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倾盆而下,粗暴地砸在尚未封顶的钢筋水泥骨架上。
雨水沿着冰冷扭曲的钢筋淌下,汇成浑浊的泥流,
又重重砸在下方临时搭建的简陋工棚铁皮顶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巨大声响。
棚内昏暗的灯光在湿气中晕染开一片惨淡的昏黄,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酸和隔夜饭菜混合发酵的浓重浊气,几乎令人窒息。
陈默蜷缩在角落里那张吱呀作响、布满污渍的破行军床上,
膝盖上摊开着一本翻得卷了边的《结构力学》。
书页早已被工棚里无处不在的潮气浸润得发软起皱。他弓着背,几乎要将整张脸埋进书页里,
借着那盏悬在头顶、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昏黄灯泡,努力辨识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图示。
手指冻得有些发僵,却依旧紧紧捏着一支快要磨秃了的铅笔,在书页边角处演算着。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泥泞中跋涉。这是他唯一看得见的出路,
通往一个摆脱这烂泥潭般命运的可能。自考,是他紧攥在手心、不肯熄灭的微弱火种。“嗬!
我们的大学生又在用功啦?
”一个粗嘎、带着浓重痰音和毫不掩饰恶意的嗓门猛地撕破了工棚里沉闷的空气。
工头王德贵腆着啤酒肚,像一堵移动的油腻肉墙,晃悠着踱了过来。劣质皮夹克敞着怀,
露出里面沾着不明油渍的汗衫。他嘴里叼着半截燃着的香烟,
烟雾缭绕着他那张被酒精和蛮横腌渍得酱红发亮的脸。他停在陈默床前,居高临下,
那双被肥肉挤成两条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快意。陈默的身体瞬间绷紧,
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下意识地想合上书,护住它,像护住自己最后一块干净的领地。
然而已经晚了。王德贵那张肥厚油腻的嘴唇咧开一个夸张的、充满恶意的笑容,
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他端着手里那碗刚泡好、还在腾腾冒着热气的廉价泡面,
手腕随意地一抖,动作流畅得带着一种施虐的优雅。哗啦!
滚烫、油腻、泛着劣质酱料颜色的汤水,混着软塌塌的面条,精准地倾泻而下,
狠狠浇在陈默膝盖上摊开的书本上。“啊!”陈默短促地惊呼一声,
仿佛那滚烫的汤汁不是泼在书上,而是直接浇在了他的心上。他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手背上还是被溅到几点,瞬间灼起一片红痕。油腻的汤汁迅速在书页上洇开,
贪婪地吞噬着那些凝聚着心血的公式和文字,将它们浸泡得模糊、变形、最终面目全非。
劣质油污特有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升腾起来,混杂在工棚的浊气中,格外刺鼻。“垃圾,
”王德贵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扎进陈默的耳膜,
带着一种掌控生杀大权的冷酷,“就该待在垃圾堆里。”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那本承载着陈默卑微希望的书,此刻狼狈地躺在肮脏的油污里,如同它的主人一样不堪。
他抬起脚,那双沾满工地泥浆、鞋帮开线的劣质皮鞋,毫不留情地踏了上去,
重重地碾在浸透油污的书页上。粘稠的汤汁和污泥混合在一起,
发出令人牙酸的、纸张被彻底毁坏的细微撕裂声。“捡起来啊,大学生?”王德贵俯下身,
那张喷着浓重烟臭味的肥脸几乎要贴到陈默苍白的脸上,声音里充满了戏谑和威胁,
“你的宝贝书,不要了?嗯?”棚里其他几个工人,或躺或坐,眼神麻木地瞥向这边,
随即又飞快地移开,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他们的沉默像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油污,
糊在陈默的呼吸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弹。只有铁皮顶棚上狂暴的雨声,单调地重复着,
像一曲为绝望伴奏的哀乐。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
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愤怒在血管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痉挛。
他死死咬着下唇,牙齿深陷进皮肉里,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看着那本被踩在肮脏鞋底下的书,那是他几乎用所有微薄工钱换来的,
是他熬过无数个疲惫夜晚的伙伴,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逃离这片泥沼的绳索……现在,
它正被一只沾满泥泞的脚肆意践踏。眼眶灼热得厉害,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拼命往上涌。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潮湿污浊的空气呛得他肺部生疼。他闭上眼,
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翻腾的酸涩和暴戾压下去,再压下去。不能反抗。反抗的代价,他付不起。
下个月的房租,妹妹下学期的学费……像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按在现实的污泥里。
再睁开眼时,那里面汹涌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灰烬。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悲鸣。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
不再去看王德贵那双得意洋洋的眼睛,
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摊混合着油污、泥浆和泡面残渣的污秽。他用手指,一点点地,
将那些黏腻肮脏的东西拢在一起。指尖传来的冰冷滑腻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啧,
磨蹭什么呢?”王德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只踩在书上的脚,突然抬起来,带着一股恶风,
却不是踢开,而是猛地向前一伸——啪!那沾满泥浆、散发着恶臭的劣质皮鞋鞋尖,
带着十足的侮辱意味,重重地顶在陈默低垂的下颌上,硬生生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迫使他看向自己那张写满鄙夷和掌控欲的肥脸。“给老子擦干净!”王德贵的声音陡然拔高,
如同炸雷,震得铁皮棚嗡嗡作响。他另一只脚也踏前一步,几乎踩到陈默拢起污物的手,
“用你的衣服!里里外外,给老子擦得锃亮!听见没有?!”陈默被鞋尖顶得头被迫仰起,
下颌骨生疼。他看到王德贵那两片肥厚的嘴唇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张一翕,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那眼神里的恶意,纯粹得像淬毒的匕首,没有任何掩饰。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在艰难抽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
又在极致的屈辱中瞬间冰冷下去,冻结在四肢百骸。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工棚里死寂一片,只有雨声,和他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终于,他动了。极其缓慢地,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他收回拢着污物的手,
没有去擦自己的脸,
灰的廉价工装外套的袖子内侧——那是他身上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料——裹住了自己的手。
然后,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工友们躲闪的目光里,在王德贵毫不掩饰的狞笑注视下,
陈默伸出了那只裹着衣袖的手。他低下头,避开了王德贵那令人作呕的目光,
视线聚焦在那双沾满工地黑泥、边缘开裂的劣质皮鞋上。那皮鞋上的泥污,
就像是整个工地的肮脏和屈辱,都浓缩在了这里。他伸出手,用裹着衣袖的手,开始擦拭。
一下,又一下。衣袖迅速被污泥染黑、浸透。每一次擦拭,
都像是在亲手剜掉自己身上的一块肉。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
仿佛灵魂已经抽离了这具正在遭受凌辱的躯壳,漂浮在污浊的空气上方,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屈辱像滚烫的烙铁,一遍遍烫在他的心上,留下永难磨灭的印记。
每一次衣袖擦过鞋面粗糙的纹路,都带起一阵深入骨髓的颤栗。王德贵满足地哼了一声,
肥胖的身躯惬意地晃了晃,享受着脚下这个“大学生”卑微的臣服。
他甚至故意把脚往前又伸了伸,鞋尖几乎戳到陈默的胸口,方便他“服务”。“对,就这样,
给老子擦亮点儿!妈的,读书读傻了的东西,也就配干这个!
”王德贵的声音带着施虐后的餍足。陈默没有回应。他只是低着头,用尽全力地擦拭着,
仿佛要把这双鞋,连同这无边的屈辱,一起擦得消失不见。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刺痛感是他保持清醒、不至于彻底崩溃的唯一支点。掌心早已被掐破,
渗出的血混着衣袖上的泥污,在鞋面上留下极淡、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痕迹。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王德贵终于觉得满意了,或者说,是玩腻了。
他懒洋洋地收回脚,在陈默那件已经污糟不堪的外套上随意蹭了蹭鞋底,仿佛蹭掉的不是泥,
而是什么令人厌恶的垃圾。“行了,滚吧。”他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看着就晦气。”陈默的身体僵在原地,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
仿佛凝固成了一尊泥塑。几秒钟后,他才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一样,猛地向后跌坐在地上,
溅起一小片泥水。他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王德贵嗤笑一声,看也没看他一眼,骂骂咧咧地转身,
晃悠着肥胖的身躯走回他那张铺着厚垫子的行军床,随手拿起一瓶劣质白酒灌了一大口。
陈默依旧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裤子。他没有立刻起身,
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那本被泡面汤彻底毁掉的书,
正躺在他脚边不远处的泥泞里,封面被王德贵的鞋底踩踏得撕裂开来,
内页被油污和泥水泡得肿胀、粘连在一起,字迹早已模糊一片。那曾经是他全部的希望,
此刻却像一块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他死死地盯着那本书,眼神空洞,里面没有泪,
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雨声更大了,疯狂地敲打着铁皮顶棚,像是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捶打。
整个世界都浸泡在这无休无止的、令人绝望的雨水中。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
也许是更久。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用手撑着冰冷泥泞的地面,
挣扎着站了起来。动作僵硬,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踉跄着,
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看那本泡在泥水里的书,径直朝着工棚外那倾盆的暴雨中走去。
他需要一个出口,哪怕只是片刻的、被暴雨淹没的喘息。否则,他怕自己会疯掉,
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和王德贵那个畜生同归于尽。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
狠狠抽打在陈默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就将他单薄的衣物彻底浇透。
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向上蔓延,激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却奇异地压下了胸腔里那股几乎要爆裂的灼热屈辱。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工地外围松软的泥地里,每一步都带起沉重的泥浆。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想离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工棚远一点,再远一点。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冲淡了手背上被烫伤的灼痛,
却冲不掉心口那块沉甸甸的、名为“耻辱”的巨石。
就在他即将被这无边的雨幕和绝望彻底吞噬时,脚下猛地一绊!“唔!”陈默猝不及防,
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进一片泥水洼里,冰冷的泥浆瞬间灌了他一嘴。
他狼狈地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吐掉嘴里的泥水,抹开糊在眼前的湿发。绊倒他的东西,
就在眼前。是一个人。一个穿着深灰色、质地精良却已多处撕裂、沾满泥泞污迹唐装的老人。
他侧卧在泥水里,一动不动,像一截被风雨摧折的朽木。雨水冲刷着他花白的头发,
紧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胸靠上的位置,
深色的唐装布料被浸染成一种更深的、接近黑色的暗红,即使在这瓢泼大雨中,
也能闻到那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伤口还在缓慢地往外渗着血,混着雨水,
在他身下蜿蜒成一小片刺目的红。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浑身的寒意似乎都集中到了指尖。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老人身上。紧接着,
他的视线被老人身侧不远处,泥水里一个反射着微弱光芒的东西牢牢抓住。那是一块金条。
巴掌大小,沉甸甸地躺在浑浊的泥水里,即使在这暴雨如注的黑夜,
也散发着一种诱惑人心的、温暖而邪恶的光芒。它离老人的身体只有一臂之遥,
仿佛唾手可得。一瞬间,无数念头如同被惊起的鸦群,在陈默混乱的脑海中疯狂盘旋、撞击!
金条!那么大一块!值多少钱?
妹妹的学费、房租、离开这地狱般的工地……所有压在肩头、让他喘不过气的重担,
仿佛瞬间找到了唯一的解药!有了它,他就能立刻逃离王德贵的魔爪,
逃离这猪狗不如的日子!他甚至能重新买书,继续他的自考……希望像一道刺目的闪电,
劈开了他心中绝望的浓雾。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朝着那块金条探去。
指尖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着,离那诱人的光芒越来越近……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
却浇不灭心头那簇骤然升腾的贪婪火焰。然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金属边缘时,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回老人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雨水冲刷着老人紧蹙的眉头,
那深刻的皱纹里,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不甘。那身浸透血水的唐装,
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这个陌生的老人,正在死亡线上挣扎。陈默的动作僵住了,
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伸向金条的手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
脸、被泡面汤毁掉的书、踩在头顶的鞋底、工友们麻木的眼神……所有的屈辱、愤怒、绝望,
瞬间翻涌上来,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刚刚燃起的贪婪火焰狠狠浇灭。
他仿佛看到另一个“王德贵”正在自己体内滋生——为了金子,见死不救,
甚至可能……他不敢想下去。
“不……不能……”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喃喃自语,
像是在对抗着体内某个咆哮的恶魔。那本被践踏的书页,
上面模糊的字迹似乎在眼前一闪而过。活下去。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猛地收回了伸向金条的手,仿佛那东西会烫伤他的灵魂。他不再看那诱人的光芒一眼,
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自己同样虚弱的身体,踉跄着扑到老人身边。“喂!老人家!
醒醒!能听见吗?”陈默的声音在暴雨中显得微弱而急切。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想触碰老人,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手悬在半空,不知所措。老人没有任何反应,
只有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胸口的伤处,随着他微弱的呼吸,
还在缓慢地渗着暗红的血。怎么办?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报警?叫救护车?
在这荒郊野外的工地,暴雨倾盆,信号微弱,等他找到人,恐怕……他焦急地环顾四周,
只有无尽的雨幕和黑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只是个最底层的力工,没有车,
没有钱,甚至没有一部像样的手机!他拿什么救?“撑住!您一定要撑住!
”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是在安慰老人,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早已湿透、肮脏不堪的外套——那是他唯一能御寒的东西——试图用它堵住老人胸前的伤口,
减缓血液的流失。粗糙的布料按在伤口上,立刻被温热的血液浸透。就在这时,
一直毫无动静的老人,眼皮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那双紧闭的眼睛,
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神浑浊、涣散,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翳,
却又在接触到陈默那张写满焦急和狼狈的年轻脸庞时,
骤然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锐利的光芒!那光芒里没有濒死的恐惧,没有获救的感激,
反而是一种……一种近乎灼热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了然!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想避开。太奇怪了!
这不像一个垂死之人的眼神!老人枯槁、沾满泥水和血污的手,
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陈默正按在他伤口上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垂死之人!“呃!”陈默痛得闷哼一声,
感觉自己的腕骨都要被捏碎。老人根本无视他的痛苦,
也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伤口正因这剧烈的动作而涌出更多的血。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死死抓住陈默的手腕,强行将他的手掌翻转过来,掌心向上!
陈默惊恐地看着老人那只沾满血污和泥浆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抬了起来。
食指的指尖,蘸满了从他自身伤口涌出的、温热的、粘稠的鲜血。然后,就在陈默的掌心,
在冰冷的暴雨冲刷下,老人用那根蘸血的手指,开始飞快地、极其专注地勾画!
指尖划过皮肤,留下冰冷粘腻的触感。那动作带着一种古老而癫狂的韵律,
仿佛在进行着某种秘不可宣的仪式。
条在陈默的掌心迅速蔓延、交织、勾勒……最终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繁复、完全陌生的符号!
它像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一把缠绕着荆棘的利刃,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和肃杀之气!
当最后一笔完成,那符号仿佛瞬间拥有了生命,在陈默的掌心灼灼燃烧起来,
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奇异力量的气息,顺着掌心猛地窜入他的四肢百骸!陈默浑身剧震,
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惊骇地瞪大眼睛,看着掌心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符号,
大脑一片空白。老人完成了这一切,那凝聚着最后力量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陈默脸上,
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一口带着泡沫的浓血涌了出来。
他眼中的光芒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熄灭,最后彻底归于空洞。
抓住陈默手腕的那只枯手,也骤然失去了所有力量,软软地垂落下去。死了。就这样,
在暴雨中,在泥泞里,在一个卑微力工的面前,留下一个诡异的血符,然后溘然长逝。
陈默僵在原地,如同被冻僵的石雕。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
却冲不掉掌心那诡异符号带来的灼烧感和深入骨髓的阴冷。他看着老人灰败死寂的脸,
又低头看看自己掌心那个仿佛烙印上去的血色图案,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如同冰冷的巨蟒,
紧紧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忘了那块近在咫尺的金条。他……到底卷入了什么?雨,
还在下。冰冷,刺骨。淹没了工地的喧嚣,淹没了老人的体温,
也似乎要淹没陈默和他掌心那个不祥的秘密。---暴雨肆虐后的工地,
像一个巨大的、被蹂躏过的伤口,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湿土和铁锈的腥气。
陈默几乎是飘着回到工棚的,每一步都深陷在冰冷的淤泥里,如同行走在噩梦中。
掌心那诡异的血符,明明被雨水冲刷过无数次,却仿佛已经烙进了皮肉深处,
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带着寒气的刺痛感,不断提醒着他昨夜遭遇的离奇与恐怖。
那个老人临死前灼热而沉重的目光,
还有那块躺在泥水里、最终被他遗忘的金条……像幽灵般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工棚破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汗臭和隔夜饭菜的浊气扑面而来,
反而让他有种扭曲的“回到人间”的感觉。棚里很安静,夜班的工人大多还在沉睡,
鼾声此起彼伏。只有角落里,王德贵那肥胖的身影已经坐在他那张“专属”的破行军床边,
正就着一碟咸菜,呼噜呼噜地吸溜着一碗滚烫的泡面。
劣质方便面那浓烈的、带着人工香精的气味,瞬间勾起了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王德贵听到门响,头也没抬,只是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妈的,死哪去了?
一大早就不见人!”唾沫星子混着面条碎屑喷在油腻的碗沿上。陈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想尽快回到自己那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贴着潮湿冰冷的棚壁往里挪。“站住!”王德贵的声音陡然拔高,
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蛮横。他放下碗,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那双被肥肉挤成缝的小眼睛终于抬起来,斜睨着陈默,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找茬的兴致。
“叫你站住没听见?聋了?”他站起身,腆着肚子晃悠过来,劣质皮鞋踩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沉重的鼓点敲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陈默停下脚步,身体微微绷紧,
依旧低着头。他能感觉到王德贵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正逼近。“晦气玩意儿,
一大早垮着个死人脸给谁看?”王德贵走到他跟前,肥硕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光线。
他伸出油腻的手指,狠狠戳在陈默的肩膀上,力道很大,戳得陈默一个趔趄,
“滚去给老子买份早饭!老规矩,南街老刘家的牛肉面,加双份牛肉!面要硬点,汤要烫点!
要是敢买错……”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陈默猛地抬起头。
咒的刺痛、还有昨夜目睹死亡的巨大冲击……所有的负面情绪在王德贵这颐指气使的嘴脸下,
瞬间被点燃!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头顶,烧得他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受够了!
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羞辱和践踏!“滚开!”一声嘶哑的低吼从陈默喉咙里爆出,
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戾气。他猛地挥开王德贵戳在他肩上的手,
动作大得甚至有些失控。王德贵显然没料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软蛋”居然敢反抗,
猝不及防被挥开手,肥胖的身体晃了晃,脸上瞬间涌起被冒犯的暴怒酱红。
“你他妈反了天了?!”王德贵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破音,像砂纸刮过铁皮。
他猛地扬起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朝着陈默的脸狠狠掴去!
他要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立刻明白,谁才是这里的主子!
就在那只肥厚油腻的手掌即将扇到陈默脸上的瞬间!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绝对意志的力量,
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陈默体内轰然爆发!它并非源于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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