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街暖灯(苹果孙秀琴)全本免费小说_阅读免费小说寒街暖灯苹果孙秀琴

1 寒晨暖心初冬清晨，天光吝啬地只透出一点灰白。寒气浓得化不开，像无形的冰水，

沉甸甸地浸透行人的棉衣，直往骨头缝里钻。孙秀琴呵出一口白气，

在水果店门口凝结成一小团转瞬即逝的雾。她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

弯腰吃力地搬起那只半旧的纸箱，

箱子上用粗粗的马克笔写着四个略显稚嫩的字——“爱心水果”。箱子里，

一个个饱满红润的苹果挨挨挤挤，表皮上还凝着细密的水珠，在头顶白炽灯光的照射下，

反射着温润的光泽。那是她女儿小雅昨晚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每一个苹果上画下的笑脸。

歪歪扭扭的嘴角，圆圆的眼睛，带着孩子特有的笨拙和真诚。

孙秀琴小心翼翼地将最顶上那个画得格外圆润的笑脸苹果拿出来，

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又郑重地放回箱子最中央。这箱子苹果，

是她和女儿每天雷打不动的“仪式”，专门留给那些在生活泥潭里挣扎的人，

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刚直起有些酸痛的腰，店门口那条被寒风吹得格外萧索的小街尽头，

一个佝偻而熟悉的身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是赵大爷。他裹在一件辨不清原色的旧棉袄里，

那棉絮硬邦邦地从好几个破口处钻出来，像灰白色的伤疤。

他肩上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磨损得厉害的蛇皮袋，脚步拖沓沉重，

仿佛每一步都在和冰冷坚硬的地面较劲。浑浊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边的垃圾桶，

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搜寻意味。“大爷，早啊！”孙秀琴扬声招呼，脸上漾开温和的笑意，

驱散了几分清晨的寒气，“天冷，快进来暖暖手！”赵大爷闻声，迟缓地转过头。

那张沟壑纵横、刻满风霜的脸上，肌肉似乎冻得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扯动嘴角，

挤出一点算是回应的表情。他拖着步子，慢慢挪到店门口，

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直勾勾地落在那箱鲜艳的“爱心水果”上，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还没吃早饭吧？”孙秀琴一看就明白了，语气放得更软了些。她麻利地弯腰，

从箱子里精准地挑出那个画着最饱满笑脸的苹果，又顺手多拿了两个沉甸甸的红富士，

毫不犹豫地塞进赵大爷枯瘦冰凉的手里。“拿着，先垫垫肚子，甜的！

”赵大爷的手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一样，随即又慌忙伸过来接住，指尖冰凉粗糙，

触碰到孙秀琴温热的手背，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使不得……使不得啊，

孙老板……”他嗫嚅着，声音干涩沙哑，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孙秀琴的眼睛，

只是死死盯着怀里那三个苹果，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嗨，跟您说了多少回了，别客气！

专门给你们准备的。”孙秀琴摆摆手，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莫名地沉了一下。

这老人家的客气里，总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畏缩和不安。她摇摇头，甩开这丝疑虑，

转身去收拾刚送来的其他水果，把一筐还带着晨露的橘子码放整齐。

2 笑脸背后的秘密“那……那我……”赵大爷抱着苹果，身体佝偻得更低了，

声音含混不清。他几乎是倒退着挪出店门，脚步比来时更加慌乱，

很快便消失在清冷灰暗的街角拐弯处，只留下孙秀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店门口那盏彻夜未熄的灯，将他离去的影子拖得又细又长。接下来的几天，

赵大爷来得更勤了。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

孙秀琴每次都毫不吝啬地从那个“爱心水果”箱里拿出苹果给他，两个，三个，

有时看他实在瑟缩得厉害，还会再塞给他一小袋店里卖剩的、有点蔫吧但绝对能吃的香蕉。

每一次，赵大爷都是那副诚惶诚恐、千恩万谢的样子，接过东西便匆匆离去，

像怕被人撞见似的。孙秀琴心里那点模糊的不安，如同墙角悄然滋生的霉斑，

在赵大爷一次比一次更快的离去背影里，无声地蔓延开。她几次想开口问问，话到嘴边，

看着他单薄破旧的背影，又咽了回去。也许，他只是太窘迫了？自尊心强？

她这样宽慰着自己。这天清早，寒意格外刺骨，空气像是凝固的冰。

孙秀琴惦记着要去批发市场进一批紧俏的砂糖橘，便比平时提前了大半个钟头出门。

她裹紧了厚实的羽绒服，把脸埋进围巾里，顶着刀子般的冷风，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人行道上薄薄的霜花，抄近路往市场方向快步走去。

刚拐过菜市场后面那条堆满废弃菜筐、污水横流的狭窄小巷，一阵喑哑而卖力的吆喝声，

混在刺鼻的烂菜叶和鱼腥味里，毫无防备地钻进了她的耳朵：“哎！快来看看啊！

自家种的苹果，便宜处理喽！卖完回家喽！”那声音……干涩、苍老，

带着一种急于脱手的迫切，却又异常的熟悉！孙秀琴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她难以置信地停下脚步，循着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去。巷子口背风处，

一个佝偻的身影缩在墙根下，脚边铺着一张脏兮兮的塑料布。塑料布上，

赫然堆着小山似的红苹果！在昏暗肮脏的环境里，那些苹果的红，红得刺眼，

红得像伤口里渗出的血。其中一个苹果滚在边缘，

表皮上那个熟悉的、用黑色记号笔画出的、歪歪扭扭的笑脸图案，

正对着孙秀琴的方向——咧着嘴，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巨大的嘲讽！是赵大爷！他缩着脖子，

双手拢在破棉袄袖子里，冻得瑟瑟发抖，

喝着：“自家种的……甜得很……便宜卖喽……”孙秀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

耳边嗡嗡作响，盖过了菜市场的所有喧嚣。她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眼睛死死地盯着塑料布上那些苹果，盯着那个刺眼的笑脸。每一个苹果，都曾是她带着小雅，

在灯下一遍遍挑选、擦拭，再由女儿笨拙却无比认真地画上笑脸，

满怀着对陌生人的善意放进去的！它们本应该出现在某个饥肠辘辘的孩子手里，

某个贫病交加的老人床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堆廉价的垃圾，被摆在这污秽的巷口，

被这个她一次次施以援手的人，为了几个铜板，像小贩一样叫卖！

那些笑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变形，仿佛都在嘲笑着她的天真和愚蠢。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了上来，让她几乎要干呕出声。心口的位置，

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钝痛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

胸腔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随着每一次呼吸，正在迅速地冷下去，碎掉，变成冰渣。

她猛地转过身，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肮脏的巷口。冷风灌进她的衣领，

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皮肤上，却远不及心口那片冰封的荒原来得寒冷刺骨。批发市场？不，

她现在只想立刻回到她的店里，回到那个让她感到安全和掌控的地方。

3 背叛的寒霜水果店熟悉的灯光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冰冷。孙秀琴冲进店里，

反手“砰”地一声用力甩上门，巨大的声响在清晨寂静的店里回荡，

震得货架上的水果似乎都颤了颤。她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眼前还晃动着巷口那一幕，晃动着赵大爷佝偻的身影和那些堆在肮脏塑料布上的“笑脸”。

她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沉重地挪到那个写着“爱心水果”的纸箱前。

箱子里的苹果依旧红润饱满，女儿小雅画下的笑脸依旧天真无邪。可此刻再看，

这些笑脸却像一张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她的轻信和愚蠢。她伸出手，

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猛地抓住纸箱的两边，用力将它拖了出来。纸箱与地面摩擦，

发出刺耳的“嘶啦”声。她拖着箱子，走到店门外，

毫不犹豫地将它重重地掼在冰冷坚硬的人行道边沿！箱子侧翻，几个苹果骨碌碌滚了出来，

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和霜花，那精心描绘的笑脸瞬间变得污秽不堪。“妈？怎么了？

”女儿小雅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间探出头来，看着母亲铁青的脸色和门口翻倒的箱子，

小脸上满是惊惶。孙秀琴没有回头，声音像从冻土层里硬生生凿出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没事。以后……没有爱心水果了。”她弯腰，

近乎粗暴地将那几个滚落的脏苹果捡起来，像扔掉什么令人厌恶的垃圾，

一把丢进了旁边的绿色大垃圾桶里。“咚”的一声闷响，像敲在了她自己心上。她直起身，

背对着女儿，面对着空旷清冷的街道，深深吸了一口凛冽刺骨的空气，

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翻腾的酸楚和怒火强行压下去。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落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彻骨的冰凉。日子仿佛被冻住了，

缓慢而沉重地向前挪动。那个曾经装着“爱心水果”的角落空了出来，像一道突兀的伤疤，

无声地提醒着那天清晨巷口的背叛。孙秀琴刻意不去看那里，只是埋头整理货架，擦拭柜台，

动作比往常更加用力，仿佛要把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狠狠擦掉。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天阴沉得像块吸饱了水的脏抹布，压得人喘不过气。寒风在店门外打着旋儿，

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碎屑。孙秀琴正埋头用力擦拭着一个玻璃水杯，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玻璃杯上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就在这时，

门口那串褪色的塑料风铃，发出一阵细碎凌乱的、带着迟疑的碰撞声。

一个影子畏畏缩缩地投在擦得锃亮的地砖上，停在了店门口。孙秀琴没有立刻抬头。

一种本能的、混杂着厌恶和抗拒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她握着抹布的手指收得更紧，

指节泛白。她缓慢地、一寸寸地抬起眼皮。赵大爷。他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整个人仿佛又缩水了一圈，那件破棉袄显得更加空荡。几天不见，

他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点精气神，脸色是死灰一样的蜡黄，眼窝深陷得吓人，颧骨高高凸起，

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皱纹。他佝偻着背，

双手神经质地绞在身前那顶同样破旧的毛线帽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他微微张着嘴，急促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破风箱拉动的声音，

浑浊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而惊惶，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濒临崩溃的老兽。

空气凝固了。只有店门外呼啸的风声，尖锐地刮着人的耳膜。孙秀琴看着他这副模样，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冰封感覆盖。她放下手中的抹布，

动作很慢，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在赵大爷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声音更是冷硬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您啊，去别的地方要吧。”她顿了顿，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地上，“我这儿啊，已经没有爱心了。”这句话，

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毫不留情地捅了出去。赵大爷枯瘦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

仿佛被这冰冷的话语狠狠击中。他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巨大的绝望和恐慌，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

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更加破碎的“嗬嗬”声。

“我……我不是……不是来要……”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我……我是来道歉的……孙老板……”道歉？

孙秀琴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形成一个冷峭的弧度。

道歉能抹掉巷口那堆沾满污垢的“笑脸”苹果吗？

能抹掉那种被最纯粹的善意反手捅了一刀的冰凉和恶心吗？她没说话，

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无声地审视着他，等着看这迟来的、廉价的忏悔还能说出什么花样。

“上次……是我不对……”赵大爷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语不成句。他猛地往前跨了一步，

这一步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身体剧烈地摇晃着，眼看就要栽倒。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住旁边的水果架，手伸到一半，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仿佛那架子是烧红的烙铁。他只能徒劳地、更加用力地绞紧自己破旧的帽子，

指甲深深掐进毛线里。“我不该……那么贪心……”巨大的羞愧和痛苦让他语无伦次，

浑浊的老泪终于冲破堤坝，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汹涌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留下深色的印记。“我……我该死啊我……”他抬起手，狠狠地、一下下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清脆的“啪啪”声在寂静的店里突兀地响起，伴随着他痛苦压抑的呜咽。

孙秀琴的身体绷得死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迟来的忏悔和自虐般的举动，并未立刻融化她心头的坚冰，

反而让她感到一种更加复杂尖锐的刺痛。她别开脸，

目光落在货架上那一排排码放整齐、光鲜亮丽的进口水果上，

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张涕泪横流、写满绝望的脸。那些鲜艳的颜色此刻刺得她眼睛生疼。

“说这些……有用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冷硬，像块石头。“孙老板！

”赵大爷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哀鸣，扑通一声，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那沉闷的撞击声，让孙秀琴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他跪在那里，身体佝偻成一团，

脸深深地埋下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破碎而绝望。

我……我实在是没活路了……求您……求您听我说完……”他抬起涕泪横流、扭曲痛苦的脸，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最深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哀求，

“我……我找到工作了……昨天刚找着的……以后……以后不会缺钱了……真的！

我找到工作了！”他语无伦次，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一个用廉价塑料袋装着的苹果。

那苹果个头不大，表皮甚至有点皱巴，但洗得干干净净。他颤抖着双手，

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又像举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往前递，

浑浊的泪水依旧不停地滚落。

是我……特意买的……送给你……孙老板……我对不起你啊……”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失声，

只剩下气音，

“我……我找到工作了……我孙女……我孙女……”“孙女”两个字像一道闪电，

猛地劈开了孙秀琴心头的冰层！她一直冰冷僵硬的身体，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剧烈地一震！

脑海里瞬间闪过赵大爷在巷口叫卖苹果时那佝偻瑟缩的背影，

闪过他每次接过苹果时那躲闪惶恐的眼神……一个模糊的、可怕的念头，带着冰冷的寒意，

猛地攫住了她！“你孙女……怎么了？”孙秀琴的声音终于变了调，

那层坚硬冰冷的壳子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里面压抑不住的惊疑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向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盯在赵大爷那张被绝望彻底击垮的脸上。

4 绝望中的希望赵大爷听到她问起孙女，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支撑的骨头，

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额头几乎要碰到冰冷的地面。他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嚎啕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

了无尽的痛苦和恐惧：“在……在医院……在ICU……躺了快一个月了……等着钱救命啊！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孙秀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泪里浸泡过，

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

不是人……我拿了您给的活命粮去换钱……我该死啊我……”他再次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力气大得吓人，枯瘦的脸上瞬间浮起红肿的指印。

容易……好不容易凑够了当天的一支药钱……才……才让医生又给打上了……”他泣不成声，

身体筛糠般抖着，

子……她那么小……她喊我爷爷……她说爷爷我疼……”赵大爷的哭诉像一把把烧红的钝刀，

狠狠地在孙秀琴的心上来回切割。那些冰冷的猜疑、愤怒、被背叛的痛楚，

在这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绝望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女孩，苍白瘦小，躺在冰冷的仪器中间，身上插满管子，

小小的眉头因为痛苦而紧紧皱着……而自己，她想起了自己塞给赵大爷苹果时，

心里那一闪而过的、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施舍的快意……巨大的愧疚感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将她淹没。她感到一阵眩晕，踉跄着扶住了旁边的收银台才站稳。喉咙里堵得厉害，

像塞满了粗糙的砂石。“起来！快起来！”她的声音彻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