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窒息之痛我叫陆昭阳,一个用生命卷死自己的程序员。凌晨三点的写字楼里,
我对着第七版被打回的PPT崩溃痛哭,想起家里生病的女儿和银行的催款短信。
就在我窒息般吸不到下一口气时,眼前瞬间闪过女儿的一生:五岁时被同学污蔑弄坏玩具,
眼含泪水擦伤膝盖跑回家,却在看见我疲惫的脸后咽下委屈。十八岁拿到我的癌症晚期报告,
在天台用指甲掐烂自己的手腕。三十岁婚礼上对着丈夫微笑:“我会给孩子足够的陪伴,
绝不会像我爸那样,用沉默耗尽自己。”最后我漂在自己的墓碑前,
听见遗照里的自己替所有人发问:“被生活压垮的父亲们,你们活着究竟为了什么?
”再睁眼,女儿稚嫩的手指正轻轻触碰我的脸:“爸爸,我们该活着,等你学会拥抱的时候。
”2 重生之泪凌晨三点十分,办公室的LED灯管白惨惨地压下来,
像块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第十七次调整了那份该死的融资方案PPT,
第十七次被那孙子主管轻飘飘一句“再改改,感觉差点意思”打回来。
最后一个像素点总算对齐了,指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
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出我眼底的红血丝,一片模糊。喉咙里堵着团浸透陈醋的棉花,又酸又涩,
憋得我太阳穴突突乱跳。背上那件洗得发硬、领口磨得起毛的旧格子衬衫,
成了捆住我手脚的绳索,越勒越紧。妈的。我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不为别的,
就为我这具锈蚀的躯壳。微信像条毒蛇,“嗡”地亮起。老婆林晚的消息,
冷冰冰的文字撞进眼睛:“念念咳嗽又厉害了,烧没退。钱……”后面跟着一串卡号数字,
像一排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都缩了一下。银行催款的短信几乎是同时跳了出来,
那鲜红的待还金额数字,刺得视网膜生疼。这操蛋的日子!榨汁机一样,
把我这把枯骨扔进去,一遍遍地搅碎,最后连点血性都他妈磨没了,
只剩下一堆叫“责任”的渣滓。活着,就像背着一座看不见的垃圾山,一路走,
一路往下掉着碎渣,还要不停弯腰去捡起来重新背上,喘口气都是奢望。
又苦又咸的铁锈味突然涌上嗓子眼。我猛地捂住嘴,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干涩的抽气声,
像一个溺水者,空气却吝啬得不肯钻进我的肺叶。窒息感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没顶。
视野摇晃着,开始发暗,无数闪烁跳跃的噪点疯狂占据整个视网膜。
写字楼窗外钢筋森林冷漠的轮廓,办公桌上那摞堆得快倒塌的文件山的尖顶,
面前电脑屏幕右下角那无情跳动的数字时间……全都像浸了水的油彩,
在绝望的窒息中晕开、溶化。紧接着,身体深处传来一声沉闷而遥远的轰鸣,
有什么东西彻底崩断。意识像断了线的破风筝,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猛地拽起,向上抛去,
甩脱了那具沉重的、灌满铅似的躯壳。奇怪,没有预想中天旋地转的眩晕。
办公室顶棚惨白的吸顶灯离我越来越远,像一个冰冷刺目的小点。我悬浮在半空,
成了一个冷眼旁观者,看着下面那个顶着“陆昭阳”名字的可怜虫——穿着廉价旧衬衫,
佝偻着背,趴在办公桌上,像一张被揉烂又展开的废纸。他那僵硬的、毫无生气的侧脸,
被电脑屏幕蓝幽幽的光映着,像蒙了一层尸体的蜡。
一种近乎本能的、冰冷的直觉直冲脑门:他完了。或者……是我完了。念头还未散去,
眼前的空间陡然撕裂!刺目的白光爆开,瞬间将我吞没。那光芒不是温暖,
而是某种纯粹能量的粗暴扫荡,我的“视野”被强行撕开,
像一幅被无形巨手扯掉幕布的巨大荧屏。一个熟悉至极的画面粗暴地撞了进来。盛夏黄昏,
空气里残留着粘稠的闷热。那是念念刚上幼儿园那年的春天吧。
画面里的地方是我家那栋破旧居民楼楼下的小花园。五岁的小念念,
穿着那件米妮卡通图案的粉色小裙子,孤零零地站着,像个被遗弃的小玩偶。
脸颊上糊满泪水、鼻涕和灰尘混成的道道污痕,像个狼狈的小花猫。她面前,
邻居家那个牛高马大的熊孩子壮壮叉着腰,凶神恶煞,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就是你!
弄坏了我的机器人!坏丫头片子!你得赔!”念念紧紧抿着小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倔强地摇头,
着一甩一甩:“不……不是我弄坏的……它……它自己掉下来的……”细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颤抖着,却还在努力想要澄清真相。膝盖上露着一大片新鲜的、带着血丝的破皮,亮得刺眼,
显然刚狠狠摔了一跤。壮壮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撒谎精!明明就是你!
”小小的身体被推得踉跄后退,撞在低矮的冬青丛上,刚摔破的膝盖再次蹭到了粗糙的枝叶。
念念猛地抽了口凉气,小脸瞬间疼得皱成一团。
那个清晰的“疼”字几乎要冲破屏幕烙印在我悬浮的意识体上。她死死咬住下嘴唇,
不让痛呼声溢出一点,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黑亮的眼睛,无助地朝周围扫视了一圈。
周围几个想看热闹又怕惹麻烦的大人,眼神躲闪。最后,她的目光,
定定地投向小区门口那条人来人往的路。我知道她在找谁。果然,傍晚六点半刚过。
一抹灰扑扑的身影,准确无误地出现在小区门口。是我——那个疲惫不堪的程序员陆昭阳,
刚挤出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车。头发油腻地趴在额前,脸上是日夜颠倒熬出来的暗沉,
身上那件劣质西服皱巴巴裹着,肩膀垮塌着,每迈一步都沉重得仿佛拖着脚镣。
眉头习惯性地紧锁,挤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空茫地投向虚空,
满脑子只剩下项目倒计时和被主管扔回来的方案,对周遭的一切迟钝得像个绝缘体。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小念念被泪水浸染的、满含委屈与渴望的眼睛里,
微弱的光像被风吹熄的烛火,“噗”一下灭了。她用力吸了下鼻子,伸出脏兮兮的小手,
飞快地、胡乱地抹掉脸上所有泪痕和泥印子,
甚至对着花坛里一片亮得反光的叶子使劲照了照自己的小花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挺起小胸脯,试图把那剧烈的抽噎压回去,
结果却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努力压抑过的、类似小猫呜咽的呛咳。然后,
她迈开了那双带着伤的小短腿,不是向我跑过来寻求保护和控诉,
而是飞快地、像只受惊的小兔般躲闪开——绕过花坛,贴着墙根最灰暗的阴影,一个人,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家的方向挪去。小小的背影孤零零的,
透着一股仓皇逃窜般的卑微和竭力维持的“平静”。看着她拖着那条受伤的小腿,
每一步都踩在我高悬着的心尖上。那膝盖上清晰的擦伤和渗出的血珠,
成了刺向我悬浮意识的烧红钢针。“念念!”喉咙被无形的铁钳扼住,
我嘶吼的声音只有冰冷的空气能听见。我想冲过去,
想抱起那个带着伤还不敢哭出声的小不点,想用最锋利的目光剜向那个欺凌她的小混蛋。
可身体像个被抽干的破麻袋,一动也动不了,
连意识都似乎和那具瘫在工位上的躯壳一样沉重腐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推开家门,
消失在昏暗的楼道口。那个五岁的下午,
我回到“家”时——那间窄小压抑、堆满杂物、墙壁因渗水泛着黄渍的出租屋。
老婆林晚正忙着在转不开身的厨房里对付一堆锅碗瓢盆,油烟机嗡嗡地像垂死挣扎。念念呢,
小小的一团,蜷在客厅那个唯一能落脚的小沙发角上,手里捏着蜡笔,
正在一张从废打印纸背面扯下来的纸上乱涂乱画。听见我进门的声音,
她小小的肩膀猛地瑟缩了一下,捏着蜡笔的小手指节都捏得发白了。
我放下那沉重到能把肩膀压垮的旧电脑包,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
习惯性地忽略了客厅的一切,只想一头栽进角落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沙发里。累。
累得像被重型卡车来回碾轧了三天三夜,骨头缝里都是酸涩的粉末。
余光瞥见沙发上那个小小的、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影子,我本能地想挤出点笑,
结果嘴角干涩得扯不动,声音也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粗粝难听:“念念……回来了?
”疲惫的尾音沉得掉在地上,拾不起来。念念抬起头。我看着她,
才惊觉她脸颊和膝盖上残留的红痕和微肿——尽管已经被小手努力擦拭过,
却依旧像被忽略的污点般清晰。“嗯……”她的声音细弱蚊呐,低着小脑袋,
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盖住了大半眼睛,只留下两弯濡湿的阴影。握在手里的蜡笔,
那根红色的,被她紧紧攥着,几乎要嵌进指腹里,尖端颤巍巍地对着一张白纸,
却硬是落不下去一笔。“……膝盖怎么了?”话一出口就干巴巴的,像在检查程序错误报告,
不带任何温度。一个简单的疑问句,却带着不自知的敷衍和消耗殆尽的麻木。
念念明显地抖了一下,飞快地用手里的白纸盖住膝盖上的红痕,小嘴紧紧抿着,
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线。她用力摇了摇头,几根柔软的碎发跟着晃动,小小的胸膛起伏着,
似乎在积聚说下去的勇气。那个“爸爸……”开了个颤颤的头,
声音却低得刚钻出口就被厨房刺耳的炒菜声和林晚烦躁地喊“酱油没了!
”的抱怨粗暴地绞碎,连碎片都消失在油烟气里。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的,
是项目方案里密密麻麻的需求冲突,是银行卡里那个惨淡的余额数字,
是明天一早就要面临的部门催命会。千言万语堵在舌根,沉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最终只化成了一声被油烟机巨大噪音吞没的、听不见的沉重叹息。一个字也没能挤出来。
我垂下眼,避开了念念那双瞬间被浓重水汽淹没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后来,
那双眼睛总是在我累得眼皮打架时,猝不及防地浮现在被电脑屏幕蓝光照亮的虚空里,
带着无声的控诉。3 沉默之殇我的意识体——那悬浮在冰冷虚空中的“我”,
目睹着这过去角落里被碾碎的一切,感觉不到温度,连愤怒都像是隔了千山万水的回音。
冰冷的白光无声流淌。我像一块随波逐流的浮木,被卷入下一个更加混乱、嘈杂的漩涡。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廉价快餐和青春期少女刻意喷上的甜腻香水的诡异混调,
令人鼻腔发痒想打喷嚏。墙壁是毫无生气的惨白,墙上贴着几张过气的明星海报,
被胶带歪歪扭扭地固定着。视角猛地拉近。逼仄角落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干瘦得像脱了水的树干,皮肤是一种接近蜡黄的灰败,裹在过于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里,
几乎撑不起布料。胸口微微起伏,极其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永远沉寂下去。
氧气面罩扣在他的口鼻处,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让透明塑料罩上凝起一片微弱薄雾,
随即又被下一次吸气抹去——如此反复,像一场精疲力尽的拉锯战。
我“认得”那张在病痛中脱了形的脸——那是我自己。不是工位上累瘫的陆昭阳,
而是几十年后,被某种更彻底的力量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残骸。
视线死死钉在病床边低头僵坐的人身上。是念念,我的念念。长成了十八九岁的少女模样。
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膝盖处还故意磨破了一个时尚的口子,
露出底下同样惨白的皮肤。她瘦得厉害,单薄的肩胛骨在薄薄的黑色连帽衫下清晰凸起,
像一对随时会刺破布料飞出的黑色蝶翼。她把脸深深埋进掌心,两只手臂撑在瘦削的膝盖上,
弓起的肩背僵硬得像雕塑。那份薄薄数页纸、却重如泰山的诊断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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