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比手术刀更凉,在皮肤上游走时像某种冷血动物在逡巡猎物。
"晚秋,你说过林家血傀术能生死人肉白骨。
"窗外的暴雨砸在老宅青瓦上,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渗入骨髓。
我握紧刻刀的手顿了顿,刀尖在桃木人偶脸上划出细痕,这尊与他一模一样的傀儡正在我膝头颤动,仿佛有了呼吸。
"别听那些江湖传言。
"我试图藏起人偶后颈的银丝机关,"只是些提线木偶的改良技法......"他突然攥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腕骨。
月光穿过雕花窗棂照在他脸上,那张曾让我痴狂的俊美面孔此刻泛着青灰,眼白爬满蛛网般的血丝——就像我上周刚处理过的晚期肺癌病人。
"三个月。
"他扯开衬衫露出锁骨下溃烂的皮肤,腐肉间隐约可见跳动的紫黑色血管,"医生说最多三个月,但你的傀儡......"他盯着我藏在工作台下的血玉髓,"二十年前你父亲能用活人制傀,你为什么不行?"铜壶滴漏的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猛地抽回手,刻刀在人偶眼角戳出个血窟窿。
暗红液体顺着木纹流淌,竟在桌面汇成八卦阵图。
父亲临终前的警告在耳边炸响:"活人傀要喂自己的血,但若喂了亲人的血......""我需要你的心头血。
"陆沉舟突然柔下声调,指腹摩挲我腕间的家传银铃镯,"明日亥时是今年阴气最盛的时刻,你为我制个替身傀,好不好?"他的吐息喷在耳后,恍惚间又变回半年前在苏绣展上初遇的儒雅公子。
那时他站在我的仿生傀儡前,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林小姐的提线傀儡,比活人更鲜活。
"雨声中传来细微的咔嗒声。
我转头时,工作台上的桃木人偶正缓缓转动脖颈,被刻刀戳烂的左眼汩汩涌出血浆,在桌面画出符咒般的纹路。
陆沉舟的银丝领针突然崩开,针尖坠地时竟直立着指向人偶方向。
"好。
"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回应,"但你要记住,活人傀一旦认主就再难回头。
"他轻笑一声,唇瓣擦过我颈后的傀儡咒印。
这个林家女子代代相传的印记,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
当我颤抖着割开手指将血滴入人偶口中时,没注意到窗外闪过一道黑影——那是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女子,她的双脚悬在雨幕中,缎面鞋底沾着和我相同的槐花胭脂。
---### 第二章 倒转的傀儡戏血傀制成那夜,老宅的铜镜全部蒙上了白布。
按祖训,活人傀认主时不能见镜中倒影。
我却忘了,陆沉舟腕间戴着块古董怀表。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当时抚着表壳上的曼陀罗雕花,"她临终前说,这能让我找到回家的路。
"此刻这块怀表正躺在血泊里,镜面倒映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我看到两个陆沉舟在光影中重叠:一个正在温柔地为我包扎指尖伤口,另一个却将手术刀捅进人傀的心脏——而那个人傀,分明长着我的脸。
"沉舟?"我试图抽回被攥住的手,发现他的指纹正在我皮肤上烙下焦痕。
供桌上的三清铃突然发疯般摇晃,檀香炉中爆出青紫色火星。
他俯身舔去我指尖血珠,瞳孔收缩成竖线:"好姑娘,你该不会以为......"尾音化作蛇类的嘶鸣,"需要替身续命的是你吧?"人傀突然睁开全黑的眼眸。
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手竟与人傀左手同步抬起,银丝镯上的铃铛与人傀关节的响器共鸣。
陆沉舟的领针不知何时别在了人傀胸口,针尖正对着我心脏的位置。
"二十年前,你父亲就是用这招偷了我母亲三十年阳寿。
"他撕开衬衫,露出心口嵌着的青铜傀儡枢——那本该在我父亲棺材里的林家至宝,"现在该你们林家还债了。
"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集体炸裂,飞溅的木屑在空中组成卦象。
我突然读懂了父亲用血写在族谱夹层的那行字:"双傀同体,逆死转生。
"窗外的民国女子飘到人傀身后,青白的手指穿过我的身体,在人傀背上画出血符。
我终于认出那张脸——族谱上被朱砂划掉的名字,我那死于换傀术的反噬的姑祖母林曼卿。
---### 第三章 月牙胎记·谁的骨头在傀儡里唱歌我蜷缩在祖祠密室的红木交椅上,监控屏幕的冷光将瞳孔灼烧成两个颤动的光斑。
分屏画面里,陆沉舟的雕骨刀正沿着那截森白指骨的弧度游走,刀锋刮擦骨髓的沙沙声透过监听器传来,像千百只蜈蚣顺着脊椎爬进耳道。
手机在掌心第七次震动时,我终于划开那张来自匿名号码的照片——躺在槐木棺材里的女网红面容安详,缺失的无名指第三指节处,青黑色尸斑与陆沉舟手中骨料的纹理完美契合。
檀香炉突然爆出猩红火星,供桌上的三清铃疯狂震颤。
我失手打翻的茶盏在地面蜿蜒出卦象,茶汤倒影里浮现出自己三岁时的记忆:姐姐举着蝴蝶纸鸢在庭院奔跑,后腰的月牙胎记在蝉鸣中忽隐忽现。
父亲突然从祠堂冲出的黑影割裂了那个盛夏,月光透过宣纸窗将祭坛上的剪影拓印在我视网膜上——雕骨刀刺入肋骨的闷响,姐姐的哭喊与此刻监听器里的骨裂声重叠成尖锐的耳鸣。
当陆沉舟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橡胶手套下的指尖已掐出血痕。
手术灯将工作间照得如同解剖台,我撬开那具新制傀儡的檀木胸腔,在心脏位置摸到根带着软骨的肋骨。
骨节处的月牙胎记刺破二十年的谎言,母亲当年抱着我说的"河神娘娘"在记忆里褪色成族谱上朱砂划去的"林晓冬",批注小楷写着"癸亥年七月初七,取肋骨制守宫傀"。
暗格里叠出的脐带缠着父亲临终遗言:"双生女活人饲傀,死者化咒。
"手机屏蓦地亮起,匿名者发来的老照片里,十具幼童傀儡后腰都烙着相同的月牙印记。
我颤抖着触摸族谱夹层里干枯的脐带,婴儿啼哭混着产房记忆汹涌而来——父亲沾血的银针扎进我后颈时,产婆正将姐姐的尸体裹进白绫。
陆沉舟的冷笑在背后炸响,七个镶着人骨的傀儡从阴影中走出,最末那具哼着摇篮曲的傀儡,腕间银铃铛刻着我三岁时刻在姐姐纸鸢上的"冬"字。
"晓冬的骨头用着顺手吗?"他抚过傀儡的胎记,雕骨刀上的血珠坠地时凝成北斗七星。
祖祠方向传来的铜磬声震裂地砖,七口槐木棺材在月光下渗出黑血,母亲下葬时的翡翠镯在尸骸腕间泛着幽光。
当陆沉舟撕开衬衫露出与我胎记契合的青铜枢时,血月已攀上祠堂飞檐,数百具祖宗傀儡的腐烂绸缎下,褪色红绳系着我每年清明烧给姐姐的纸钱结。
剧痛从后颈咒印蔓延至四肢百骸时,我突然看清二十年前的真实画面:穿长衫的年轻陆沉舟握着姐姐滴血的肋骨,父亲将我推向他手中曼陀罗雕花的怀表。
雕骨刀刺入青铜枢的瞬间,七口棺材里的尸体集体睁眼,姐的傀儡贴着我耳畔呢喃:"该让陆家人尝尝被至爱剜心的滋味了......"窗棂乍响,穿民国学生装的林曼卿倒悬在窗外,青白手指正将我的生辰八字刻上槐木人偶,她足尖坠着的银铃铛,与我腕间家传的镯子系着同款傀儡结。
---### 第四章 画皮·谁的脸在傀儡皮下生长血玉髓在月光下泛起尸斑似的青灰,我盯着工作台上那具未完成的傀儡,陆沉舟昨夜遗留的雕骨刀还插在槐木模具里。
刀柄缠着的三根鬓发是我的——今晨梳妆时镜台上消失的那几缕发丝,此刻正在冷光下泛着傀儡胶的腥甜。
手机突然震动,监控提示西厢房秘阁门开了,推门瞬间七百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昏黄烛光里,陆沉舟正将金箔贴在某个身体的脸颊上,那具傀儡的眉目与我分毫不差,连鼻梁上的小痣都复刻得分毫不差。
"晚秋来得正好。
"他转身时后颈皮肤皱起水波似的纹路,手术刀尖挑着的血珠正是今晨吻我时取走的,"这张皮还差你眉心的朱砂痣。
"我踉跄后退撞翻灯笼架,落的人皮上赫然印着十八岁及笄礼上遗失的云锦肚兜纹样——母亲当年说被野猫叼走的亵衣,此刻成了傀儡的皮肤,每道褶皱都拓印着我少女时期身体的记忆。
铜镜蒙着的白布突然飘落,镜中映出三年前的咖啡馆。
监控回放里他袖口银丝如此清晰,那根本不是装饰线,而是从我傀儡作品上偷剪的操傀丝。
记忆里的他推过橙汁时尾指浸入液面,慢镜头显示半透明蛊虫正顺着吸管爬进我的喉咙。
昨夜拍的X光片自动跳出来:心脏表面蛛网般的银丝间,青铜色傀儡虫腹甲上刻着父亲墓碑的铭文——"林氏傀儡,以血饲蛊"。
他扯开我衣领时,锁骨撞上他胸口的青铜枢,那枚嵌在血肉里的犬齿正是我七岁换牙期失踪的乳牙。
"你父亲没说过吗?林家女的乳牙要喂给命定之人。
"他抓着我的手按进胸腔,蠕动的傀儡丝刺入指尖的瞬间,八岁那年的记忆轰然倾塌——父亲让我在祠堂外守着的根本不是祖训,而是他在给陆沉舟做换心手术。
铜盆里烧的也不是往生纸钱,是姐姐残留月牙胎记的皮肤。
玉蝉振翅的嗡鸣刺破耳膜,我想起母亲生产那夜,产婆从她剖开的腹部掏出的不是婴儿,而是滴血的傀儡枢。
"林家女子从来不能自然生产。
"他抚摸着地下室上百具我的脸,"你们得把傀儡蛊种在女儿心里,等十八年成熟收割——就像你父亲对我母亲做的那样。
"手机自动播放的老胶片里,1937年的接生婆正把女婴泡进尸油坛子,那孩子后颈的月牙胎记与陆沉舟母亲照片上的如出一辙。
当血喷在青铜枢上时,七百盏灯笼炸裂的尸油在墙面烧出符咒。
印着我脸的傀儡们皮肤下鼓起游走的蛊虫,他笑得青铜枢咔咔作响:"不然怎么让你心甘情愿启动七星阵?"塌陷的地下室里,九百九十九具婴儿傀儡的脐带连着我的银铃镯。
血月升至中天的刹那,腕间傀儡丝勒进血管,息:"该把二十年前没做完的换魂术完成了......"血雾中浮现穿月白衫子的女人,她手中的傀儡线牵着三具青铜棺,棺盖上生辰八字在月光下淌出血泪——最大的那具棺材里,民国女子的指甲正穿透木板,抓痕组成我未出世女儿的名字。
### 第五章 合卺·谁的魂魄在喜帕下拜堂喜烛将婚房照成血池,我望着铜镜里凤冠霞帔的自己,腕间银铃铛突然割破皮肤钻出傀儡丝。
那些染血的丝线正自动编织着嫁衣最后的纹样——用陆沉舟昨夜剜出的心头血绣成的并蒂莲,在烛火中盛放成咒文。
"吉时到——"傧相的声音裹着尸臭味穿透门板。
当我推开雕花木门时,满院宾客齐刷刷转头,七百张惨白的纸人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他们手中捧着的贺礼在红绸下蠕动,偶尔露出的森森指骨证明这些都是失踪案里的受害人。
陆沉舟的红绸另一端系着具血傀新娘,那具身体正用我的脸微笑。
喜帕被阴风吹起的瞬间,我瞥见她脖颈处的傀儡咒印在月光下开裂,露出里面跳动的青铜枢——那分明是母亲下葬时含在口中的镇魂器。
"一拜天地!"傧相突然发出姐姐的声音。
我被迫弯下腰时,看见青石地砖下埋着九十九具婴儿傀儡,它们的脐带正缠上我的脚踝。
陆沉舟的喜服后襟被血浸透,隐约露出背肌上刻着的生辰八字——那是我未出世的女儿在族谱上的登记日期。
合卺酒递到唇边时,酒液里浮动的蛊虫组成卦象。
我突然记起昨夜潜入祠堂看到的场景:陆沉舟跪在母亲灵位前,将我的胎发埋进刻着"林晓冬"的青铜棺。
棺盖移动时,我窥见里面并排躺着的两具身体——一具是姐姐的骸骨,另一具竟是年轻时的母亲,她们后颈的傀儡咒印正渗出黑色尸油。
"你在酒里下了傀儡蛊?"我佯装饮下,舌尖压着藏在臼齿里的桃木钉。
他的喜秤挑开我喜帕时,秤杆上缠绕的银丝突然勒进脖颈——那是用姐姐头发编成的傀儡线。
"是叫你认祖归宗。
"他撕开自己的胸膛,那颗跳动的青铜枢上刻满林氏历代女子的姓名,"你以为我真是陆家人?"血顺着喜服流淌,在地面汇成林家老宅的布局图——每处院落都对应一具青铜棺的位置。
喜乐骤然变调,唢呐吹出招魂曲的旋律。
宾客们集体撕开人皮,露出体内嵌着人骨的傀儡躯干。
姐姐的骸骨从血傀新娘体内破出,掌心的月牙胎记印在我额头:"好妹妹,该把肉身还给林家长女了。
"当我想吐出桃木钉时,发现舌尖早已被傀儡丝缝合。
母亲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双生女需在婚宴上换魂,这是你出生时就写好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