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遗忘的边缘

沈曦霖二十八岁生日这天，收到了两件礼物。

第一件，是她的病危通知书。

弟二件，是来自相处二十八年的爱人———季钦安的报复。

“沈曦霖，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季钦安的声音像一桶冰水，泼在刚走进家门的沈曦霖身上。

沈曦霖愣在原地，缓缓从医生的话中抽离出来。

“沈小姐，胃癌晚期，你剩的时间不多了，建议通知家属，积极治疗......”

下一秒，季钦安就暴怒起身， 一把拽过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嘉嘉的孩子没了，你满意了？”

沈曦霖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不知是病症发作还是心痛所致。

她刚流产不到一个月，身体还虚弱得很，被季钦安这样粗暴对待，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曦霖疲惫道，脸色苍白至极。

绝症通知书就在她的包里，她的人生刚收到重创，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季钦安诉说，就被他这样粗暴对待。

沈曦霖感到委屈，眼眶也不自觉湿润。

她很少在季钦安面前落泪。若是在往常，季钦安一定会第一时间放下所有来哄她。

但现在，他只是冷声反问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

季钦安猩红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往日的爱意。

“嘉嘉是吃了你给的补品才流产的！沈曦霖，我不是傻子！”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连个孩子都不放过！那是我和嘉嘉的第一个孩子！”

沈曦霖这下彻底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她只觉得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

“你在外面有人了......你们还有孩子了？”

“嘉嘉......张可嘉？”

这几句话，她几乎是嘶哑着从喉咙里挤出。

张可嘉，那个季钦安亲自资助，还没毕业就留在他身边当秘书的女大学生。

沈曦霖曾在公司年会上见过一次，活泼靓丽，像朵初绽的花。

她想起当时那女孩看季钦安的眼神，崇拜、欣喜、以及莫名的依赖。

她早该察觉的......

沈曦霖拼尽了所有力气，才稳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她嘴唇发抖，看着季钦安，想要听到他的解释。

对他们二十八年感情的解释。

可季钦安此刻满心都是张可嘉，情绪压抑在爆发边缘，什么都不想顾了。

他认定沈曦霖到现在都还在装，彻底没了耐心，一把将她拽向地下室。

铁门“砰”地关上一声关上，黑暗彻底吞噬了沈曦霖的视线，也吞噬了她的希望。

“既然你忘了，就给我好好反省三天。”

季钦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怒。

“想想你都做了什么！”

地下室里潮湿阴冷。

沈曦霖蜷缩在角落，胃痛和心痛交织在一起。

一个月前，她和季钦安的第一个孩子因为她忙着公司年底项目，压力过大而流产。

季钦安一直在出差，听到信息后连夜从外地赶回，眼下青紫，抱着她痛哭，不停地安慰她。

说他们还会有孩子的。

沈曦霖被他的表现感动，甚至开始自责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孩子。

可原来，他早已经在外面有了别的孩子。

那时的季钦安，到底是在为这个流掉的孩子难过，还是在庆幸，自己和张可嘉的孩子没事呢？

沈曦霖不敢想。

三天后，大门终于打开了。

季钦安站在她面前，高大身躯投射出的阴影笼罩着她。

他缓缓拉起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动作轻柔，但沈曦霖只觉得陌生。

“我将年底预计划分给你的股份转入了可嘉名下，她流产导致抑郁，需要安全感。”

这是沈曦霖耗费无数时间精力，夺得几个大项目后，董事会一致决定给予她的年中奖励。

却被季钦安轻而易举地夺给了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甚至语气平静到，像是讨论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曦霖张了张嘴，她想发火，想争论，可三天的黑暗搓磨下，她最终也只扬起了个苦笑。

“曦霖，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教训，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他垂眸望着她，声音低沉：“你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嘉嘉是无辜的，她认识我时，根本不知道我是顾总，是我带她进的这个圈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无辜的！”

提到孩子时，季钦安的声音陡然尖锐。

沈曦霖抬头，就看到对方眼里对着自己明晃晃的恨意。

她愣住了。

二十八年来，季钦安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我承认，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季钦安抿了抿唇，神情稍稍缓和。

“但事情已经发生，我必须对她负责。”

沈曦霖的胃部又是一阵绞痛。

她想问，那我呢？我们的孩子呢？

但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季钦安，看着他西装革履的样子。

很多年前，在孤儿院的冬天，季钦安曾把唯一一件棉袄让给她穿，哪怕自己冻得发紫的嘴唇。

那时的他，想过会有今天吗？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她就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

“嘉嘉从不在意这些，她只是爱我这个人。”

沈曦霖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想起张可嘉作为实习秘书来公司时，那些若有若无的挑衅眼神。

想起自己流产那天，季钦安匆匆赶来医院时身上刺鼻的香水味。

想起这半年来他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和“出差”......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季钦安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张可嘉娇弱的声音：“钦安，我肚子好疼......你能来陪我吗？”

他表情立刻柔和下来，马上抓起外套，甚至没再看沈曦霖一眼，匆匆离开了。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把刀，斩断了沈曦霖最后的幻想。

她缓缓走回卧室，从包里拿出那张病危通知书，手指颤抖。

床头柜上还摆着他们去年生日的合照。

照片里，季钦安从背后环抱着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那是他们公司刚上市成功的第二天，他送了她一座小岛作为生日礼物，说等他们老了就去那里养老。

沈曦霖的视线模糊了。

在孤儿院时，比她小两岁的季钦安总是跟在她身后，追着她叫姐。

他们第一次创业失败，两人挤在十平米的地下室里分吃一碗泡面，也没有流过眼泪。

赚到第一个一百万，季钦安兴奋地抱着她转圈，说“曦霖姐，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眼前就是幸福。

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季钦安为了另一个女人，把她关在地下室三天，夺走了本属于她的股份，甚至......忘记了他们失去的孩子。

沈曦霖擦干眼泪，打开电脑订了一张七天后飞往瑞士的机票。

而后，她拨通了律师的电话。

“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我净身出户。”

挂断电话，她将病危通知书小心地放进抽屉。

七天后，当她离开时，这份通知书会和离婚协议一起寄给季钦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