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那年,陈宇眼里只有考上重点大学。直到大学迎新晚会上,他看见弹钢琴的学姐小白,
像被闪电劈中。小张却看见陈宇和小白之间有条发光的红线——只有他能看见这种联结。
他疯狂追求陈宇,坚信自己能扯断那条线。红线却随着他的靠近开始枯萎。
当小张终于把陈宇按在墙上告白时,红线突然断裂消失。陈宇茫然抬头:“你刚说什么?
小白在等我。”食堂里人声鼎沸,像一锅永远在沸腾的粥。
油烟气、饭菜味、年轻人蓬勃的汗味,混杂着廉价消毒水残留的气息,一股脑儿地灌入鼻腔。
陈宇缩在角落一张黏糊糊的塑料椅上,面前摊开的厚重习题集几乎要把那方小小的桌面压垮。
复读生的身份像一层无形的塑料薄膜,把他和周围那些刚结束高考、意气风发的新生隔开。
他把自己沉进去,沉进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定理和永远也做不完的模拟题里。他需要这个。
重点大学,那是他复读这年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喂,宇哥!看那边!
” 旁边的胖子猛地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力道大得让陈宇手里的笔在习题集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丑陋的痕迹。陈宇皱着眉抬头,
带着被打断思路的不耐烦:“看什么看?这套卷子还没……”他的话戛然而止。
食堂尽头那个小小的临时舞台上,不知何时立起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一个穿着纯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琴凳上。灯光师大概也才调试好,一束追光猛地打下来,
精准地笼罩了她。灯光下的她,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颊边。
她微微侧着头,手指悬在黑白琴键上方,像一对即将点水的白鹭。
整个喧嚣的食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陈宇的世界瞬间失焦,只剩下那束光,
光里的人,以及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的琴键。他听见自己胸腔里,
那颗被习题和压力压得几乎麻木的心脏,猛地撞了一下,又一下,
带着一种陌生的、钝重的疼。紧接着,一个清越而略带冷质的音符流淌出来。
是肖邦的《夜曲》。那音符仿佛带着实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食堂里浑浊的油腻感,
像一股清泉,猝不及防地灌入陈宇干涸的心田。他忘了那道划坏的习题,忘了胖子,
忘了自己是个复读生,忘了所有压在他肩上的重量。他的灵魂被那旋律牵引着,
不由自主地离开了沉重的躯壳,飘飘荡荡,只想靠近那束光,靠近那个制造出这声音的人。
就在这时,离陈宇不远处的另一张桌子旁,
小张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戳着餐盘里一块油腻腻的红烧肉。他刚入学,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这个新的环境。迎新晚会?不过是无聊的开场。直到那束追光落下,
直到那个女孩出现。他的目光也瞬间被钉住了。但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
并非那个弹琴的女孩本身。他的视线,穿过了人群的缝隙,牢牢锁定了角落里的陈宇。
就在陈宇抬头看向舞台、灵魂仿佛被琴声抽走的那一刹那,小张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同被强光灼伤。他猛地抬手,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眼睛。一道线。
一道他从未见过、却瞬间明白它意味着什么的线。
它从舞台光柱中心那个白衣女孩的心口位置延伸出来,另一端,
精准无比地连接在角落那个复读生——陈宇的胸膛上。那线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泽,
并非刺眼,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像凝固的月光,又像某种活物的微弱脉动。
它在油腻的空气里蜿蜒,穿透喧嚣的人声和餐盘碰撞的噪音,
固执地将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灵魂系在一起。小张的呼吸窒住了。
筷子“啪嗒”一声掉在餐盘里,溅起几点油星。他死死盯着那道只有他能看见的“红线”。
它真实得可怕,灼烧着他的视网膜,也灼烧着他心底某个从未被察觉的角落。
一股强烈的、近乎暴戾的冲动瞬间攫住了他——扯断它!必须扯断它!那道光太碍眼了,
它不该存在!琴声如水流淌,在最后一个音符温柔地消散于空气中时,
潮水般的掌声猛地涌起。小白站起身,对着台下微微鞠躬,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的浅笑。追光熄灭,她的身影融入后台的阴影里。
陈宇像是大梦初醒,被掌声震得一个激灵。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心脏还在胸腔里不规律地狂跳,脸颊滚烫。那道连接着他的胸膛与舞台的光线,
在小张的视野里,随着小白身影的消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骤然绷紧、拉长,
然后才缓缓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余烬,但并未消失,只是蛰伏。小张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塑料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顾不上周围投来的惊诧目光,
也顾不上餐盘里那块被他戳得面目全非的红烧肉。他的眼睛像被磁石吸住,
死死黏在陈宇身上。那个复读生正慌乱地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翻着桌上的习题集,
试图掩盖自己刚才的失态,耳根却红得滴血。小张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发干。
那道光线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如此……专横!它凭什么?
凭什么连接着陈宇和那个陌生的女孩?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他能看见它,
这是否意味着……他能改变它?他拨开挡路的人,径直朝着陈宇那张角落的桌子冲去。
他不知道自己过去要做什么,说什么,他只知道他必须靠近,必须介入那道该死的光线中间!
“喂,同学!” 小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甚至破了音。他猛地停在陈宇桌边,
双手撑在油腻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几乎要撞翻陈宇那本厚重的习题册。
食堂浑浊的光线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亢奋与偏执的神情。
陈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往后一缩,抬起头,
眼神里全是茫然和被打扰的不悦:“有事?” 他的声音带着复习被打断的烦躁,
目光下意识地越过小张的肩膀,还想捕捉那个早已消失的白色身影。
小张的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贪婪地扫视着陈宇的脸。
他看到了陈宇眼中残留的、对另一个人的惊艳和迷惘。
这目光让小张心口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一股无名火猛地窜起。他强压下那股烦躁,
咧开一个自以为热情洋溢、实则有些僵硬的笑容:“哦,没事没事!我叫张铭,新生,
计算机系的!刚才看你听得特别认真,你也喜欢古典乐?” 他的语速飞快,
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那弹琴的学姐叫林白,音乐系的,厉害吧?我刚打听到的!
” 他紧紧盯着陈宇的反应,试图从对方脸上捕捉到“林白”这个名字引起的波澜,
更想用自己的存在感,像一块顽石般强硬地砸进陈宇此刻的世界里。陈宇愣了一下,
眉头皱得更紧。他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热情得过分又显得有些神经质的陌生同学毫无好感。
“林白?”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在舌尖确认一块糖的形状。随即,他低下头,
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把习题集翻得哗哗响,声音生硬地回道:“还行吧。我不懂音乐。
” 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小张的笑容僵在脸上,
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他清晰地“看”到,就在陈宇念出“林白”这个名字的瞬间,
那道连接在陈宇胸膛上的红线,微弱地、却极其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电流。这光芒刺痛了小张的眼睛,也点燃了他心底更深的执拗。
“不懂没关系啊!可以学嘛!以后一起听?” 小张像是没看到陈宇的逐客令,
反而更进一步,半个身子都探过了桌子,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劲头,“加个微信呗?
以后一起上自习?我知道几个特别安静的好地方!” 他掏出手机,
屏幕几乎要怼到陈宇眼前。陈宇被这步步紧逼弄得烦躁不堪,猛地合上习题集:“不用了,
谢谢。我喜欢一个人学。” 他抓起书本,看也没看小张一眼,几乎是逃离般地挤出座位,
快步离开了这片让他窒息的角落。小张维持着递手机的姿势,僵在原地。
食堂的喧嚣再次将他包围,但他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陈宇消失在食堂门口的背影,
手指用力攥紧了冰冷的手机外壳,指节泛白。那道连接着陈宇的红线,在他视野里,
随着陈宇的远去,亮度似乎又微弱了一分,如同风中残烛。这微弱的变化,
却像一瓢滚油浇在小张心头名为“偏执”的火焰上。他不在乎陈宇的态度有多冷硬。
他看见了那根线,他就必须改变它。一次不行,就十次,一百次。他有的是时间和……决心。
那道线,必须断!接下来的日子,陈宇感觉自己被一个甩不掉的影子黏上了。
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他刚摊开书不到十分钟,对面椅子就会被拉开。
小张那张带着过度热情笑容的脸准时出现:“宇哥!这么巧!你也喜欢这个靠窗的位子?
空气好!” 他放下书包的声音总是很大,仿佛在宣告他的存在。陈宇只能皱紧眉头,
把头埋得更低,用书本竖起一道无形的墙。食堂打饭,陈宇刚排到窗口,
旁边队伍立刻会挤过来一个人影。“宇哥!今天红烧排骨看着不错,要不要试试?
” 小张的声音总是高八度,引得周围人侧目。陈宇端着餐盘,只想找个最偏僻的角落,
最好能隐身。更过分的是在教学楼走廊。陈宇刚走出教室,准备去图书馆,
肩膀就被人猛地一拍。小张像变魔术一样从旁边柱子后闪出来,气息有些喘,
脸上却堆着笑:“下课了?走啊,一起!我知道图书馆四楼有个古籍阅览室,平时没人,
特安静!” 他不由分说地就要揽住陈宇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强硬的亲昵。“张铭!
” 陈宇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侧身甩开那只搭上来的手,声音里压着火气,“我说过了,
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你能不能别总跟着我?” 他的目光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
刺向小张。小张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然后像劣质的墙皮一样簌簌剥落,
露出底下难看的苍白和一丝狼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
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陈宇的胸口方向。在陈宇激烈抗拒、甩开他触碰的那一瞬间,
小张清晰地“看”到,那道一直连接着陈宇与不知在何处的林白的红线,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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