“贾雯!你发什么神经!
”王胖子被打断,那张油光光的肥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小眼睛喷着火瞪过来。“……王经理,
”我的声音很低,“家里……出事了。急事。”我顾不上他瞬间错愕又暴怒的表情,
抓起桌上冰冷的手机和磨花了边的公文包,跌跌撞撞冲出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身后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咆哮:“贾雯!你给我回来!这季度你还想不想要了?!滚回来!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脑海里只剩下屏幕上那个名字和“无人生还”四个字。回家!
马上回家!爸妈……贾成宝……他们肯定急疯了!他们……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
烫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高铁在湿冷的暮色里狂奔,窗外的景物糊成一团流动的灰影。
我一遍遍,固执地按着家里的座机号码。听筒里,
只有那漫长、单调、无情的“嘟——嘟——嘟——”。贾成宝的手机关机。隔壁张姨的电话,
通了,但没人接。为什么?为什么不接?是哭晕过去了?还是……我的心被揪的紧紧的。
深夜,出租车把我甩在巷子口。空气里飘着劣质香烛烧焦的糊味,混着纸钱灰烬的呛人烟尘,
底下还隐隐透出饭菜的油腻气。巷子深处,我家那扇油漆剥落的老旧院门,虚掩着。
昏黄的光从里面泄出来,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门口……散落着几片踩脏的白色纸钱。
不对劲。他们肯定是以为我死了,但里面传出来的不是悲伤……而是喧闹?
甚至……几声过于响亮的、带着醉意的哄笑?这是什么情况?我放轻脚步,
把自己缩进墙根浓重的阴影里,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长着青苔的砖墙,像一道无声的鬼影,
一点点蹭过去。院子里搭着防雨的塑料棚,几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晃得人眼晕。堂屋门口,
搭了个极其简陋的灵堂。一张放大的、我的黑白照片,端端正正摆在供桌正中。照片上的我,
穿着那件为了显得老成特意买的深色套装,笑容僵硬,眼神空洞。照片前,
几根粗大的白蜡烛插在装满白米的碗里,火苗被穿堂风吹得东倒西歪,
光影在我那张遗像脸上疯狂跳跃,投下扭曲的、鬼魅般的影子。供桌旁,
那个我叫了二十多年“妈”的女人——贾金花,背对着院门,佝偻着腰。
她枯树枝一样的手指,在一摞摊开的、印着航空公司抬头的文件上急切地点划着,
侧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兴奋得变形,每一道皱纹都舒展开来。她的声音不高,
却像沾了油的麻绳,又滑又腻,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一百八十万!老贾!白纸黑字!
一百八十万!”她肩膀激动得直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纸上。“我就说!这丫头片子,
命是贱,可死得是地方!死得干净!值!太他妈值了!当年从老拐子手里把她弄来,两千块,
真真是值了血本了!这买卖,比放印子钱还狠!”“轰!”我脑子里像炸开了一颗雷!
身体猛地一晃,赶紧撑住墙才没瘫下去。一百八十万?!值了血本?!两千块?!老拐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那颗还残留着一丝“家人”担忧的心上!
钱、被当成提款机的屈辱……还有心底那点可怜的、对亲情的卑微期待……瞬间被碾得粉碎!
“那是!妈,您这眼光,绝了!慧眼识珠啊!”贾成宝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油腻腻的,
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他挤到贾金花身边,一张被酒精泡发的脸在烛光下兴奋得冒油,
“这下可妥了!我那辆破车早该扔了!看中的那辆保时捷卡宴,全款!必须全款!
还有我媳妇儿小丽,”他扭头朝旁边一个穿着崭新红毛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女人谄笑,
“宝贝儿,你不是眼馋那个大钻戒吗?这回给你买!两克拉!鸽子蛋!剩下的钱,
咱直接在城里买套房!这破地方,狗都不住!”我的弟媳小丽,眼皮都没抬,
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慢悠悠地捻起供桌上的一块酥饼,塞进嘴里,嚼得咯吱响,
嘴角撇着:“哼,算你识相。钻戒小了可不行,丢人。房子装修,得按我的来。
”灵堂前的白蜡烛,火苗被风吹得猛地一矮,又疯狂地窜高、扭动,
光影在我那张冰冷的遗像上鬼魅般跳动,照亮一张张被贪婪彻底吞噬的脸。供桌下,
几张揉皱的白纸钱,被踩在沾满泥的鞋底下。我缩在冰冷的阴影里,身体僵硬。
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一种彻底清醒后的、冰水浇头般的寒意,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所有的付出、忍耐、所谓的“家”,都是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精心编织的骗局和压榨!
他们喝的,不是祭我的酒,是庆祝他们肮脏投资大获全胜的庆功毒酒!
我深深吸了一口混着纸灰、贪婪和背叛的冰冷空气,手指在口袋里摸索,
异常稳定地按下了手机侧边的录音键。“……律师说了,手续齐活儿!钱最快下周就能到账!
”贾成宝的声音亢奋得变了调,“得赶紧想好怎么花!别让银行那帮孙子……”“慌什么!
”养父周大山的声音插进来,带着一种油腻的笃定,他晃着酒杯凑过来,“钱落袋才叫安生。
这丫头片子,也算给咱家立了最后一功。当年在河边……”他顿住了,似乎在找词儿。
“当年?”贾金花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老周,
这儿又没外人,装什么大善人?什么河边捡的?放屁!那老拐子张老六,收了咱整整两千块!
两千块!那时候,是咱家砸锅卖铁凑出来的!就买了这么个赔钱货!
要不是图她能干活、能换点彩礼,谁稀罕?后来她自己能挣钱了,
倒省心了……”她浑浊的眼珠扫过我冰冷的遗像,嘴角咧开一个恶毒至极的冷笑,
那声音像冰冷的针,再次狠狠扎进我耳朵里:“哼,说到底,就是个命硬的野种!
克死自己亲爹妈不够,还想克咱老贾家?幸亏老天爷开眼,让她死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里,
渣都不剩!死得透透的!还给咱留了座金山!值!真他娘的值透了!”“对对对!
妈说得太对了!”贾成宝立刻拔高嗓门附和,像在表忠心,“她就是个大灾星!早死早好!
省得天天在我跟前摆谱,好像挣了俩臭钱就了不起了!现在多好,死得干干净净,钱归咱!
这叫啥?这叫废物利用!榨干最后一点油水!哈哈……”那刺耳、得意、毫无人性的笑声,
像无数根钢针扎在我心上。废物利用?灾星?野种?两千块买来的赔钱货?!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把蒙了二十多年的温情假象撕得粉碎,
露出底下血淋淋、肮脏不堪的买卖!我猛地一步踏出阴影!
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屈辱、愤怒和冰冷的恨意,
化作一股毁灭般的力量!伸出手,狠狠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院门!“嘎吱——哐当!!!
”生锈的铁门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吼!紧接着是门板重重砸在砖墙上的闷响!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惊雷般的巨响,瞬间劈碎了院子里所有的喧闹!
谈笑声、咀嚼声、那恶心的狂笑声……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他们带着惊愕、茫然的目光,
像探照灯一样,“唰”地聚焦到门口,聚焦到突兀出现的、活生生的身影上!时间,
仿佛被冻住了。贾金花捻着文件的手指僵在半空,脸上算计得逞的红光瞬间褪成死灰!
她像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身体猛地向后一仰,“嗬!”地抽了口冷气,
后背“砰”地撞在墙上!手里的文件四散飘落。她干瘪的嘴唇哆嗦着,
眼珠瞪得几乎要爆出来,死死盯着我,像看见了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贾成宝脸上的贪婪笑容彻底僵死,扭曲成一个极其怪诞惊悚的表情。
啃了一半的苹果“啪嗒”掉在地上,沾满了灰。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
“扑通”一声烂泥般瘫在地上!身体筛糠似的抖,牙齿咯咯打架,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脚,
仿佛那是索命的铁钩!小丽吓得魂飞魄散!短促凄厉地尖叫一声“鬼啊——!”,
像被滚油泼到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高跟鞋一崴,“噗通”摔了个结实!
手肘膝盖磕在地上也顾不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退!精致的脸糊满了鼻涕眼泪,
头发散乱,只剩下恐惧的呜咽。遗像前的白蜡烛,火苗被我这股“阴风”带得猛地一矮,
几乎熄灭!随即又疯狂地挣扎摇曳起来!
光影在灵堂墙壁、散落的纸钱、我的黑白遗像上疯狂跳动、明灭,
把一切都染上鬼蜮般的阴森!我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地上,像个索命的鬼魂!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的贾金花夫妇、烂泥般的贾成宝、蜷缩发抖的小丽——粗重、恐惧、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
我站在敞开的院门口,身影在逆光里有些模糊。
目光缓缓扫过那几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毫无血色的脸,最后,
落在我那张被摇曳烛光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带着一丝诡异嘲讽的黑白遗像上。嘴角,
极其缓慢地,向上扯起一个冰冷刺骨、毫无温度的弧度。“跑车?钻戒?城里的房子?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地砸进这片凝固的死寂,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盘算得……真美。”我抬起手。那只握着手机的手,稳得像焊在铁块上。拇指,
稳稳停在那个象征终结的播放键上方。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
死死钉在贾金花那张写满惊骇欲绝的脸上。“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死了吗?
”周大山颤抖的手指着我,声音发飘。贾金花紧紧抱住周大山的胳膊,嘴唇哆嗦,“你,
你……你不要吓唬我们……赶紧去你该去的地方!”贾成宝和小丽听她这么说就更害怕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不敢看我。几人的惊叫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大家聚拢到院子里,
当看到我时,都吓得脸色煞白,胆子小的大叫一声,“鬼呀!”我扫视众人,
然后打开手机录音。先是贾成宝那公鸭嗓子,叫得比过年杀猪还欢实: “……跑车!钻戒!
这扫把星总算死得值了!……妈,您当年真有眼光!慧眼识珠啊!……废物利用!
价值最大化!哈哈哈……”那笑声扎得人耳膜生疼。瘫在地上的贾成宝自己听着都哆嗦,
喉咙里“呃呃”两声,跟被掐了脖子的公鸭似的,恨不得把脑袋塞裤裆里。紧跟着,
贾金花那破锣嗓子,阴得能滴出水: “……一百八十万!……当年两千块买她,
这买卖赚翻了!……什么河边捡的?狗屁!那老拐子张老六,收了咱们整整两千块!
……就是个命里带衰的野种!克死了自己亲爹妈还不够?……幸亏老天开眼,
让她死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里,渣都不剩!……死得干干净净!还给我们留了笔大钱!值!
真他妈值!”“哗——!” 整个院子炸了锅!刚才被吓傻的邻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两千块……买的?!”“张老六?是前年关进去那个老畜生?”“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