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握着试管的手微微发抖，玫瑰精油的香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珠泪。
"林老师，季先生坚持要您亲自负责婚礼香氛。
"助理小周的声音穿过雨幕，"他说...必须是'初雪记忆'。
"试管在操作台上磕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望着窗外被雨水浸透的梧桐，恍惚看见五年前那个雪夜。
季沉舟把冻僵的她裹进羊绒大衣里，睫毛上的霜花在路灯下闪烁："我要把我们的初雪封存成永恒。
""告诉他我早就不调那款香了。
"玻璃幕墙映出她苍白的唇色，"婚庆系列有十二种新品......""他说您当年埋在后山枫林的那坛酒，昨天挖出来了。
"小周递上密封的玻璃瓶，琥珀色液体里漂浮着褪色的枫叶标本。
林晚突然捂住嘴冲进洗手间。
镜中人眼尾泛红，锁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疤痕隐隐作痛。
那是季沉舟第一次带她去私人酒庄时，她被破碎的红酒瓶划伤的。
彼时少年惊慌失措的眉眼，此刻都成了扎在心脏上的玻璃渣。
手机在洗手台震动，陌生号码传来简讯：[晚上九点，观澜酒店顶层。
你知道毁约的代价]雨更大了。
观澜酒店的电梯镜面映出林晚单薄的身影。
真丝衬衫被雨水洇湿，贴在腰际的布料透出淡青色血管。
她想起毕业典礼那晚，季沉舟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出现在她宿舍楼下。
"晚晚，跟我走。
"二十二岁的季沉舟眼睛里烧着幽蓝的火焰，"老头子要送我去纽约联姻，我们现在就去民政局......"她被他拽着在暴雨中狂奔，直到看见民政局鎏金招牌的刹那，少年突然松开了手。
黑色迈巴赫里走下拄着檀木手杖的老人，季沉舟的祖父用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她廉价的白球鞋。
"沉舟，你母亲的疗养费这个月该续了。
"那是林晚第一次看见季沉舟跪在雨地里。
他昂贵的西装裤浸在泥水里，额头抵着老人锃亮的皮鞋："爷爷，求您别动她......"水晶吊灯刺痛了林晚的眼睛。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层，铺满玫瑰花瓣的走廊尽头，季沉舟正在试戴婚戒。
铂金戒圈卡在他修长的无名指上，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
"季总说要还原初恋的感觉。
"婚礼策划师捧着香槟色请柬，"新娘指定要纯白铃兰捧花，就像您当年......"季沉舟忽然抬眼望来。
五年时光将他淬炼成完美的商业机器，唯有左眼尾那颗泪痣还残存着往昔的温度。
他抬手抚过林晚耳际："头发长了。
"她踉跄后退，后腰撞上冰凉的罗马柱。
季沉舟的婚戒硌在她锁骨旧伤处，疼痛漫过四肢百骸。
落地窗外霓虹如血，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雪夜，他颤抖着吻她渗血的伤口："晚晚，等我有能力保护你......"调香室的白炽灯在凌晨两点骤然亮起。
林晚将"初雪记忆"的配方卡插进碎纸机，齿轮转动声里，记忆纷飞如雪。
大二那年，季沉舟包下整个化学实验室给她改造成调香室。
少年把枫叶标本嵌进水晶镇纸，说等初雪那天要带她去采松针上的雪水。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卖掉了母亲留下的古董怀表。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她哭着抚摸他手腕上的淤青。
"因为你说调香师需要灵魂的温度。
"他把她发冷的手按在胸口，"我这里...很烫吧？"此刻操作台上并排放着三十七支精油瓶，最右侧的蓝风铃已经挥发殆尽。
林晚将最后一滴鸢尾花精油滴进烧杯，突然被浓烈的雪松香从身后笼罩。
"你换了古龙水。
"她不敢回头。
季沉舟的呼吸拂过她后颈："新娘挑的。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脊椎骨节，"听说你上个月昏倒在调香台？"林晚猛地转身，烧杯摔碎在地。
季沉舟皮鞋碾过玻璃残片，婚戒在冷光下泛着金属的寒意："明天试婚纱，你替她去。
""你疯了......""当初你收下三千万分手费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今天。
"他捏住她下巴的手在发抖，"这些年你倒是过得惬意，新书发布会、调香展......"林晚挣开他的桎梏，锁骨伤口渗出血珠。
季沉舟的眼神突然变得暴戾，扯开衬衫领口，心口处赫然纹着一串化学分子式——那是"初雪记忆"的核心成分。
"你以为我娶她是为了家族？"他笑得胸腔震动，"我要你亲手调制的香水洒满婚礼现场，要你看着我用你教的方法解她衣扣，要你记住......"破碎的嘶吼被警铃声打断。
林晚扶着操作台剧烈喘息，视线开始泛起雪花点。
在意识坠入黑暗前，她看见季沉舟惊慌失措的脸，和五年前雨夜跪地的少年重叠。
"晚晚！呼吸...慢慢呼吸......"原来这场凌迟，痛的从来不止一人。
婚纱工坊的射灯将林晚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
她望着镜中穿着百万高定的自己，腰间的珍珠串链突然绷断，雪白的珠子滚落在深褐色地板上。
"果然还是太瘦了。
"造型师捡起珍珠时触到她冰凉的脚踝，"季总特意交代要收腰两公分......"更衣室外传来熟悉的雪松香。
季沉舟靠着金丝楠木屏风，婚戒在拇指指腹缓慢转动。
这个动作让林晚想起他当年转化学试剂瓶的样子，那时他总说："离心力越强，沉淀越纯粹。
""新娘为什么不来试纱？"她攥紧裙摆的薄纱。
"她今早的航班遇到雷暴。
"季沉舟突然握住她肩头，拇指重重碾过那道月牙疤，"你当替身不是很熟练吗？三年前收钱的时候......"林晚反手将珍珠砸向镜面。
裂纹在全身镜上绽开蛛网，她破碎的影像在无数棱面中摇晃。
季沉舟突然扯开她的头纱，暴烈的吻落在她渗血的锁骨，血腥气与眼泪的咸涩在唇齿间蔓延。
"你心跳好快。
"他染血的唇贴着她耳垂，"和当年在调香室一样......"记忆如锋利的冰锥刺入脑海。
那年校庆夜，季沉舟在反锁的调香室里第一次吻她。
松木香与晚香玉在恒温箱里发酵，少年滚烫的手心贴着她后背蝴蝶骨："闻到吗？这就是爱情的味道。
"此刻他冰冷的婚戒正抵在同一位置。
林晚在眩晕中摸到哮喘喷雾，却被季沉舟夺走扔进香槟桶。
气泡裹挟着银色罐子沉入杯底，像坠入深海的月亮。
"忍到婚礼结束，我就把喷雾还你。
"他替她戴上蕾丝手套的动作温柔至极，"就像你当年忍着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分手。
"医用酒精的气味突然弥漫。
助理推着移动点滴架闯进来："季总，该换药了。
"针管里晃动的蓝色液体泛着诡异的光泽，林晚看见他卷起衬衫袖子时，臂弯处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是什么？""能让心脏保持平静的好东西。
"季沉舟将针头抵进青色血管，"毕竟要笑着看最爱的人嫁给别人......"警报声撕裂空气。
林晚的视线开始扭曲，婚纱上的水晶幻化成雪夜的星光。
她倒在季沉舟怀里，听见他胸腔传来不规律的心跳，像那年实验室里即将爆炸的蒸馏器。
"季沉舟...你的心跳...也好快......"黑暗降临前，她隐约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季沉舟抱着她撞翻古董花瓶，用俄语嘶吼着某个重复的词汇。
那是他教她的第一个单词——"活下去"。
消毒水的气味中混杂着蓝风铃香气。
林晚睁开眼时，发现右手无名指戴着季沉舟的婚戒，内圈刻着化学分子式在静脉上印出淡红痕迹。
"他今早飞纽约筹备婚礼。
"护士调整着呼吸机参数，"昏迷时您一直攥着这枚戒指......"手机弹出婚礼直播链接。
林晚点开时，季沉舟正在为新娘佩戴项链。
镜头特写他衬衫第三颗纽扣——那是他们初夜后，她缝上去的贝母扣。
"这款'初雪记忆'由著名调香师林晚特别调制。
"司仪的声音带着机械质感，"让我们见证新人交换誓约......"直播突然卡顿在季沉舟瞳孔骤缩的瞬间。
林晚的平板电脑收到加密邮件，泛黄的照片里，穿病号服的季母举着写有"遗传性心律失常"的诊断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