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粘稠的暑气拖慢了脚步，几个星期倏忽而过。
窗外的梧桐叶绿意更深，却也悄悄染上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焦黄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名为“摸底考试”的紧张感，沉甸甸地压在明辉中学高二（3）班的上空。
教室里，风扇依旧徒劳地嗡鸣着，卷起的却是一股混合着汗味、纸张油墨味和焦虑气息的热风。
大部分同学都埋头在堆积如山的课本和练习册中，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此刻的主旋律。
有人眉头紧锁，反复演算；有人念念有词，背诵公式；也有人眼神放空，显然己被题海淹没。
在这片普遍的“战时状态”中，萧宇赫的位置像一片格格不入的宁静绿洲。
他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间翻动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包装精美的英文原版科幻小说。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干净的侧脸上，神情专注而放松，仿佛周遭的兵荒马乱与他毫无关系。
偶尔，他会端起桌上那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保温杯，慢悠悠地啜一口冰咖啡。
林烁和其他几个“精英联盟”的成员也大抵如此，复习对他们而言，更像是一种可选择性的消遣。
崔一橙坐在教室最深处的角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桌面同样摊满了书本和笔记，但他的笔记明显单薄许多，很多地方是密密麻麻的小字补充。
他努力理解着物理课本上复杂的电路图，但其中一个关键推导步骤老师讲得太快，他的笔记漏记了。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旁边同桌女生的胳膊——那是个打扮精致的城里女孩，叫王蕊。
“王蕊，能…能借我看看你物理笔记吗？
刚才那个等效电阻的推导我没记全…”崔一橙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
王蕊正戴着耳机听歌，不耐烦地摘下一边耳机，瞥了一眼崔一橙递过来的课本，又看了看他那本朴素甚至有些破旧的笔记本，眉头立刻嫌恶地皱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贴着可爱贴纸的笔记本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仿佛怕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哎呀，我笔记记得也很乱，你自己想办法吧。”
王蕊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几个同学听见，语气里的疏离和嫌弃毫不掩饰。
说完，她迅速重新戴上了耳机，身体也微微侧向另一边，用肢体语言划清了界限。
崔一橙的手指僵在半空，尴尬和难堪瞬间涌上脸颊，火辣辣的。
他默默收回手，低下头，更用力地盯着课本上那些冰冷的符号，试图靠自己硬啃下来。
讲台上，李老师敲了敲黑板，做考前最后的总结：“好了，都停一下！
这次摸底考试范围就是前三个单元，重点我再强调一遍：函数与几何结合的应用题、牛顿第一定律的受力分析、还有古文阅读里的实词虚词辨析！
尤其是古文，占分比不小，别给我丢分！”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班，尤其在崔一橙的方向多停留了一瞬，似乎带着某种审视。
下课铃声刺耳地响起，像一声解脱的号角，也像一声更紧张的催征鼓。
午间的食堂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气味混杂在一起。
崔一橙排在长长的队伍末尾，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终于轮到他时，他看着玻璃橱窗里油亮的红烧肉、金黄的炸鸡腿，默默咽了下口水，只对打饭阿姨轻声说：“阿姨，一份米饭，一份炒青菜，谢谢。”
餐盘里很快多了一小堆白米饭和孤零零的一小撮青菜，显得格外单薄。
他端着这几乎没什么分量的餐盘，小心翼翼地转身，想在拥挤嘈杂的人群中寻找一个空位。
就在转身的刹那，没注意到身后端着满满一盘丰盛菜肴的萧宇赫正和林烁谈笑着快步走来。
“哎哟！”
崔一橙的餐盘边缘轻轻撞到了萧宇赫的手臂，一点菜汤溅到了他雪白的名牌T恤袖口上，留下一个刺眼的油渍。
“对不起！
对不起！”
崔一橙脸色煞白，连忙道歉，声音带着惊慌。
萧宇赫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低头看到袖口的污渍，一股无名火“噌”地冒了上来。
他根本没看清是谁撞的，只觉得一股烦闷首冲头顶。
在崔一橙还未来得及再次道歉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强烈的厌恶和迁怒，猛地用端着餐盘的手肘向旁边狠狠一推！
“滚开！
没长眼睛啊？！”
他低吼着。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餐盘落地的哐当声。
崔一橙被这突如其来、力道十足的一推，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油腻的水磨石地板上！
那份可怜的青菜和米饭泼洒了一地，汤汁溅湿了他洗得发白的校服裤腿。
手肘和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小片，许多目光投射过来。
林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萧宇赫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一推力道这么大，但看到摔在地上的是崔一橙时，他眼神里的那点错愕立刻被更深的鄙夷取代，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自己袖口的油渍，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狼狈的崔一橙，连一句“对不起”都吝啬，只是冷冷地“啧”了一声，仿佛在怪他弄脏了自己的视线和衣服，然后绕开地上的污渍，径首和林烁走向他们惯常占据的靠窗“VIP”位置。
周围的目光有同情，有漠然，更多的是一种“又是那个农村转学生惹事”的了然和隐隐的排斥。
没有人上前扶他。
崔一橙咬着下唇，强忍着疼痛和眼眶里打转的酸涩，默默地、艰难地用手撑地爬起来。
他顾不上清理身上的污渍和疼痛，先蹲下去捡起空餐盘，然后默默地走到食堂角落的清洁处，拿了扫帚和簸箕，一点一点地打扫干净自己弄脏的地面和泼洒的饭菜。
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
打扫完后，他也没再去打饭，只是洗干净餐盘，低着头，拖着隐隐作痛的身体，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午餐，自然是泡汤了。
摸底考试的日子终于来临。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带着一种肃杀的安静。
崔一橙和萧宇赫被分在了同一个考场。
考场里，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翻动卷子时小心翼翼的窸窣声，以及监考老师规律的脚步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微尘，一切都显得那么凝滞而紧张。
崔一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腰背挺得笔首。
手肘和膝盖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食堂里那屈辱的一幕。
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这些杂念摒除，将全部心神投入到眼前的试卷上。
每一个字都看得格外认真，每一道题都反复斟酌。
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也浑然不觉。
这是他的战场，是他唯一能用实力证明自己的地方。
萧宇赫坐在斜前方不远的位置。
他答题的姿态显得轻松许多，偶尔遇到难题，也只是微微蹙眉，转几下笔，或者干脆先跳过。
大部分时间，他下笔的速度很快，透着一股自信。
考试间隙，他甚至有闲心看看窗外飞过的小鸟。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宣告着这场无形的战役暂时告一段落。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收拾文具的碰撞声和压抑己久的交谈声。
崔一橙仔细检查完最后一题，才放下笔。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人群涌出教室。
萧宇赫和林烁很快汇合，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晚上去哪里“放松一下”。
“靠，最后那道物理大题有点绕啊，你最后答案多少？”
林烁问。
“管它多少，反正写满了。”
萧宇赫无所谓地耸耸肩，把书包随意地甩在肩上，目光扫过正独自背着沉重书包、低着头默默走在人群边缘的崔一橙，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啧，看那个土包子，考个试跟要了他命似的，至于么？”
“哈，人家可指着这个翻身呢！”
林烁配合地发出嗤笑。
两个男生肆无忌惮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飘进崔一橙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顿了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用力到发白。
但他没有回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放学的人潮中。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倔强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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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收拾文具的碰撞声和压抑己久的交谈声。
崔一橙仔细检查完最后一题，才放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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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涌出教室。
萧宇赫和林烁很快汇合，两人一边走一边讨论着晚上去哪里“放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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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它多少，反正写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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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人家可指着这个翻身呢！”
林烁配合地发出嗤笑。
两个男生肆无忌惮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恰好飘进崔一橙的耳朵里。
他的脚步顿了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用力到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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