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航班追夫夜色如墨,飞机引擎低沉的嗡鸣声渐次消散,
巨大的机体终于稳稳停靠于白云机场廊桥旁。机舱内灯光亮起,
宣告着这一趟北京至广州航程的结束,也标志着我作为 “飞机大厨” 的这一天即将结束。
我疲惫地倚在狭窄的后舱厨房壁板上,揉着酸胀的手腕。这方寸天地里,
餐车、水车碰撞的叮当声,是贯穿整个航程的主旋律 —— 我几乎被囚禁于此,
为旅客们准备餐食饮料,犹如一台高速运转后亟待冷却的机器。我揉揉发僵的颈椎,
带着下班前特有的轻盈步入客舱通道,准备执行最后的送客职责。旅客们早已按捺不住,
纷纷起身,狭窄的过道瞬间被填塞得水泄不通。我看着归心似箭的人潮,
心情像卸下了重担般雀跃,机舱广播里流淌出舒缓的下机音乐,
我甚至忍不住在心里无声地和着节拍哼唱起来,目光百无聊赖地在攒动的人头间游弋。
倏忽间,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定格在斜前方 —— 隔着两三位旅客的缝隙里,
赫然立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他侧脸的线条利落干净,双眼皮,
浓浓的三角眉有点英气,流露出一种沉静的又特别的气质。我心中感叹:这气质,
格外的与众不同,这眉眼,分毫不差地契合我心底隐秘的审美图谱。那沉静的目光,
竟也穿越人群的罅隙,屡屡投向我!短短几分钟的等待,仿佛被拉长凝固,
每一次目光的意外相接,都像微小的电流在空气中无声迸裂。我慌忙垂下眼帘,
指尖无意识陷进掌心,胸腔里那点隐秘的雀跃,
被一种更汹涌的悸动所取代:“他……该不会也……喜欢我?”这念头带着滚烫的温度,
灼得耳根一阵阵地发烫。“乘务员,” 他那道沉静的声线,
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周围细碎的嘈杂,清晰地递到我耳边,“这有个相机,不知道是谁的。
”我的思绪瞬间从云端赶回现实。猛地回过神,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一切,立刻抬高声音,
目光急切地扫过周围旅客:“哪位旅客的相机?麻烦看看?”一番焦灼的询问后,
失主终于被找到,连连道谢。而就在这小小的骚动间隙,机舱前部的舱门已然洞开,
人潮开始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前涌动。他,随着人流,离我越来越近。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我死死盯着他靠近的身影,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要电话!快!”然而,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
僵硬地钉在原地。众目睽睽之下,如何开口?
被拒绝的难堪、陌生旅客可能的注视…… 无数无形的荆棘瞬间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窒息。
勇气在胸腔里鼓胀又迅速泄气,反复拉锯。就在这短暂得令人绝望的犹豫里,
他已擦着我的肩侧,步履从容地汇入了前方下机的队列。我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那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廊桥的入口处,连同那惊鸿一瞥的侧影,
一同沉入白云机场庞大无边的夜色深渊。懊悔,瞬间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机组车上,
窗外流光溢彩的光亮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带。我蜷缩在座椅角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一种巨大的、近乎荒谬的失落感攫住了我 —— 人海茫茫,
星汉迢迢,方才那短暂交汇的轨迹,就这样轻易地断开了吗?那个藏着星光的影子,
真的就此沉没于这千万人的都市洪流?“不行!” 一个近乎疯狂的声音在心底炸响。
车子在航空公司基地停下,我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车门,拦下一辆出租车,
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师傅,快!回 T2 航站楼!越快越好!
”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我死死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
像一个绝望的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 —— 祈祷他托运了行李,
祈祷那笨重的传送带能为我多挽留他片刻时光!然而,巨大的抵达大厅里,
只有行李转盘永不知疲倦地循环转动,吐纳着陌生的箱包。
航班动态屏如同永不疲倦的走马灯,字符循环更迭,
却再也拼凑不出那个曾让我心跳漏拍的人。我茫然地穿梭在稀疏的人流中,
目光扫过一张张疲惫而陌生的脸孔,像在无边的沙漠里寻找一颗特定的沙粒。
广播里甜美的女声提醒着深夜的航班信息,那声音落在我耳中,却如同宣告着终局的丧钟。
希望,最终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熄。我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出航站楼,
广州特有的暖风却吹出了丝丝凉意,裹挟着巨大的失落感迎面扑来,
仿佛整个城市的灯火都在无声地嘲笑我的徒劳与荒唐。回到寂静的公寓,
懊恼与不甘如同藤蔓,在黑暗里疯狂滋长,缠绕得我透不过气。难道就此认命?
一个大胆而近乎无赖的念头,在辗转反侧中悄然滋生 —— 伪装!我猛地坐起身,
抓过手机,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航空公司的客服热线。“你好,
我乘坐今天 XX 航班从北京到广州,” 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焦急又充满感激,
“落地后,有位好心的乘客捡到了我的相机,我想亲自向他道谢!
你能帮我查查他的联系方式吗?”听筒那边传来的是公式化的温和与不容置疑:“女士,
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很抱歉,我们绝对无法泄露任何旅客的个人隐私信息,您的感激之情,
我们一定代为转达,也请您放心,⋯⋯”电话挂断的忙音传来,衬托出无尽的失落。
我颓然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种熟悉的无力感再次蔓延 —— 线索,
似乎又一次彻底断绝。翌日航前准备室,我顶着疲倦和憔悴,魂不守舍地摆弄着签到本。
同事小夏,一个永远精力充沛、眼神里闪烁着八卦雷达的姑娘,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异常。
她凑过来,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喂,灵魂出窍啦?昨晚出去玩了?”被她这么一闹,
昨夜那场徒劳无功的 “追捕” 和客服冰冷的拒绝,连同那惊鸿一瞥的影像,
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勉力维持的堤防。我语无伦次地倾诉着,从廊桥上的惊鸿一瞥,
到那无声对视里的电光石火,再到眼睁睁看他消失的懊悔,
以及深夜扑空航站楼、被客服拒绝的狼狈…… 每一个细节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浓烈的不甘。
小夏的眼睛越瞪越大,听完最后一个字,她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高八度:“我的天!
彭于晏还是吴彦祖附体了?飞这么久,头等舱里坐过的腕儿也不少,
也没见你眼珠子掉出来过啊!这得是啥人间绝色,让你疯魔成这样?
”她夸张的咋呼和眼中熊熊燃烧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 的光芒,
奇异地驱散了我心头的阴霾,带来一丝荒诞的暖意。“别贫了,” 我推了她一把,
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沮丧,“人是真捞不着了,客服嘴比保险柜还严实。”“啧,客服不行,
换条路呗!” 小夏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签到表上敲击着,眼神滴溜溜地转,
像在飞速检索大脑数据库,“机场…… 机场…… 对了!失物招领处!”她猛地一击掌,
眼睛亮得惊人,“试试机场的失物招领!流程不一样,搞不好有戏!
就说你捡了东西要还给失主,合情合理!”这如同迷雾中的灯塔!我立刻抓起手机,
指尖因这新的希望而微微发颤。然而,电话接通,
机场失物招领处工作人员公式化的询问传来:“请问您捡到的物品是什么?
失主大概坐在哪个座位?”座位号!这三个字如同冰锥,瞬间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刺穿。
我哑然失语,心沉了下去。廊桥上的惊鸿一瞥,只有他立于人群的身影,那具体的座位号,
于我而言是一片彻底的空白。懊恼再次袭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就在绝望的浓雾即将彻底吞噬我的瞬间,记忆深处一个几乎被忽略的碎片,
如同沉船中被打捞起的微弱信号,骤然浮现!有位因去洗手间而错过餐食的男士!
当时我俯身道歉,递过餐盒,目光飞快掠过他右侧 —— 一个穿着黑色半袖的侧影,
沉静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是那个与众不同的气质轮廓!“黑色半袖!
” 这四个字几乎是我从喉咙里喊出来的,“对!他穿着黑色半袖!
失主…… 失主应该是他旁边 XX 座的先生!
”我报出了那个因去洗手间而错过餐食的旅客座位号,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膛。“好的,
我们尝试联系这位先生核实一下。” 工作人员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我紧握着手机,掌心沁出冰凉的汗。几分钟后,电话响起。
“女士,我们联系了那位 XX 座的先生,他明确表示没有在飞机上丢失任何物品。
” 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这个笨蛋!” 我气得几乎跺脚,
对着空气无声地咆哮。强压下翻腾的挫败感,我脑中灵光一闪,急忙追问:“那您问问他,
他当时是不是背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款式挺特别的!
”听筒里传来工作人员再次拨打电话的细微动静。这一次的等待,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那个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松动:“女士,那位先生说…… 他确实背了一个黑色双肩包。
他让我们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您,请您自己联系他沟通。”“啊?” 我愣住了,
随即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在脑中轰然炸开!“好的!谢谢!太谢谢您了!”挂断电话,
我看着屏幕上按出的那串陌生的数字,指尖颤抖着,几乎无法控制。这串小小的数字,
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我关闭了好久的门。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呼叫键。
听着电话里响起的彩铃,我希望音乐停下,但又紧张到害怕音乐停下。电话接通的那一刻,
我感觉就要窒息了,听筒里传来的男声低沉而熟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喂?您好?
”我努力定了定神,“喂…… 您好,” 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颤,
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自然,“我是昨天 XX 航班的乘务员。
关于机场失物招领处联系您的事…… 很抱歉打扰,其实…… 没有失物。”我深吸一口气,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我…… 在落地时,看到您站在前面…… 我想认识您,
但当时…… 没敢开口。”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脸颊滚烫得如同要燃烧起来。
电话那端是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像无形的网,瞬间收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懊悔着是否太过唐突莽撞时,
那端却传来愉悦的回答声“是你啊,我记得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了然,
还有一丝…… 难以言喻的暖意,“我也想认识你,下机时,我也…… 在找你。但人太多,
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机组车上啃噬人心的懊悔、航站楼里徒劳的搜寻…… 所有那些错失的焦虑和曲折的寻找,
在这简短的对话里,被赋予了不可思议的、近乎宿命的温度。原来,
那廊桥上的惊鸿一瞥与无声对视,并非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原来,
在我们彼此错身而过的瞬间,他也在人潮中徒劳地寻找过我的身影。原来,
这场看似由我孤勇执念推动的 “打捞”,冥冥之中,竟是两颗星体互相吸引的必然轨迹。
2 航班降落我们约了第一次见面。咖啡馆里飘着咖啡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景。
他推门进来时,我抬眼正好对上。简单的短袖条纹衬衫,还是记忆里的气质。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侧脸线条利落,双眼皮下的目光依旧沉静,走近时,
那目光里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他很礼貌的自我介绍,声音比电话里更有磁性,
有神的目光带着真诚。他指尖在杯沿划了半圈,忽然说:“其实那天在飞机上,
我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空姐。”我捏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热流顺着耳根爬上来。
我们就像两列并行的航班,在三万英尺高空共享过同一片云层,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知道,
彼此早已在对方的航线上留下了痕迹。我们聊了很久,聊到了那天的航班,聊到了他的工作,
也聊到了我的工作,他对空姐的工作很好奇,我们聊得很投缘。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的头两年,像是把航班上那几分钟的对视,
拉长成了一部浪漫的爱情电影。他在外贸公司做设计,我依旧在天上飞。每次落地打开手机,
总能收到他发来的很多消息,分享着各种趣事,还有表达各种思念,
没什么内容可发的时候他也会发一堆亲亲的表情包。只要他有空,他总会去机场接我,
无论多晚。每次迎接我时都会给我一个紧紧的拥抱。我跟他说我想吃的任何菜,
他都会去专门为我上网学,然后做给我,而且非常的美味。他会认真的做旅游攻略,
然后像当地导游一样带着我旅游,我不用操一点心。跟着他的脚步很踏实。
他会准确记得我每趟航班的起降时间。有次我休长假,他特意请了年假,带着我去了海边。
天已经黑了,沙滩人不多,我们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他拿出带来的一堆大烟花,
摆在沙滩上,他略显笨拙的摸出打火机,“噌”的一声,火星在黑暗里亮起一道弧线。一个,
两个,我看着他不停的在点着烟花,好像要一次全部点完。还剩两个烟花没点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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