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公死了。车祸。接到电话时,我正给一位九旬老人化妆。家属的要求是,要慈祥,
像睡着了一样。我调出最柔和的粉底,用最细的笔触,一点点抚平他额头的皱纹,
遮盖住眼底的死气。口袋里的手机疯了似的震动,我不予理会。这是我的规矩。工作时,
天塌下来也得等我手里的“客人”走好。当我为老人整理好最后一缕银发,盖上白布,
才走到外面,掏出手机。屏幕上,三十七个未接来电。1全是同一个名字——沈修。我老公。
心,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水顺着脊椎灌下来,四肢百骸都冻得僵硬。
沈修知道我的规矩,从不会在我工作时这样夺命连环call。除非,出了天大的事。
我颤抖着手回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久到我的心跳都快要停止。终于,
一个陌生的、带着电流声的男音接了起来。“喂?是苏言女士吗?机主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先生,请问你是?”“这里是市交警大队。你先生沈修,
半小时前在环山公路发生严重交通事故,当场死亡。请你来一趟……”后面的话,
我一个字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尖锐的蜂鸣,像有一千只蝉在我脑子里同时嘶叫。
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
怎么和我师父老陈请的假,
又是怎么飘魂一样打车到那个冰冷的、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停尸间。我只记得,
当我看到那张盖着白布的担架车时,我的腿一软,再也站不住。师父老陈一把扶住了我,
声音沉重如铁:“小言,挺住。”我深吸一口气。那股熟悉的、属于死亡的冰冷气息,
第一次让我感到如此彻骨的恐惧。我的手伸了出去,指尖颤抖得不像自己的,一点点,
一点点地,掀开了那片薄薄的白布。那张我吻过千百次的脸,此刻血肉模糊。
玻璃碎片深深嵌在他的额角,半边脸颊因为巨大的撞击力而扭曲变形,青紫一片。是沈修。
又不是沈修。我的沈修,总是温文尔雅,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会揉着我的头发,
用全世界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家小言,是给生命画上句号的艺术家。”可眼前这个人,
只是一具冰冷的、残破的躯壳。我眼前一黑,世界天旋地转。“哭什么哭!你这个丧门星!
是不是你!就是你克死了我儿子!”一声尖利的叫骂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我的耳膜上。
我婆婆林蔓冲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狰狞。她身后跟着沈修的弟弟沈驰,
那张与沈修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林蔓像一头发疯的母狮,
扑上来就要撕扯我的头发。“妈!”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声音嘶哑。“别叫我妈!
我没有你这么晦气的儿媳妇!”“当初我就不同意!
一个整天在殡仪馆跟死人打交道的脏东西,怎么配得上我们沈家!”“现在好了,
把我儿子克死了!你满意了!”她的话,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刀刀扎在我心上最软的地方。
我和沈修结婚三年,她从未给过我一天好脸色。只因为我的职业,是遗体整容师。在她眼里,
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会传播厄运的晦气源头。
“我没有……”我的声音干涩得像吞了一把沙子。“你没有?沈修好端端的,怎么会出车祸!
就是你!你这个八字带煞的女人!”她说着,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给了我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在空旷的停尸间里,格外刺耳。我的脸火辣辣地疼,疼得麻木。
可这点疼,和我心里的痛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我的丈夫死了。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悲伤,就要被他最亲的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沈驰在一旁凉飕飕地开口,嘴角带着一抹贪婪的笑意:“嫂子,哦不,苏小姐。
我哥这刚一走,你就惦记着分家产了吧?”“我告诉你,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我们沈家的钱,跟你这种外人,没半毛钱关系!”我看着他那张写满了刻薄和贪婪的脸,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他妈说什么?
”沈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说,滚出去。”我缓缓抬起头,
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地盯着他们母子。“这里是停尸间,
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要哭丧,滚出去哭。”或许是我此刻的眼神太过阴冷,
他们竟然一时被我镇住了。我不再看他们,转向旁边已经吓呆了的工作人员,
用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我是死者家属。”“也是一名持证的,
特级遗体整容师。”“现在,我要求独立空间。”“我要亲自为我的先生,整理遗容。
”我要我的沈修,走得体面。这是我作为妻子,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也是我,
守住我们最后尊严的,唯一方式。2林蔓还想再闹,却被老陈拦在了门外。“沈太太,
请您冷静。”老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带着一种见惯了生死的沉稳。
“让他走得安心,也是让你们活的人心安。这是规矩。”林蔓那张扭曲的脸死死瞪着我,
眼神恨不得将我凌迟。她重重地啐了一口,骂了句“晦气的东西”,
才被沈驰半拖半拽地弄了出去。“砰!”厚重的铁门关上,将外面所有的尖利和喧嚣,
彻底隔绝。世界,终于安静了。停尸间里,只剩下我,和躺在冰冷铁床上,
再也不会对我笑的沈修。我脱下外套,一丝不苟地换上纯白的工作服,
戴上医用口罩和双层手套。然后,打开我的工具箱。那里面,是我赖以生存的伙伴。
一排排冰冷的金属,闪着寒光。
各种型号的修复针、无创缝合线、肤色调色油彩、塑形专用的软陶泥……每一件工具,
都像是我手指的延伸。我曾用它们,为无数破碎的生命,拼凑回最后的尊严与安详。
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最重要、也最不愿接待的“客人”,会是我的爱人。眼泪,
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一滴,两滴。滚烫地落在冰凉的橡胶手套上。我猛地吸气,
把喉咙里翻涌的哽咽和更多的泪水,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哭。苏言,你不可以哭。
眼泪会模糊视线,情绪会让双手颤抖。这是对“客人”最大的不敬,也是对我职业的背叛。
“沈修,”我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开口。我的声音很稳,
稳得像一块冰。“我来了。”“别怕,我让你漂漂亮亮地走。”我开始工作。清洗伤口,
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剔除嵌在他皮肉里的玻璃碎渣和沥青碎石。他的皮肤已经失去了所有弹性,
冰冷,僵硬。我每动一下,都像是用那些工具在凌迟自己的心脏。那只曾经最爱牵着我,
在冬天塞进他口袋里取暖的手,此刻无力地垂在床边。指甲缝里,
全是干涸的血迹和黑色的泥土。我端来温水,用最柔软的棉刷,一点,一点,为他清理干净。
就像过去无数个周末的早晨,我嫌弃他摆弄完花草不洗手,拉着他去水池边做的一样。
我为他清洗头发,柔软的泡沫散发出他最爱用的那款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我甚至在奢望。
奢望他会像从前一样,皱着眉抱怨水温太烫,或者嘟囔着泡沫弄进了眼睛。可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任由我摆布。这种死寂,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让我绝望。
我强迫自己进入绝对专注的工作状态,把他当成一个需要我帮助的陌生人。
我开始检查他身体的每一处创伤,在大脑中迅速构建修复方案。头部撞击是致命伤。
身上多处骨折,挫伤。左腿胫骨,开放性骨折,狰狞的断骨刺破了皮肤。三根肋骨断裂。
我顺着他的左臂往下检查,指尖一寸寸地拂过他冰冷的皮肤。忽然,我的动作顿住了。
在他的左手手腕内侧,我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皮下淤血。这不是撞击伤。
撞击造成的淤血是弥散的片状,而这个,是密集的点状。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
用力扎过之后留下的痕迹。我的心,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我凑近了,
将头顶的无影灯拉得更低,光线聚焦在那一小块皮肤上。那几个已经变成紫黑色的细密针点,
排列成一个极其不规则的图形。外人眼中,这或许只是伤口的一部分。可我看到它的瞬间,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逆流,四肢百骸如坠冰窟。这个图形……我认得。那是我刚入行时,
胆小,紧张,夜里不敢睡,就拿着练习用的硅胶人偶胡乱涂鸦。
我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乌龟。沈修看见了,抱着肚子笑了我整整一天。然后,
他抢过我的笔,非要在我手腕上也画一个一模一样的,说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图腾”。
从那以后,这就成了我们之间无声的默契。每当我们吵架冷战,他都会趁我不注意,
偷偷在我手腕上画下这只小乌龟。那是他认输,求和的信号。这个世界上,除了我,
只有沈修一个人,知道这个图形的含义。他为什么会在临死前,在自己的手腕上,
留下这个痕迹?这不是画的。我用指腹感受着那细微的凸起。这是……用针,
或者别的什么尖锐物,在极度的痛苦和挣扎中,一下,一下,亲手刺出来的!
他想告诉我什么?!一个疯狂到让我战栗的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撕裂了我混沌悲痛的脑海。这不是意外!我的目光猛地射向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我颤抖着手,拿起温热的毛巾,开始清理他面部的血污。当血污被一点点擦去,
露出了他苍白的嘴唇。不。不是苍白。他的嘴唇,
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如同初春樱桃一般的鲜艳红色。
普通人只会觉得这是外伤出血染红的。可我……我是一个每天与尸体打交道的人!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最典型的一氧化碳中毒尸体征象!车祸!一场惨烈的车祸,
怎么可能会出现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除非……除非在车祸发生之前,密闭的车厢内,
就已经充满了致命的一氧化碳!他是先中毒,在陷入昏迷或者半昏迷的状态下,
才“被”车祸的!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炸开。手腕上,
用生命最后力气留下的求救信号。嘴唇上,不该出现的樱桃红色。
还有林蔓和沈驰那迫不及待、贪婪丑恶的嘴脸……所有线索在瞬间串联成一条淬毒的锁链,
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我老公沈修。根本不是死于意外。他是,被谋杀的!
3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撞在冰冷的工具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我看着沈修。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再也不能对我笑,再也不能保护我,再也不能告诉我,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他告诉我了。他用他的身体,用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
告诉了我真相。我的沈修,哪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我,
给我留下线索。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身体却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我恨。我恨那些杀了他的人!我更恨我自己的无能!
我只是一名遗体整容师,人微言轻。我说的话,谁会信?跟警察说,
我老公是一氧化碳中毒死的?他们只会让我等尸检报告。跟他们说,
我老公手腕上的淤青是求救信号?他们只会觉得我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林蔓和沈驰……他们一定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他们敢动手,就说明他们有恃无恐。
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绝望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死死缠住。我瘫坐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刺痛着我的神经。停尸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挂钟,
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是在为我倒计时。不。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连我都放弃了,
那沈修就真的白死了。我抬起头,重新看向沈修的脸。那张残破的脸,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我的职业,是遗体整容师。林蔓他们看不起我的职业,
觉得它晦气、肮脏。可他们不知道,我的职业,恰恰是我为沈修伸冤的、唯一的武器。
因为只有我,能读懂死亡留下的语言。只有我,能让尸体“开口说话”。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我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重新走到操作台前。我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悲伤,不再是绝望。而是像淬了火的钢,冰冷,
而锋利。“沈修,”我轻声说,“你放心,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我拿出手机,
调成录像模式,将它悄悄地架在角落一个隐蔽的架子上,镜头对准了操作台。然后,
我开始了我此生最重要的一次“工作”。我必须修复他的遗体,让他恢复生前的模样。
但这不仅仅是为了体面。更是为了……取证。我用特制的细小镊子,
小心翼翼地从他手腕的淤血针孔里,提取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的纤维组织。
那是一种深蓝色的纤维,看起来像是某种高级西装的面料。我记得,沈驰今天穿的,
就是一件深蓝色的阿玛尼西装。我将这丝纤维,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无菌证物袋里。接着,
我开始处理他嘴唇的颜色。我没有用厚重的油彩去遮盖,而是用一种特殊的化学试剂,
小心地涂抹在他的唇上。这种试剂,能暂时中和掉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异常红色,
让它看起来更接近正常的青紫色。但它有一个特性,只要遇到特定的显影剂,
那樱桃红色就会重新、甚至更清晰地显现出来。做完这一切,我才开始真正的面部修复。
塑形,缝合,上色……我的手稳得像磐石。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我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倾注在了我的指尖。三个小时后。
当我放下最后一支化妆刷时,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安详的、英俊的脸。沈修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眼角的笑纹还在,眉宇间的温柔还在。就好像,他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揉着我的头说:“我们家小言,辛苦了。”我看着他,眼眶发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我收好我的工具,取回我的手机,然后,打开了停尸间的门。门外,
林蔓和沈驰正不耐烦地等着。看到我推着沈修的遗体出来,他们愣住了。
尤其是当他们看到沈修那张完好如初的脸时,沈驰的眼中,
明显闪过了一丝不易察arle的慌乱。林蔓的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有震惊,
有片刻的哀恸,但更多的,是被我“挑衅”了的愤怒。“装神弄鬼。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理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说:“沈修的遗体,
我要带回我们家。”“你们家?”沈驰嗤笑一声,“苏言,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是我们沈家的房子,跟你有一毛钱关系?我哥死了,你现在就该卷铺盖滚蛋!
”“在法律上,我是沈修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那套房子,有我一半。”我冷冷地回应。
“你还敢提继承?你这个杀人凶手!”林蔓再次激动起来。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不是杀人凶手,警察会调查。但在那之前,我有权为我丈夫举办葬礼。
我要把他带回家,为他守灵。这是我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我的态度很强硬,不容置喙。
他们或许没想到,一向在他们面前隐忍退让的我,会突然变得如此咄咄逼人。
沈驰还想说什么,林蔓却拦住了他。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阴鸷:“好,我倒要看看,
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尸体你带走,但我们沈家的葬礼,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她答应了。
我心中冷笑。她当然会答应。因为,把沈修的尸体交给我,在他们看来,
是摆脱了一个最大的麻烦。他们以为,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他们不知道,好戏,
才刚刚开始。4我用尽了最后一点积蓄,雇了一辆灵车,
将沈修的遗体运回了我和他共同的家。那是一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大平层,
是沈修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房产证上,写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打开门,
熟悉的家的气息扑面而来。玄关处还放着沈修的拖鞋,客厅的沙发上,
还搭着他昨晚看球赛时盖的毯子。一切都和昨天一样。只是,这个家的男主人,
再也回不来了。我将沈修的遗体安置在客厅中央,用白色的玫瑰和百合将他环绕。
我点上他最喜欢的檀香,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安宁而悲伤的味道。做完这一切,
我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沙发上。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和一具冰冷的尸体。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像潮水般将我席卷。我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不敢看沈修,不敢想未来。我甚至不敢去想,
我那个疯狂的计划,到底有几分胜算。我就这样枯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夜色从窗外一点点蔓延进来,将整个房间吞噬。没有开灯的屋子,黑得像一个巨大的坟墓。
我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边的黑暗和死寂逼疯了。就在这时,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的短信通知。尊敬的客户,
您尾号xxxx的银行卡于今日18:32被冻结,冻结金额xxx元,
可用余额0.00元。我浑身一僵。这是我和沈修的联名卡,家里所有的开销都走这张卡。
是林蔓。她做得真绝。沈修尸骨未寒,她就冻结了我们所有的共同财产,一分钱都不留给我。
她是想逼死我。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沈驰发来的微信。一张图片,配着一句话。图片上,
是林蔓、沈驰,还有几个沈家的亲戚,他们围坐在一张豪华的餐桌前,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每个人都笑得春风得意。那句话是:苏言,我妈说了,沈家的钱,
你这种贱人一分都别想碰。识相点就赶紧滚,不然,有你好看的。我盯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每个人得意的笑脸,都像是一把把尖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我的丈夫死了。
他的家人,在为他的死而庆祝。一股血腥气猛地从喉咙里涌上来。我冲进洗手间,
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天暗地,连黄疸水都吐了出来。胃里绞痛,心里更痛。我抬起头,
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狼狈不堪的脸。眼睛肿得像核桃,头发凌乱,嘴角还挂着污渍。
这就是我吗?沈修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苏言,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我不能这样。
如果我倒下了,就正中他们的下怀。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冰冷的水刺激着我的皮肤,也刺激着我的大脑。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哭泣没有用,软弱没有用。他们想让我滚,
想让我像条狗一样被赶出去。我偏不。我不仅不滚,我还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属于沈修的一切。我回到客厅,重新坐到沈修的身边。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贴在我的脸上。
“沈修,你看到了吗?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刀,你的剑。我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我拿出手机,
拨通了师父老陈的电话。“师父,我想请您帮个忙。”“你说。
”老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我想办一场葬礼,一场……特殊的葬礼。我需要一些东西,
还需要一些人。”我将我的计划,和盘托出。电话那头,老陈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我。然后,他开口了,只说了三个字:“我帮你。”5接下来的两天,
我几乎没有合眼。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步也没有离开。白天,我守着沈修,陪他说话,
给他读他最喜欢的书,就像他还在世时一样。夜晚,我则在疯狂地为我的计划做准备。
老陈动用了他所有的人脉,帮我搞定了一切。他找来了最专业的律师团队,
帮我分析遗产法和婚姻法,起草了各种法律文件。他还联系了一位退休的老法医,
通过我偷偷录下的视频和提供的“证物”,对沈修的死因进行了初步的线上推断。
结论和我的判断一样:一氧化碳中毒,继而导致的车辆失控。是谋杀。
老陈还帮我联系了媒体。不是那些八卦小报,
而是几家在业内极具公信力和影响力的法制新闻栏目。
我将沈驰发给我的那张“庆功宴”照片,连同林蔓冻结我银行卡的记录,匿名发给了他们。
我什么都没说,但有时候,图片比文字更有力量。一切都在暗中悄然进行。而林蔓那边,
也没闲着。她以沈氏集团的名义,发布了一则讣告。讣告里,
沈修被塑造成一个为家族事业鞠躬尽瘁的孝子,对他的死表示了沉痛的哀悼。通篇讣告,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却没有一个字,提到我这个妻子。仿佛我根本不存在。紧接着,
各种对我进行污蔑和抹黑的通稿,开始在网上传播。说我出身低贱,贪慕虚荣,
用不正当手段嫁入豪门。说我职业不详,行为诡异,给沈家带来了厄运。甚至还有更难听的,
说我私生活混乱,早就给沈修戴了绿帽子,他的死,和我脱不了干系。一时间,
我成了全城的笑柄,一个恶毒的、不守妇道的“豪门弃妇”。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言论,
心脏像是被泡在冰冷的盐水里,又涩又痛。但我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现在还不是时候。
让他们跳。跳得越高,摔得越惨。葬礼定在第三天。地点在市里最顶级的殡仪馆——静安堂。
这是林蔓定的。她要用一场盛大而体面的葬礼,来彰显沈家的地位,
也洗刷掉儿子“意外身亡”可能带来的任何负面影响。她给我发了请柬,用一种施舍的口吻。
苏言,看在沈修的面子上,允许你来送他最后一程。记得穿得体面点,别给我们沈家丢人。
我看着那条信息,笑了。那笑容,冰冷而诡异。丢人?很快,你们就会知道,
什么才是真正的丢人。葬礼当天,我穿上了一件早就准备好的黑色长裙。
那是我和沈修结婚一周年时,他送给我的礼物。我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遮住了所有的憔悴和疲惫。我将那枚从沈修手腕上提取到的、藏着蓝色纤维的证物袋,
小心地放进我的手包里。然后,我来到了静安堂。告别厅里,庄严肃穆。哀乐低回,
白色的花圈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大厅尽头。沈家的亲戚,沈氏集团的高管,以及各界名流,
来了几百人。每个人都面色凝重,衣着得体。林蔓穿着一身黑色的香奈儿套装,
胸前别着一朵白花,站在最前面,接受着来宾的慰问。她眼眶泛红,神情哀戚,
扮演着一个痛失爱子的悲伤母亲,演技精湛得足以拿下一座奥斯卡。沈驰则站在她身边,
一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已经开始有了几分家族继承人的派头。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屑,
随即又换上了一副悲痛的表情,仿佛我是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表演。我径直走到大厅中央。那里,安放着沈修的棺椁。棺椁是开着的,
里面躺着我亲手为他整理好遗容的丈夫。他看起来那么安详,那么平静。我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我无关。“苏小姐,请节哀。”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转过头,
是沈氏集团的副总,王总。一个我只在年会上见过几面的中年男人。“王总。”我点了点头。
“沈总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啊。”王总叹了口气,眼神却有些闪烁,“不过,
你也要向前看。听说沈老夫人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公司就由沈驰少爷接管。有他在,
沈氏的未来,我们都放心。”他这话,明着是安慰,暗着,却是在敲打我,提醒我认清现实。
我笑了笑,没说话。放心?我怕你们,很快就要担心了。告别仪式开始了。
司仪用沉痛的语调,念着悼词,回顾着沈修“光辉而短暂”的一生。林蔓开始低声啜泣,
几度“悲伤”得站不稳,需要沈驰搀扶着。一众宾客也纷纷拿出纸巾,擦拭着眼角。
整个大厅,都沉浸在一片虚伪的悲伤气氛中。终于,到了家属致答谢词的环节。按照流程,
该由林蔓和沈驰上台。但就在沈驰准备迈步的时候,我动了。我越过他们,一步一步,
走上了发言台。6我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音乐停了,哭声也停了。几百双眼睛,
齐刷刷地看向我。有惊讶,有疑惑,有鄙夷,也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苏言!你干什么!
给我滚下来!”林蔓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压低了声音,面目狰e狞地对我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