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御花园的晨雾还未散尽,陆煦文已经抱着锦缎软枕缩进假山后的藤萝花架里。
春日的暖阳透过紫藤花穗在他月白色常服上洒下斑驳光影,
倒真像个不染尘埃的谪仙——如果忽略他嘴角沾着的梅花酥碎屑的话。"殿下,殿下!
"小太监福安提着食盒慌慌张张跑来,"陛下往这边来了!"假山后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精准地捏住福安的后领把人拽进花影里。陆煦文懒洋洋地把最后半块梅花酥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问:"父皇不是在母后那吗?
""说是...说是要带您一同去..."福安急得直搓手,
看着自家主子慢条斯理地掏出块帕子擦手,突然灵光一现:"对了!
陛下还带着户部侍郎和礼部尚书!"陆煦文擦手的动作一顿,
帕子上绣着的胖头锦鲤被捏得皱成一团:"这两个老古板凑在一起准没好事,
上回说要给孤选妃的折子是不是他们递的?"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影七隐在梧桐树影里,看着太子殿下手忙脚乱地踢开脚边的果壳,
又扯过织金软垫盖住石桌上的话本子。那本《江湖异闻录》的书角从软垫下支棱出来,
在晨风里可怜兮兮地晃悠。"逆子!"明黄龙袍挟着劲风扫开垂落的紫藤花,
皇帝看着满地狼藉气得胡子直翘,"卯时三刻的晨课,太傅说找不到人,
你倒在这儿当起山大王了?
"陆煦文迅速换上乖巧笑容:"儿臣正在研习《礼记》中'天人合一'之道,
您看这春和景明......""研习到话本子里去了?
"皇帝一脚踩住从软垫下滑出来的书册。陆煦文的笑容突然凝固,
影七眼看着太子殿下耳尖泛起薄红,
纤长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玉坠——那是他惯常转移话题的小动作。
陆煦文突然捂住心口踉跄两步,"前日太傅讲《孟子》讲得激昂,
儿臣这心疾......""心疾发作还能吃三碟梅花酥?"皇帝冷笑一声,
从食盒里拈起块残渣,"福安,把太医院新制的十全大补丸给太子备上三十副。
"眼看装病不成,陆煦文凑到近前,往皇帝手心塞进块温热的点心。"父皇尝尝这梅花酥,
可真是清香绵软,入口即化。"皇帝无奈看着陆煦文,递过梅花酥的指尖还沾着糖霜,
"你啊......"2.日上三竿时,陆煦文到底被拎到了宣政殿。
绣着十二章纹的玄色朝服压得他肩头发沉。
偏生礼部尚书还在喋喋不休:"...故太子大婚宜选在秋分,
取阴阳和合之意..."袖中金丝炭笔在掌心转了个圈,悄悄探向袖口。
影七隐在盘龙柱后的阴影里,看着那支笔在太子衣袖内纸张游走。先是只圆头圆脑的小乌龟,
接着是吐泡泡的胖锦鲤,
最后竟画出个叉腰骂人的小老头——看那翘胡子活脱脱就是正在发言的礼部尚书。"陆煦文!
"皇帝突然拍案而起,满朝文武吓得齐齐跪倒。年轻的太子举着画到一半的乌龟茫然抬头,
炭笔"啪嗒"滴在白玉地砖上。殿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陆煦文眨了眨眼,
突然捂住额头,
身子一晃:"父、父皇......儿臣......""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皇帝眯起眼睛,龙案上的奏折被捏得咯吱作响。陆煦文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纤长的手指死死揪住衣襟:"儿臣......头晕......"礼部尚书见状,
连忙上前:"陛下,太子殿下莫不是......""装病?"皇帝冷笑一声,
"朕看他精神得很!"话音未落,陆煦文身子一软,直直向后倒去。
影七如鬼魅般从殿外闪入,一把扶住太子,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殿下!
"陆煦文靠在影七怀里,气若游丝:"影七......孤的脑袋......"影七低头,
看见太子殿下悄悄冲自己眨了眨眼,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心下了然,
却还是配合地沉声道:"陛下,殿下近日操劳过度,头疾复发,需立即诊治。""操劳过度?
"皇帝气得胡子直翘,
"他整日不是躲懒就是......""父皇......"陆煦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儿臣......儿臣知错了......"礼部尚书见状,
连忙劝道:"陛下,太子殿下身子要紧,不如......""罢了!"皇帝挥挥手,
"传太医!"影七扶着陆煦文退出宣政殿,刚转过回廊,怀里的人就"活"了过来。
"演得如何?"陆煦文得意地挑眉。影七无奈:"殿下,下次装病前,
先把袖口的墨迹擦干净。"陆煦文低头一看,果然袖口沾着方才画乌龟的炭灰。他讪笑两声,
突然凑近影七:"那你说,孤该怎么谢你配合演戏?"影七耳尖微红,下意识后退半步,
却被陆煦文拽住衣袖:"殿下,这不合规矩......""规矩?"陆煦文挑眉,
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孤问你,方才在朝堂上,你配合孤装病,合规矩吗?
"影七一时语塞,陆煦文趁机凑得更近,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喏,谢礼。
"影七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触感,鼻间萦绕着熟悉的甜香。他打开一看,
竟是块刚出炉的梅花酥,酥皮金黄,馅料饱满,还冒着热气。"御膳房新做的,
"陆煦文得意道,"孤特意让人留的。"影七看着手中的梅花酥,
又看看太子殿下期待的眼神,犹豫道:"殿下,这......""怎么?嫌弃孤的谢礼?
"陆煦文故作委屈,"那孤只好自己吃了。"说着就要去抢。
影七连忙将梅花酥护在胸前:"属下不敢。"陆煦文眼中闪过狡黠的光:"那还不快尝尝?
"影七无奈,只得小心咬了一口。酥皮入口即化,是熟悉的味道。“味道如何?
”陆煦文笑吟吟追问。“甜而不腻,很好吃。”“就这两句?“”属下才疏学浅。
”影七赧然,说不出话来。陆煦文突然伸手,染着梅花香气的指尖轻轻擦过影七嘴角,
又掠过影七胸前贲起的线条"沾到酥皮了。"影七浑身一僵,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肌肉绷如弓弦。"哎呀,看错了。"陆煦文唇角露出得逞的笑涡,像没事人似的,
转身朝东宫走去。春日的御花园,百花争艳。陆煦文漫步在花间,
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影七。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影七身上,
为他冷峻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影七,"陆煦文突然停下脚步,
"你知道孤为什么最喜欢梅花酥吗?"影七摇头。"因为啊,"陆煦文转身,眼中盛满笑意,
"它像极了一个人。"影七一愣:"谁?"陆煦文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外表冷硬,
内里却甜得很。"影七心跳漏了一拍,手中的油纸包差点掉落。陆煦文却已转身继续向前,
哼着小曲,脚步轻快。花影摇曳中,影七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春日的阳光,
似乎比往常更暖了些。3.东宫寝殿内,浓重的药味弥漫。陆煦文裹着三层锦被缩在床角,
额头上敷着块冷帕子,
气若游丝地哼哼:"孤这头风......怕是熬不过今春了......""殿下,
"福安捧着药碗的手直抖,"这姜汁都滴在褥子上了。""你懂什么,
"陆煦文掀开一只眼皮,"这叫以形补形,姜汤的热气蒸上来才像真发热。
"说着把冷帕子往炭盆方向挪了半寸,袅袅白雾立刻模糊了他狡黠的眉眼。
殿外忽然响起脚步声,陆煦文猛地扯过被子,
对着匆匆进来的身影哀叹:"影七......孤怕是......"话音戛然而止。
向来束着高马尾的暗卫此刻披散着墨发,肩上挎着个歪歪扭扭的医箱,
最要命的是——竟套着件明显不合身的青布长衫,袖口还沾着可疑的褐色药渍。
"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只有李太医,"影七耳尖通红,
"他说......说殿下若真病得这般重,就该让贴身侍卫学些医理。
"陆煦文憋笑憋得浑身发颤,锦被上的金线牡丹都跟着簌簌抖动。
他颤巍巍伸出只手:"那就有劳'影太医'诊脉了。"影七僵着身子在床沿坐下,
三根手指虚虚搭在陆煦文腕间。太子殿下突然翻腕扣住他掌心,
拇指暧昧地划过他虎口薄茧:"影太医这脉枕倒是特别。""殿下!"影七触电般缩手,
却见陆煦文变戏法似的从枕下摸出本《伤寒杂病论》,"来来来,
咱们先学望闻问切......"影七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翻开医书。陆煦文却忽然凑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影太医,孤这病,可是要望闻问切四诊合参的。
"影七耳尖更红,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殿下,这......""怎么?"陆煦文挑眉,
"影太医不会连最基本的望诊都不会吧?"影七只得抬头,对上太子殿下含笑的眸子。
陆煦文忽然伸手,指尖轻轻划过影七的眉眼:"影太医这眼睛,倒是生得极好。
"影七浑身一僵,手中的医书掉落,伸手捉住陆煦文,呼吸紧凑。
”殿下......”陆煦文却已收回手,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接下来是闻诊。
"影七深吸一口气,凑近陆煦文颈侧。太子殿下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让他心跳陡然加快。"如何?"陆煦文轻声问。
影七强自镇定:"殿下身上......有药香。"陆煦文凑到他耳边,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那影太医可闻出是什么药?"影七猛地后退,
差点从床沿跌下去。陆煦文却已笑得前仰后合:"影太医,你这医术可不行啊。
"影七无奈地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太子殿下。"殿下,"他低声提醒,"您该喝药了。
"陆煦文瞥了眼福安手中的药碗,
忽然捂住心口:"孤这病......怕是喝不下这么苦的药......"影七接过药碗,
舀了一勺递到陆煦文唇边:"殿下,良药苦口。"陆煦文却摇头:"影太医喂的,孤才喝。
"影七手一抖,药汁差点洒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将药勺凑近陆煦文唇边。
太子殿下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药勺送入自己口中。"果然,
"陆煦文舔了舔唇角,"影太医喂的药,一点都不苦,反倒甜得很。
"影七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手中的药碗差点拿不稳。陆煦文却已躺回床上,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孤累了,影太医陪孤歇会儿吧。"影七正要起身,
却被陆煦文拽住衣袖:"这是命令。"影七无奈,只得在床沿坐下。陆煦文忽然翻身,
将头枕在他腿上:"这样才舒服。"影七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陆煦文却已闭上眼睛,
呼吸渐渐平稳。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为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影七低头看着太子殿下安静的睡颜,也合上眼,半梦半醒间想,这"太医"的差事,
似乎也没那么难熬。4.东宫寝殿内飘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醒来后,
影七对着铜镜束紧腕带,玄色劲装下贲起的胸肌将衣料撑出饱满弧度。他深吸一口气,
拎起昨夜翻得卷边的《金匮要略》,却在推门瞬间僵住——太子殿下正赤足倚在贵妃榻上,
松垮的雪缎中衣滑落肩头,露出一截玉雕似的锁骨。"影太医来得正好,
"陆煦文晃着手中银针。"殿下!"影七慌忙阖上门,古铜色脖颈漫上绯色,
"您怎能......""医者眼中无男女,"陆煦文指尖戳着医书上的穴位图,
足尖却踢了下影七腰间佩剑,"影太医昨日不是说要学针灸?"影七喉结滚动,
看着莹白足尖在玄铁剑鞘上打转。他单膝跪地,宽大掌心裹住太子冰凉的足踝:"地上寒凉。
"陆煦文顺势将人拽上软榻,青丝扫过影七紧绷的下颌:"孤教你怎么找穴位。
"他忽然扯开衣襟,朱砂似的红痣缀在如玉胸膛,"这是膻中穴——"影七猛地闭眼,
医书"啪嗒"落地。太子殿下轻笑一声,牵引着他的指尖按上心口:"跳得这般快,
可是心悸之症?""殿下......"影七喉间发紧,指腹下的肌肤烫得惊人。
陆煦文指尖点在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这是人迎穴,
主治......"温软唇瓣凑上耳垂,"主治相思成疾。"窗外忽起疾风,
卷着《金匮要略》哗哗翻页。影七慌乱间按倒太子,医书正巧展开在"推拿篇"。
他宽厚手掌不慎按在陆煦文腰侧,掌下腰肢细得惊人,随着轻笑细细发颤。
"原来影太医想学这个?"陆煦文忽然翻身,墨发如瀑垂在影七胸口。
他拈起案上金箔包裹的香膏,"此乃太医院特制,
说是能疏通经络......"影七望着太子殿下狡黠的眉眼,忽然反客为主。
沾着香膏的掌心贴上那段雪背,在惊呼声中精准按住风门穴:"此处主咳喘。
"粗糙指节顺着脊骨下滑,"肺俞、心俞、膈俞......"每念一处穴位,
怀中人便轻颤一下。陆煦文耳尖漫上霞色,扭头瞪他:"跟谁学的?
""殿下昨日让背的《针灸大成》。"影七眼底闪过笑意,指尖忽然掠过腰窝,"此处无名,
但......专治装病。"午后的蝉鸣忽然喧嚣起来,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
当福安捧着新制的甘草梅子汤推门时,只见满地散落的医书间,
他家太子殿下正被暗卫圈在怀里,
眼尾飞红地讨饶:"孤真病了......"影七抹去指尖残留的香膏,
将咕咚冒泡的药罐端到榻前:"那便遵医嘱,把这剂'清心汤'喝了。
"陆煦文望着那碗漆黑的药汁,眼珠一转。"那影太医先尝尝烫不烫?"陆煦文眨眨眼,
将药碗推到他面前。影七无奈,只得抿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他正要开口,
却见太子殿下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唇角:"苦吗?"影七喉结滚动,
低声道:"良药苦口。"陆煦文轻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眉头都没皱一下:"影太医喂的药,再苦也是甜的。"5.几日后,太子"病愈",
兴致勃勃地拉着影七去了武场。烈日将蹴鞠场晒得泛起一层浮金。陆煦文单脚踩着彩绘皮球,
腰间的红丝绦衬得身形更是劲瘦,在阳光下晃成一道流火:"影侍卫,输了可要罚酒三杯。
"影七沉默地挽起袖口,玄色护腕勒出结实的小臂线条。陆煦文足尖轻挑,
彩绘皮球在青砖地上弹起一串脆响,球似流火掠过影七身侧,却在即将入门时被他反身截断。
玄色衣袂翻飞间,影七带球突进,腰间银链撞出清越声响,
却在晃过太子身侧时被绛色袍角缠住脚踝。"殿下使诈。"影七抹了把下颌的汗珠,
玄色劲装背后的刺绣已被汗浸得发亮。"这叫智取。"陆煦文笑眼弯弯。话音未落,
玄色身影如离弦之箭掠过身侧。影七足尖轻点兵器架借力,腾空翻越三丈,
蹴鞠竟被他在门线前半尺截住。陆煦文瞠目结舌间,那球已挟着破空声直扑面门,
慌忙侧首避让。——"咚!"球入空门的闷响惊得梧桐叶簌簌飘落。
陆煦文怔怔望着嵌在网兜里的彩球,汗珠顺着喉结滑进衣领,忽然大笑:“再来!
” 烈日将青砖烤得发烫。蹴鞠在两人足间化作流火,陆煦文旋身虚晃,
突然将球踢向场边铜锣,趁着鸣响的刹那突袭球门。影七却纹丝未动,待球逼近时猛然抬腿,
靴底金纹竟将蹴鞠凌空劈成两半。"赔我的球!"太子笑骂着甩出腰间玉坠充作新球,
翡翠坠子在阳光下划出碧色流光。影七纵身跃起,玄色衣摆扫过太子鼻尖,
后脚跟精准磕中玉坠。陆煦文仰面后折,腰身几乎贴地,用鞋尖勾住坠穗险险救球,
却见影七早已守候在球门前。"轰"的一声,玉坠撞上檀木门柱。
影七指尖擦过太子汗湿的后颈,将滚落的翡翠抛还给他:"殿下,承让。"暮色渐浓时,
两人瘫坐在草地上喘息。汗珠顺着影七喉结滚落,在锁骨汇成细流。陆煦文歪头枕着他肩头,
指尖戳了戳对方绷紧的肱二头肌:"明日......""殿下!
"福安提着灯笼气喘吁吁跑来,"皇上急召,说是急报!"陆煦文瞬间弹起,
拽着影七手腕就往宣政殿跑。沾着草屑的玉坠在两人交握的掌心发烫,暮风卷着未散的暑气,
将蹴鞠场上的喧嚣声吹散在宫墙之间。6.御书房内龙涎香缭绕,陆煦文跪在青玉砖上,
盯着地砖缝隙里半片碾碎的茉莉花瓣。
皇帝将奏折摔在案头的声音惊得那花瓣一颤:“八百里急报!江南六府暴雨十日,堤坝溃决,
四十万百姓流离失所!”陆煦文猛然抬头,
鎏金烛台在他眼底晃出碎金般的光:“儿臣愿即刻南下赈灾。”“胡闹!
”皇帝攥紧案上青玉镇纸,“户部已调拨三十万石粮草,工部尚书亲自带人加固堤坝,
你当治水是蹴鞠玩乐?”“若按常规章程,等粮食运到江南早成浆糊!
”陆煦文从怀中抽出一卷泛黄河道图。“儿臣少时拜读水大家徐元启游历,
见过他炸山分洪的手稿。如今支流龙王庙一带山势最薄,用火药炸出泄洪口,可救下游七县!
”窗外惊雷骤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琉璃瓦上。影七贴着廊柱阴影而立,
听见户部侍郎颤声说“太子千金之躯岂能犯险”,听见工部尚书冷笑“纸上谈兵”,
听见瓷盏碎裂声里混着皇帝一声长叹:“你要多少火药?”“五千斤硝石,三百桶火油。
”陆煦文膝行两步,“再从北境大营调二十名会泅水的工兵,他们挖过冰河暗道,
最懂急流作业。”兵部尚书胡子直抖:“北境将士岂能......”“三年前沧州水患,
正是这批人连夜搭浮桥救出三万灾民!比在座诸位大人……更懂什么叫民生多艰。
”惊雷劈开雨幕,皇帝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磕在案角,“咔”地裂了道缝。
影七听见自己心跳声混在雨声里,直到皇帝哑着嗓子道:“滚进来!”玄色身影闪入殿内时,
正见太子掌心被碎瓷划出血痕。皇帝咬牙切齿:“把这混账东西全须全尾带回来,
少块衣角朕拆了暗卫所!”“儿臣还要影七挑五十轻骑。
”陆煦文扯过影七的帕子按在伤口上,“不要禁军,
就要沧州水患时救过灾的老兵——他们蹚过疫水,扛得住瘴气。”雨幕吞噬了更漏声。
待群臣退去,皇帝忽然抛来个瓷瓶:“南边瘴气重,每日服一丸。
”瓶底隐约可见“息痛”二字,分明是克制头疾的秘药。影七扶起太子时,
察觉他掌心全是冷汗。廊下灯笼被风吹得乱晃,在陆煦文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听见了?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殿下八岁装病逃课时,是臣翻墙买的梅花酥。
”影七将伞倾向他那边,“如今不过换个地方买。”宫灯在雨幕中晕成团团暖黄,
将两道依偎的身影吞进潮湿的夜色。7.琉璃瓦映着月色,泛出泠泠寒光。
陆煦文踩着玉阶而上,瞥见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那是他七岁时亲手挂上的,
铃舌早已锈蚀,却在夜风中发出沙哑的呜咽。皇帝独坐紫檀案前,
明黄常服上绣的团龙暗纹失了光泽。案上摆着松鼠鳜鱼、蟹粉豆腐,
都是东宫小厨房常做的江南菜,只是鱼眼处插着根银针。"儿臣参见......""坐。
"皇帝截断礼数,金箸敲了敲青瓷碟,"尝尝这醋汁可对胃口?"陆煦文夹起一筷鱼腹,
细细品尝。"江南大营三万驻军,凭这个调遣。"皇帝将虎符拍在案上。虎符触手冰凉,
硌得掌心些许疼痛。陆煦文抬头,正撞见皇帝鬓角新添的霜色。
幼时将他扛在肩头看烟火的父皇,如今连夹菜时手都在轻颤。"若遇险境,
"皇帝突然将翡翠扳指套进他拇指,"摔玉为号,朕的玄甲军......""父皇,
"陆煦文晃了晃玉佩,"儿臣若是连块玉都护不住,怎护得住江南百姓?
"他故意让扳指撞上青瓷碗,惊得老太监打翻醒酒汤。三更梆子响时,
五十轻骑已在朱雀门候着。马蹄裹着棉布,马鞍暗格塞满火折与金疮药。影七正检查缰绳,
忽觉颈后一凉——太子冰凉的指尖勾开他护颈软甲。"这结扣松了。"陆煦文扯着玄色腕带,
指尖灵巧翻飞,"三年前孤教你的双环结,怎么总学不会?"影七腕间旧疤微微发烫。
那是幼时训练被磨出的伤,当时太子用衣带给他包扎,打的便是这个结。
如今金线掺着玄丝编就的新带,隐约透出龙涎香。"殿下,该启程了。""急什么。
"陆煦文翻身上马,衣角扫过影七手背,"上来,省匹马给粮车。"暗卫首领欲言又止,
握紧腰间鎏金错银的刀柄,指腹摩挲着刀鞘上"肃"字暗纹——那是皇帝亲赐的戒刀,
专斩僭越之人。他盯着马背上几乎相贴的两道身影,
突然想起离宫前夜皇帝的话:"影七若敢逾矩,就地绞杀。"夜风吹动影七的颈后软甲,
隐约漏出影七后颈的旧疤——那是十年前训练时自己失手留下的,
当时少年跪得笔直:"徒儿学艺不精,请师父重罚。"暗卫首领闭了闭眼,
摸出鹰隼传书的信纸。他最终只写了"一切如常",
却在"常"字最后一笔用了暗卫密文的变体——唯有皇帝知晓,这是"情势可控"的隐语。
马队无声没入夜色,皇帝立在角楼阴影里,掌心躺着半块梅花酥。
这是从太子席间袖袋掉落的,
酥皮上用糖霜画了只圆头圆脑的乌龟——与朝堂上画在衣袖内侧的那只如出一辙,
连翘胡子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跟朕年轻时一样浑。"他低笑,指尖轻点乌龟脑袋。
三十年前,他也曾在太傅的《礼记》上画过一只,只是没太子这般胆大,
敢在满朝文武面前画礼部尚书。三十里外,影七然拽紧缰绳。陆煦文突因着惯性撞上他后背,
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剧烈心跳。陆煦文哼起江南小调。那是影七第一次出任务受伤时,
他坐在药炉边胡乱编的曲。调子散在夜风里,缠着夜风中飞扬的发丝,
将两人脉搏缠成同一频率。8.乌云压得山上碎石吱呀作响,陆煦文拽紧蓑衣帽檐,
鹿皮靴陷进泥浆里拔不出脚。他掏出徐元启手札抵在额前挡雨,
泛黄的纸页上朱砂批注已晕成血斑:"石英层忌火,得找片麻岩区......影七!
把磁石贴到东北向裂缝!"影七抹了把糊住视线的雨水,玄铁腰牌甩出银链,
如蝎尾勾住危崖凸石。他猿猴般攀上十丈峭壁,暴雨冲刷着岩缝里新裂的纹路,
忽然瞥见几簇石英反光——正下方就是太子站立之处。"殿下躲开!"陆煦文闻声抬头,
只见影七纵身扑来。两人滚进祭坛残垣的瞬间,磨盘大的山岩砸在方才站的位置,
徐元启的手札被碾成碎片。影七撑在太子身上喘息,
蓑衣竹刺扎进掌心都未察觉:"您若再往前半步......""若是慢半步,
你就该给孤刻碑了——要汉白玉的,刻满乌龟。"陆煦文扒开压住袍角的碎石,
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备份图。"孤早料到要淋雨,特意用拓了三份。"他指尖点向东北角,
"那儿石英少,裂缝走向也合徐大家说的'龙吐珠'地势。"影七盯着他颈侧擦伤的血痕,
喉结动了动终是没说话。直到申时雨势渐弱,两人摸到山体背阴处。
陆煦文将玉算盘卡进岩缝,翡翠算珠映着夕照泛起幽光:"巽位三丈七,
震位埋火药......成了!"影七忽然抓住他手腕:"算珠在渗水。"顺着翡翠珠缝隙,
隐约可见山体内部蜿蜒的水脉。陆煦文大笑:"徐大家诚不欺我!这底下真有暗河!
"第二日,五十名老兵赤膊立于祭坛前。每人腕系靛蓝绸带,
墨线勾着方位图——正是那日太子用算珠嵌出的星位。
影七挨个检查他们腰间浸过桐油的麻绳,最后停在领队面前。"火折子用蜡封三层,
"他将玄铁护身符系在老兵腕上。"点燃后顺着红绸标记跑,莫回头。
"那是离宫前夜太子塞给他的,刻着"遇难成祥"四字。三里外瞭望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