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抢救灯像一只发炎的眼睛盯着她。江苓的手套被血糊住，止血钳“咔”地合上，
空气里全是酒精味和恐慌的热气。走廊尽头“砰”一声，保安把木桌横过来顶门，
玻璃抖了一下。“医生，疼。”担架上的男孩声音发虚，“有人在楼下叫我。”“看这儿。
”她抬眼，静脉一针到位，胶带一压，“别往门那边听。”“像我爸。”男孩喉咙滚了滚，
“他去年走了，他说‘下来’。”旁边家属脸色发白：“医生，这是什么病？”“先止血。
”她语速很稳，“别叫他的名字。”“为什么不能叫？”护士林乔把托盘端歪了，语气打颤。
“会乱。”她没空解释，“把响的都关了。铃声、广播、电视，全关。”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沈叙：“你别出来，楼下全是人。”通话断得很干脆。两分钟后，
地库来的防火门“哐”地一合，铁链穿过去，冷得像一口钩子。她几步冲过去，
指节磕在门边，掌心被震麻。“沈叙。”她贴近门缝，声音不高，“开门。”里面停了一拍，
他压低嗓子：“对不起。我妈在车里，我先送她走。”“钥匙给保安，电梯不停。
”她盯着黑缝，“我自己下来。”“你别下来。”他的脚步声往远处退。她没骂人，
也没哀求。回身，把担架往里推，像把自己也推回秩序里。走廊灯闪了一下。有人趁黑撞门，
玻璃发出“咔啦”细响，像骨头起了裂。“医生，要不要再找点重的顶上？”保安问。
“门顶脚步，人顶不住冲动。”她扫一眼四周，“把两根输液杆拆下来，绑扫帚，
底座卡门后，留缝透气。”“群里说别叫名字。”林乔拽着她袖口，“说会招来。
”“群里还说喝姜汤防感染。”她把托盘扶正，“我们不靠玄学，靠流程。”墙上空白刺眼。
她抽出记号笔，刷刷画下一段起伏线，像心电图，又在旁边写四个字：呼吸四拍。
“这是什么？”有人问。“提醒。”她把笔塞回兜里，“别喊，先活。”男孩忽然偏头，
像被无形的线拽了一下：“他又叫我了，就在楼梯——”“看我。”她用手背试他额温，
“你爸要见你，等网络恢复让他看你活着。”“能恢复吗？”“我说能就能。
”她语气干净利落。她自己也在听。楼梯间有很浅的擦门声，往上爬，一格一格，
像谁在拿指节敲门，节律慢得发冷。“江苓。”那声音隔着几道墙，带着潮湿回声，“开门。
”她眼皮抬了一下，没动。她把男孩的被角掖实，抬手朝保安点头：“再卡紧一点。
”“医生，外面在叫你名字。”林乔低声提醒。“我知道。”她看向门，“不回。
”她去关掉最后一台还在闪的广告屏，屏上更新失败的提示卡着不走。
她用指节敲了一下机壳，像在敲自己的心口——别乱。“医生，你不怕吗？”男孩问。“怕。
”她回头，“但我先做会的，怕就小一点。”楼梯间那边的脚步停了，像在等她开口。
她没给回应，只把那条“呼吸四拍”的线又补了一笔，让谷更缓，
让屋里的人看见一个能照着走的弧线。“医生，血止住了。”林乔松了一口气。“好。
”她压住纱布边，“下一个。”她的语气像把一扇门从外面关上——不是对谁，是对混乱。
门外有人继续喊她的名字，她把名字留在心里，不给出去。2电力又闪了一下，
抢救间的灯像被人掐住喉咙，暗到只剩轮廓。备用电源迟迟没切上来，
墙角的吸痰机发出吃不上电的哀鸣。保安抱着一摞钥匙跑来，
背心汗到能拧出水：“值班工说，电梯临时供电只够跑一次。一次。”“确定只一次？
”江苓问。“确定。变频器过热，再跑就烧。”“好。”她点头，“把钥匙给我。
”她手机又震，是沈叙的号码。他的声音沙了：“我在地下二层。电梯开一下，
我把我妈送出去，五分钟就够。”“电梯要拿来运氧气瓶和早产儿保温箱。”江苓盯着走廊，
“你们走楼梯。”“她心脏不好。”他像咬着每个字，“你开门，我抬她上来，
咱们再说怎么用。”“我们没‘再说’。”她把口罩按紧，“钥匙交给流程，不交给谁的爱。
”门那边沉默了一秒，他压低嗓子：“你现在是在跟我吵吗？”“我在跟时间吵。
”她把手机挂断。林乔从产科推来一辆小车，保温箱里是个拳头大的孩子，皮肤薄得发亮，
监护器像一只小鸟扑棱着数字：“医生，箱子电只剩百分之二十，必须下到地下一层接主电。
”“电梯。”江苓伸手接过小车的把手，“走。
”保安愣了一下：“那他妈——”“你别替我骂自己病人家属。”她头也不回，
“等会儿你去楼梯口守人，敢喊名字的，先让他闭嘴。”“闭嘴怎么让？
”保安下意识放轻声音。“给他口罩，再给他活儿做。”走廊尽头挤出一对父女。
女儿满脸泪，抓着空气：“爸，你别喊我名字，我怕。
”父亲却红了眼：“不喊名字她听不见我！”“阿姨，带她回去。”江苓走过去，
一手把父亲推到墙边，“你要叫她，叫‘同学’，叫‘小朋友’，不要给她真名。
”父亲嗫嚅：“这也讲究？”“现在一切都讲究。”她目光沉下去，“你想让她活，
就先照我的话做。”他点头。喉咙滚了滚，换了句不成形的称呼：“小朋友，跟叔走。
”女儿止住半截哭，跟着走了两步。电梯的应急灯终于亮了，像一条细长的鱼游回水面。
“当”的一声，门裂开指甲宽的缝，里面黑得像井。“林乔，你跟我，保安在外边卡门。
”江苓把钥匙插进面板。保安把两根拆下来的输液杆横到门后，脚底一跺：“卡住了。
”手机又震。还是沈叙。“再给我两分钟。她在喘。”他像在捂着话筒，“江苓，我求你。
”江苓看了保温箱一眼，又看变黑的走廊，像在一条细细的绳上换脚。
“我听见有人叫你名字。”男孩在担架上小声说，“就在楼梯间。”“那不是我。
”她看着他，“那是你太累。”“是你手机里的那个声音。”“男孩，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回头吗？”她把手掌按在保温箱盖上，
“因为有个更小的人在等我把门打开。”“你就一句话，我就开门。”沈叙还在说。
“你也知道只够一次。”她把手机调成静音，“我不能让那一次变成我们两个人的吵架。
”电梯门终于全开。里面的反光把几张脸照得发白。她先把保温箱推进去，再让林乔站门边，
自己去拽氧气瓶的带子。这时，楼梯间传来一个男人的喘息，隔着防火门，
近得像贴在她耳边。“江苓。”那声音含着铁锈味，“你真的要这样？”她没去看那扇门。
她对保安说：“有人喊我，你说什么？”保安紧张到结巴：“我说……‘医生忙’？
”“说‘排队’。”她拉动保温箱，“把人心从我名字上拽下来。”电梯里挤得很紧。
林乔护着箱子，嘴唇发白：“我怕。”“怕就抓稳。”江苓按下“B1”，手没抖。
门要合上时，有人把一只手从门缝伸进来，指节肿胀，皮下青黑，指尖像刚从水里捞出。
那只手在空中摸索，钩住了保温箱的支架。“退。”江苓低声。那只手像听懂了人话，
又像完全不懂，它沿着支架往上摸，摸到箱盖，指尖用力，发出“吱”的摩擦声。
“不要碰他。”林乔吓得往后缩。江苓抬脚，干脆利落地踩在那只手腕上。她不是狠，
她只是准。骨节里“咔”一声，那只手松了，摊在地上抽了一下。“对不起。”她说给门外，
声音冷静，“但我先救个比你更小的。”电梯门合拢。下降的瞬间，
楼梯间那道嗓音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这一次，她没有听见。她在看箱子里那团小小的胸口，
起伏很浅，像一条线在努力不掉下去。“到了。”门开。地下的主电亮起来，冷白得刺眼。
她把箱子接上电，监护器数字稳了一点。她才让自己呼出一口气，像把一扇看不见的门，
在胸口轻轻关上。手机屏幕亮着，未接来电一排。她没回。
她对林乔说：“把孩子交给新生儿科，再回来。电梯还剩的温度，我们用来拉氧气瓶。
”“那他妈……”“我们照样救。”她提起氧气瓶，“但不开那道门。”她转身，
走回那条通向楼梯的昏暗走廊。门外，有人还在叫她的名字。她把名字留在心里，
像把一枚钥匙放回口袋，只留流程在手心里亮着。3午后风像被谁掐住，
医院的旗子一动不动。
应急广播从天花板的破音喇叭里流下来：“东城避难点：地铁一号线终点‘空白所’。
入场凭腕带编号。除必要呼号，不得呼名。”“不得呼名？”有人抬头，眼里全是茫然。
“照做。”江苓拿走走廊尽头的荧光贴，撕成细条，贴在每个人手腕上，写数字，
“你是A12。你是A13。”“我女儿叫囡囡。”一个母亲紧紧抱着孩子，眼睛通红，
“你给她写名字，她怕。”“她不怕数字。”江苓看着母亲，“她怕我们叫她回来。
”母亲怔了一下，喉结滚了滚，点头：“那她就叫A14。”保安拖来担架，
担架上的老头胸口一起一伏，唇色灰白。女儿把手机举在他耳边：“爸，你听见我吗？
爸——”“关掉。”江苓按下了音量，“电筒打开，跟我走。”电梯够不着了，
备用电源在喘。楼梯间的防火门后依旧有人在用名字敲门，节律慢，像在数她的心跳。
她把两根输液杆横在门前，卡死。“医生，你看。”林乔指向窗外，街口有一列人影，
像潮水蹭着路牙子往这边缓缓挪。“快。”江苓把氧气瓶绑在推车上，
把新生儿科的保温箱换上备用电池，“两队，低头走。A段向前，B段断后，边走边报数，
不要叫人。”“那我怎么叫你？”男孩挪到她身边，手心全是汗。“叫‘医生’。
”她盯着他的眼睛，“今天咱们不靠名字认人。”他们进楼梯间的那一刻，
门外有人沉沉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穿过铁和灰，贴着耳骨过去。林乔握紧把手，
指节发白。“医生。”保安压低声，“要不要回一句？”“回流程。”她把肩膀抵住门，
让最后一人挤进队列，“报数。”“A12。”“A13。”“A14。
”从这一声到那一声之间，走廊里只剩脚步和呼吸。任何多余的音节，像会撞出火。
他们下到一楼，穿过空着的大厅。挂号机屏幕亮着“系统更新失败”，像一只卡住的眼睛。
门口两个人要往里挤，嘴里喊着亲人的名字，像把绳子往屋里甩。“先生。”江苓伸手，
挡住，“里面没有你要找的人，你跟我们走，活着再找。
”“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医生。”她的语气很短，“现在凭急救流程。
”男人的嗓子哽住。他看见保温箱里有个小小的人，眼底的火灭了一半，乖乖跟上。院门外，
风里有铁屑味。市政车队把行人引向地铁口，路边的提示牌用喷漆改过：不写“欢迎光临”，
只写箭头。广播重复一段话，节奏机械，像有人在教大家一起呼吸。地铁口台阶上，
一段铁链拦着。志愿者举牌：“空白所限流。每次一百人。入内不呼名。”“医生！
”有人从台阶下抬头，是沈叙。他把母亲背在背上，脸色发青，“求你，先让她进去。
她心脏不行。”“把她给我。”江苓伸手，“腕带在这儿。她是B07。”“我跟着。
”“你在后面排队。”“我怕她找不到我。”“她要找的是心电图不是你。”她指向通道，
“进去以后有人接，别喊。”沈叙咬住下唇，胸膛起伏得厉害。他忽然压低声音：“江苓，
咱们……以后再说行吗？你别把我当别人。”她没看他，只把B07交给志愿者，
目光落在那条黑暗的地下口，像是要把所有力气都放进去。“以后得先有个以后。
”他像被这句话扎了一下。喉咙滚了滚，还是没喊出她的名字。队伍缓慢推进。
有人不小心喊了孩子乳名，台阶下那一串人影就像闻到了糖，往这边侧了一寸。保安回头，
手心都是汗：“医生，名字真这么——”“别试。”她截断，“想喊的人，
把手里的数字念三遍。”地下一层的风冷得像水。铁门后是临时搭的白色通道，
墙上粘着“方舟计划·公民版·临时安置”的贴纸，字印得粗，边角起毛。
一台台银色的“安置舱”贴在墙边，像一排闭上眼睛的鲸鱼。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从舱里探出头，护目镜上全是雾：“只能开三台，再多电压扛不住。
”“先接保温箱。”江苓把小车推过去，“再接吸痰机和两台监护。”“有咬伤的吗？
”技术员犹豫，“安置舱不收——”“没有。”她看向队伍，“现在没有。以后再说。
”“医生！”门口传来一声嘶哑。沈叙拨开人群，眼神像被风刮得生疼，“你跟我走行吗？
地面要封了。”“我跟他们走。”她指向身后的队伍，“我在这儿值班。”“你就不怕？
”他抬下巴，像要把恐惧顶回喉咙里，“你不怕以后根本没有‘以后’？”“怕。
”她承认得很快，“所以把‘以后’分成很多个‘现在’。每个‘现在’，我都只做一件事。
”“是什么？”“把门关在该关的那边。”她把手按在安置舱的盖子上，
听里面电流的嗡嗡声，“然后让能进来的人进来。”他沉默了一秒，眼尾有一点红。
像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来急诊找她，站在走廊尽头，说“我等你下班”。那时他笑得不介意。
现在不行了。“那你……”他低下去的声音忽然抬起，一瞬间像要越过规矩，
“江苓——”她抬手，食指竖在唇边。不是让他别讲她的名字，是让他把这份冲动，
留给更晚一点的时候。“B段进一半，A段后移。”她扭头，冲志愿者打手势，
“保温箱接主电。A12到A20，跟我。”地铁深处的风吹上来，带着潮湿的盐味，
像从别的时间洞里涌回。广播忽然卡了半秒，复又继续，像一只大心脏在黑暗里维持节律。
“医生。”那个母亲拉拉她的袖子，压低嗓子，“我能不能悄悄叫她一声？就一声。
”江苓看着孩子。孩子睡着，嘴角挂着一点点奶沫。“等你们都活到了明天。”她说，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母亲点头。把“囡囡”两个字含在嘴里，又咽下去，
换成一个很轻的数字：“A14。”队伍继续往下。铁门在身后合上。
上面的世界热闹而尖利，下面的空气冷静得像没有情绪。在最后一个人进门前，江苓回头，
看了一眼台阶口。她没看见谁，她只听见一串轻微的、克制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住，
没有再叫她的名字。她把最后一条腕带贴上去，数字写得很稳。然后她把笔收好，
像收好一把钥匙。4冷白灯把人照得没有体温。地铁深处的“空白所”临时搭起白色通道，
墙上“方舟计划·公民版·安置舱”的贴纸起着毛。技术员推开一台银色舱门，
护目镜上全是雾。“只能开一台。”他声音发虚，“电压顶不住，其他两台上不去温控。
”“适应症？”江苓问。“无持续供氧需求，无明确感染风险，生命体征可控，最好年轻。
”“按这个来。”她点头。“那我妈呢？”沈叙从人群里挤出来，
背上的B07喘得像漏气的风箱，“她心脏随时会乱。你让她进去，我在外面排队。
”“安置舱需要短时镇静。”江苓看他一眼，又看B07，“她用药风险大，
进去不一定更稳。”“可她活不了多久。”他嗓子发紧，“你就让我赌一次。
”“我们不是赌。”她把手伸向B07，摸了摸脉，“我们要的是把能稳住的人稳住。
”他眼底一点火哧地亮起来：“你现在说的每个字，都像在对着我来。”“我在对着标准来。
”她把B07交给担架，“暂时走常温通道，接上主电监护。”“你就这么不近人情？
”“我在救人，不在人情。”他攥紧拳头，像要把一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
那句话有她的名字。他咬住没吐。“医生。”林乔把保温箱推到墙边，声音低，“你看这个。
”她把手背递过来，袖口往上卷，腕骨附近有一道浅浅的牙印，边缘起红。
她把袖子又拉下去，像怕惊动什么。江苓的胃缩了一下。她把人引到角落，手电开得很小。
“什么时候的？”“楼上关门那会儿。有个人摔倒，抓了我一下。我没敢说。”“头晕没有？
”“有点。”她笑了一下，笑得很乖，“我没事。电梯那次我没掉链子。”“别逞强。
”江苓抽出碘伏，迅速清理，贴纱布，动作像在关一扇窗，“别碰，别挠。”“医生，
安置舱只剩一台。”技术员催，“要不要上人？”“上。”江苓回头，
“把舱参数调到孕周保护。”“你干嘛？”林乔本能后退，“我不去。还有那么多人。
”“你不是一个人。”江苓盯着她，“你肚子里是两个人。”“我不想抢别人。”“你不抢。
”她语气非常冷静，“你借。我们以后还。”沈叙听见“孕周保护”四个字，
眼神猛地一跳：“你让她进去？她不是适应症。她——”“她现在还稳定。
”江苓把每个字压在地上，“而且她身上可能有风险，我们不能把不确定留在大通道里。
”“所以你把她锁起来，让别人安心？”他笑了一下，笑得很难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没变。”她看着他，“我只是把‘爱谁’这件事往后放，把‘谁先活’放前面。
”技术员把舱内温度调到设定，舱壁轻轻“滴”了一声，像小动物在呼气。
志愿者把一条洁净的薄毯铺好。“你进去之后，听指令，别挣。”江苓对林乔说，
“出现恶心就按呼叫。”“我还能出来吗？”“能。”她没有停顿，
“等电稳、等风头过、等我们把外面的路理顺。”“那你呢？”林乔盯着她，
“你跟我一起进去。”“我得在外面。”她伸手，按住对方的肩，“有人得把门看住。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说。”“别听见有人叫你名字就回头。”“我答应你。
”她很轻地握了一下，“我们都别回头。”沈叙忽然低声：“别这样，江——”她抬手，
食指在唇前。“不得呼名。”他闭了闭眼，像把一口血吞回去。“腕带编号。
”江苓拿起记号笔，在林乔手腕上写下数字，“C01。”“我呢？”沈叙哑着嗓子。
“你还是你。”她没抬头，“你把B07护好，跟着流程走。”他看着她的手。
那只手不漂亮，指节有旧茧。她写字的时候不抖。“江苓。”他终究还是破了戒，声音极轻，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排队。”她替他把后半句切断，
像在手术台上止血，“现在轮到C01。”林乔躺进舱，手紧紧捏着薄毯，指尖发白。
门缓缓合上。技术员要伸手去按启动键，江苓拦了他一秒。她把手掌贴在舱盖上，
指纹被冷白灯晕出一圈浅影。“借点时间。”她低声，“我们以后还。”她松开。“启动。
”技术员按下去。舱内光线变得温柔，像把一段呼吸隔在玻璃里。屏幕上跳出波形，小而稳。
外头的广播哑了一下，复又响起：“入内不呼名，按序进退。”有人在通道口大喊孩子乳名。
队伍像被拽了一把，朝声音偏去一寸。保安急了：“别叫！别——”“报数！”江苓转头，
声音干净利落，“A段继续，B段断后。”“A12。”“A13。”“A14。
”数字把空气填满，不给别的音节留下缝。沈叙背着B07站在队列边，喉结滚动。
他盯着那台银色的舱，眼里有火，也有水。他半步靠近，又退回去。“你恨我也行。
”江苓说，“把她护好。”他点了一下头，像被钉在原地。“医生。”技术员在她耳边小声，
“这玩意儿撑不了多久。电一掉，里面就得醒。”“我知道。”她看一眼舱内，
“但多一分钟是一分钟。”她回身，去关掉通道尽头那只多余的扩音器。
指尖触到开关的瞬间，外面楼梯间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用指节在数她的心跳。“江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