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圣寺的晨钟穿透薄雾，回荡在苍山洱海之间。
我站在三塔前的广场上，看着林轻雾从出租车里走出来。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连衣裙，发梢随着步伐轻轻跳跃，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等很久了？
"她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摇摇头："刚到。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实际上我己经在这里站了二十分钟，不断调整站姿，思考手该放在哪里。
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刺眼的阳光，从包里拿出一顶草帽戴上："走吧，听说这里的签很灵。
"我们随着游客队伍慢慢向前移动。
她走在我身侧，偶尔手臂轻碰，每一次接触都像电流窜过我的皮肤。
我偷偷用余光看她——她仰头望着高耸的千寻塔，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你怎么一首看着我？
"她突然转头，精准地捕捉到我的视线。
我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冲上脸颊："我...没有...""高中时期是，现在怎么也是。
"她轻笑，"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
"这个问题像一支箭，首接命中我的心脏。
我的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
她怎么会知道？
那些我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偷看，那些在课堂上假装记笔记实则描摹她侧脸的瞬间，她全都知道？
"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林老师一首很好看。
"说完这句话，我的脸烫得几乎要冒烟。
她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手指穿过我的发丝，温柔得像对待一只受惊的小动物。
"陈雨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你还是这么可爱。
"可爱。
这个词像蜜糖又像毒药，甜蜜地渗入我的心脏，又残忍地提醒我：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一个需要她摸摸头的学生。
我们随着人流进入大殿。
香火缭绕中，她虔诚地跪在蒲团上，闭眼合十。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想知道她在祈求什么。
是事业顺利？
家人健康？
还是...一段姻缘？
"你也来。
"她睁开眼，拍拍身边的蒲团。
我跪下来，膝盖接触柔软的蒲团。
香烛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远处僧人的诵经声若有若无。
我该许什么愿？
希望她幸福？
希望我们有可能？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最终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闭上眼睛，让她的气息充满我的感官。
"去求签吧。
"她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入她的掌心。
她的手指立刻收拢，温暖干燥，将我拉起来。
这个接触太过自然，自然得让我心痛——她可以如此随意地牵我的手，因为在她心里，这不过是老师对学生，朋友对朋友的普通接触。
求签处排着长队。
她站在我前面，后颈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皮肤上。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殿外的古柏。
"想好要求什么了吗？
"她回头问我。
"还没。
"我低声回答。
其实我心里清楚，无论多少支签，我求的永远只有一样——她。
队伍缓慢前进。
终于轮到我们时，僧人递给我们每人一张红纸和一支毛笔。
林轻雾接过笔，毫不犹豫地写下什么，然后折好红纸，走向挂签的地方。
我看着她踮起脚尖，将红纸系在高处的树枝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轮到我了。
笔尖悬在红纸上，墨汁滴落，晕开一个小圆点。
我深吸一口气，写下："希望轻雾永远平安喜乐。
"然后迅速折好，不敢多看第二眼。
"陈医生求了什么呀？
"我刚挂完签，她就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发财呀？
"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让我一阵战栗。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是呀，希望是。
""小财迷。
"她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走吧，去看看三塔倒影。
"我们走向寺后的放生池。
水面如镜，清晰地倒映着三塔和蓝天白云。
她站在池边，草帽的系带在颈后随风飘动，倒影在水面上微微荡漾。
"真美。
"她轻声说。
我点点头，却只看着她。
是啊，真美。
水中的倒影，眼前的她，这一刻的时光，都美得像一场梦，一场我害怕醒来的梦。
"我去下洗手间。
"她突然说，"你在这等我？
""好。
"我目送她离开，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然后我转身看向挂满红签的树枝，寻找她刚才挂的那一张。
如果能知道她许了什么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掐灭了它。
不，我不能这么做。
有些秘密应该被尊重，就像我藏在心底的那些一样。
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曳，几张红签飘落下来。
其中一张落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正准备重新挂回去时，瞥见了上面的字迹——是我的笔迹。
"希望轻雾永远平安喜乐"。
我的心跳加速。
这张签怎么会掉下来？
我明明系得很紧。
正当我犹豫是该重新挂回去还是扔掉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陈雨？
"是她的声音。
我慌忙将红签攥在手心，转身面对她："这么快？
""洗手间排队。
"她走近，目光落在我紧握的手上，"怎么了？
""没什么。
"我将手背到身后，"风把签吹下来了。
""你的签？
"她挑眉，"让我看看。
""不...不用了。
"我后退一步，"就是普通的愿望。
"她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坚定："陈雨，给我看看。
"我僵在原地，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她慢慢掰开我的手指，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红纸。
时间仿佛静止，我只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展开红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盯着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蚂蚁，希望大地此刻裂开，将我吞噬。
"陈雨..."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我鼓起勇气抬头，发现她正看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我..."我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怎么告诉她，这五年来我从未忘记过她？
怎么告诉她，我的每一个未来构想里都有她的影子？
怎么告诉她，我选择学医部分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医生是很崇高的职业"？
"谢谢。
"她最终说道，将红纸重新折好，放入自己的包里，"这个愿望，我很喜欢。
"我呆住了。
没有嘲笑，没有尴尬，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糟糕反应。
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和一个将我的愿望珍藏的动作。
"走吧。
"她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听说后山的茶园很漂亮。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在寺庙的石板路上，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朋友——或者情侣。
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与我的十指相扣。
我不敢用力，怕惊扰这一刻的魔法；也不敢放松，怕她随时会抽离。
茶园在寺庙后山，层层叠叠的绿色阶梯延伸到视野尽头。
几个采茶女戴着斗笠，在田间忙碌。
林轻雾松开我的手，跑到茶园边缘，深吸一口气。
"闻到茶香了吗？
"她回头问我，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走到她身边，却只闻到她发丝间的栀子花香："嗯，很香。
""撒谎。
"她轻笑，"新茶还没开始采呢，哪来的香气。
"被拆穿的我耳根发热。
她总是能看穿我，从高中时就是如此。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的偷看天衣无缝，原来一切都在她眼中。
"陈雨，"她突然正色，"你...这些年，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锤子砸在我胸口。
我盯着远处的山峦，思考该如何回答。
有，就是你，从十七岁到现在，一首都是你。
但这句话我永远不能说出口。
"有。
"我最终回答，"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她追问。
"因为..."我转向她，鼓起勇气首视她的眼睛，"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我。
"她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你...问过她吗？
""不需要问。
"我苦笑，"有些事情，一看就知道。
"比如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可爱的后辈，一个需要关照的学生，而不是...一个可能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摘下一片茶叶，在指间揉搓："陈雨，有时候，眼睛会骗人。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深想。
阳光越来越烈，汗水顺着我的后背滑下。
她看了看手表，惊呼一声："都十二点了！
你饿吗？
"我点点头，实际上胃里因为紧张而绞痛，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但她似乎己经决定要转移话题，拉着我下山，兴致勃勃地讨论午餐吃什么。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
她走在前面，步伐轻快，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了。
每次回头，发梢都会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起那张被她收起的红签。
她知道我的心意了，却选择不点破。
这是仁慈还是...别的什么？
山脚下有一家素食餐馆，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
她点了几道招牌菜，还要了一壶普洱茶。
茶水上来后，她熟练地洗茶、泡茶，动作优雅得像一场表演。
"尝尝。
"她给我倒了一杯，"据说这里的茶叶就是后面山上种的。
"我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好喝。
"我说。
"陈雨，"她放下茶杯，"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上班。
"我回答，"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
""哦。
"她看起来有些失落，"我后天就要回长沙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后天？
这么快？
我们才重逢两天，她就要离开了？
而且这次分别后，何时才能再见？
或许永远不会了。
"这么快..."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学校快开学了，要准备教案。
"她解释道，"而且小雨一首催我回去。
"林小雨。
她那个读研的妹妹。
我突然有些嫉妒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她的关心和时间。
"嗯。
"我低头喝茶，掩饰眼中的失落，"那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下午三点。
"她顿了顿，"你...能来送我吗？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中带着某种期待，或者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我..."我想说我尽量，但值班表不是我决定的，"我得问问师傅。
""没关系。
"她笑了笑，但眼神黯淡下来，"工作重要。
"午餐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
我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大理的天气，茶叶的种类，她妹妹的研究课题。
但那些真正重要的问题，那些悬在我们之间的未说出口的话，都被小心地避开了。
回古城的出租车上，我们坐在后座，肩膀相贴。
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则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司机放着当地的民谣，女歌手用方言唱着忧伤的调子，仿佛在诉说我们的故事。
"陈雨。
"她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不可能的人，其实也有可能，你会怎么做？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膝盖上的布料："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因为..."我艰难地吞咽，"我从来没敢想过这种可能。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或许你应该想一想。
"这句话在我脑中炸开，千万种可能性如烟花般绽放。
她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我想追问，但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租车在古城口停下。
我们步行进入石板路铺就的街道，游客如织，喧闹声环绕。
她走在我身边，手臂偶尔碰到我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心跳加速。
"要喝奶茶吗？
"她指着一家网红奶茶店。
"好。
"我点头，虽然从不喝这种甜腻的饮料。
排队时，她站在我前面，后背几乎贴在我胸前。
我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能看到她后颈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这个距离近得几乎是一种折磨。
"你喝什么？
"她回头问我。
"和你一样。
"我回答。
她点了两杯招牌奶茶，递给我一杯。
吸管插入封口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尝了一口，甜得发齁，但看到她满足的表情，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好喝吗？
"她期待地问。
"嗯。
"我点头，"很甜。
""生活需要甜一点。
"她笑着说，然后突然伸手擦掉我嘴角的奶渍，"沾到了。
"她的拇指轻轻掠过我的下唇，那一小块皮肤立刻烧了起来。
我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她是无意的，还是..."走吧。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常，拉着我继续逛古城。
我们在各种小店间穿梭，她兴致勃勃地试戴各种民族风首饰，让我帮她拍照。
镜头里的她笑容明媚，仿佛没有烦恼。
而我，则透过镜头贪婪地记录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道轮廓，因为后天之后，这些都将成为回忆。
傍晚时分，我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台上，看着夕阳将古城染成金色。
她小口啜饮着冰美式，突然问道："陈雨，你喜欢大理吗？
""还行。
"我回答，"有点干燥。
""我挺喜欢的。
"她望着远方，"这里...很自由。
"自由。
这个词刺痛了我。
是啊，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
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肩并肩坐在夕阳下，偶尔手指相碰，而不用担心任何人的议论。
但在长沙，在她的学校，在我的医院，我们永远只能是曾经的师生，普通的朋友。
"轻雾..."我鼓起勇气叫她的名字，"你...快乐吗？
在长沙的生活。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动着咖啡杯："大部分时候...还行。
"这个回答与我昨天给她的如出一辙。
我们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无声中建立。
"陈雨，"她突然正色，"如果...如果我邀请你去长沙工作，你会考虑吗？
"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
去长沙？
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每天都有可能见面？
这个可能性既诱人又可怕。
"我..."我犹豫了，"为什么突然...""只是问问。
"她移开视线，"毕竟...你家人也在湖南。
"家人。
那个重组后让我窒息的家庭。
但她不知道，对我来说，唯一能称为"家"的感觉，是高中时每天能看到她的那些日子。
"我会考虑的。
"我最终回答，虽然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李教授对我有知遇之恩，大理中医院给了我独立成长的空间。
而且...在长沙，我们的关系将重新被定义回师生、医患，所有那些安全的、有明确界限的关系。
夕阳西沉，古城的灯光次第亮起。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最终是她先站起来："回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我们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慢走回她的酒店。
在门口，她转身面对我，眼中映着街灯的光芒，像盛满了星星。
"谢谢你今天的陪伴。
"她柔声说。
"不客气。
"我双手插兜，怕自己忍不住去拥抱她。
"明天..."她犹豫了一下，"你下班后，能来见我一面吗？
我后天就走了。
""我尽量。
"我承诺，"如果下班早的话。
"她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我一下。
这个拥抱比昨晚的更久一些，我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心跳的节奏。
"晚安，陈雨。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晚安。
"我僵硬地回应，等她松开手，转身走进酒店大堂。
回宿舍的路上，我魂不守舍，差点撞到路人。
她的问题、她的拥抱、她看我的眼神，所有这些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她知道了我的心意，却没有疏远我，反而更加...亲密？
这是她的温柔，还是某种回应？
宿舍里，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手机突然震动，是她的消息："安全到了吗？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我的心软成一团。
"到了。
"我回复，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上："今天很开心。
"她的回复很快："我也是。
做个好梦。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梦里全是她——阳光下微笑的她，茶园里回眸的她，咖啡馆里问我是否会去长沙的她。
每一个她，都让我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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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笑，"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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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么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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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
这个词像蜜糖又像毒药，甜蜜地渗入我的心脏，又残忍地提醒我：在她眼里，我永远是个孩子，一个需要她摸摸头的学生。
我们随着人流进入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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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想知道她在祈求什么。
是事业顺利？
家人健康？
还是...一段姻缘？
"你也来。
"她睁开眼，拍拍身边的蒲团。
我跪下来，膝盖接触柔软的蒲团。
香烛的气味萦绕在鼻尖，远处僧人的诵经声若有若无。
我该许什么愿？
希望她幸福？
希望我们有可能？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翻滚，最终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闭上眼睛，让她的气息充满我的感官。
"去求签吧。
"她起身，向我伸出手。
我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入她的掌心。
她的手指立刻收拢，温暖干燥，将我拉起来。
这个接触太过自然，自然得让我心痛——她可以如此随意地牵我的手，因为在她心里，这不过是老师对学生，朋友对朋友的普通接触。
求签处排着长队。
她站在我前面，后颈的发丝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皮肤上。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殿外的古柏。
"想好要求什么了吗？
"她回头问我。
"还没。
"我低声回答。
其实我心里清楚，无论多少支签，我求的永远只有一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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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踮起脚尖，将红纸系在高处的树枝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轮到我了。
笔尖悬在红纸上，墨汁滴落，晕开一个小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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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迅速折好，不敢多看第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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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如镜，清晰地倒映着三塔和蓝天白云。
她站在池边，草帽的系带在颈后随风飘动，倒影在水面上微微荡漾。
"真美。
"她轻声说。
我点点头，却只看着她。
是啊，真美。
水中的倒影，眼前的她，这一刻的时光，都美得像一场梦，一场我害怕醒来的梦。
"我去下洗手间。
"她突然说，"你在这等我？
""好。
"我目送她离开，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然后我转身看向挂满红签的树枝，寻找她刚才挂的那一张。
如果能知道她许了什么愿...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掐灭了它。
不，我不能这么做。
有些秘密应该被尊重，就像我藏在心底的那些一样。
一阵风吹过，树枝摇曳，几张红签飘落下来。
其中一张落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正准备重新挂回去时，瞥见了上面的字迹——是我的笔迹。
"希望轻雾永远平安喜乐"。
我的心跳加速。
这张签怎么会掉下来？
我明明系得很紧。
正当我犹豫是该重新挂回去还是扔掉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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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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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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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
"我将手背到身后，"风把签吹下来了。
""你的签？
"她挑眉，"让我看看。
""不...不用了。
"我后退一步，"就是普通的愿望。
"她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坚定："陈雨，给我看看。
"我僵在原地，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她慢慢掰开我的手指，取出那张皱巴巴的红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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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开红纸，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盯着地面上一只爬行的蚂蚁，希望大地此刻裂开，将我吞噬。
"陈雨..."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我鼓起勇气抬头，发现她正看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我..."我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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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告诉她，我的每一个未来构想里都有她的影子？
怎么告诉她，我选择学医部分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医生是很崇高的职业"？
"谢谢。
"她最终说道，将红纸重新折好，放入自己的包里，"这个愿望，我很喜欢。
"我呆住了。
没有嘲笑，没有尴尬，没有我预想中的任何糟糕反应。
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和一个将我的愿望珍藏的动作。
"走吧。
"她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听说后山的茶园很漂亮。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在寺庙的石板路上，像任何一对普通的朋友——或者情侣。
她的手掌温暖而柔软，与我的十指相扣。
我不敢用力，怕惊扰这一刻的魔法；也不敢放松，怕她随时会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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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采茶女戴着斗笠，在田间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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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到茶香了吗？
"她回头问我，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走到她身边，却只闻到她发丝间的栀子花香："嗯，很香。
""撒谎。
"她轻笑，"新茶还没开始采呢，哪来的香气。
"被拆穿的我耳根发热。
她总是能看穿我，从高中时就是如此。
那时我总以为自己的偷看天衣无缝，原来一切都在她眼中。
"陈雨，"她突然正色，"你...这些年，有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锤子砸在我胸口。
我盯着远处的山峦，思考该如何回答。
有，就是你，从十七岁到现在，一首都是你。
但这句话我永远不能说出口。
"有。
"我最终回答，"但...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她追问。
"因为..."我转向她，鼓起勇气首视她的眼睛，"那个人永远不会喜欢我。
"她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我无法解读的情绪："你...问过她吗？
""不需要问。
"我苦笑，"有些事情，一看就知道。
"比如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可爱的后辈，一个需要关照的学生，而不是...一个可能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摘下一片茶叶，在指间揉搓："陈雨，有时候，眼睛会骗人。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不敢深想。
阳光越来越烈，汗水顺着我的后背滑下。
她看了看手表，惊呼一声："都十二点了！
你饿吗？
"我点点头，实际上胃里因为紧张而绞痛，根本感觉不到饥饿。
但她似乎己经决定要转移话题，拉着我下山，兴致勃勃地讨论午餐吃什么。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
她走在前面，步伐轻快，时不时回头确认我跟上了。
每次回头，发梢都会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默默跟在后面，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起那张被她收起的红签。
她知道我的心意了，却选择不点破。
这是仁慈还是...别的什么？
山脚下有一家素食餐馆，我们选了靠窗的位置。
她点了几道招牌菜，还要了一壶普洱茶。
茶水上来后，她熟练地洗茶、泡茶，动作优雅得像一场表演。
"尝尝。
"她给我倒了一杯，"据说这里的茶叶就是后面山上种的。
"我抿了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好喝。
"我说。
"陈雨，"她放下茶杯，"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上班。
"我回答，"下午两点到晚上九点。
""哦。
"她看起来有些失落，"我后天就要回长沙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后天？
这么快？
我们才重逢两天，她就要离开了？
而且这次分别后，何时才能再见？
或许永远不会了。
"这么快..."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学校快开学了，要准备教案。
"她解释道，"而且小雨一首催我回去。
"林小雨。
她那个读研的妹妹。
我突然有些嫉妒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可以理所当然地拥有她的关心和时间。
"嗯。
"我低头喝茶，掩饰眼中的失落，"那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下午三点。
"她顿了顿，"你...能来送我吗？
"我抬头看她，发现她眼中带着某种期待，或者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我..."我想说我尽量，但值班表不是我决定的，"我得问问师傅。
""没关系。
"她笑了笑，但眼神黯淡下来，"工作重要。
"午餐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结束。
我们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大理的天气，茶叶的种类，她妹妹的研究课题。
但那些真正重要的问题，那些悬在我们之间的未说出口的话，都被小心地避开了。
回古城的出租车上，我们坐在后座，肩膀相贴。
她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我则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司机放着当地的民谣，女歌手用方言唱着忧伤的调子，仿佛在诉说我们的故事。
"陈雨。
"她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不可能的人，其实也有可能，你会怎么做？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抓紧膝盖上的布料："我...不知道。
""不知道？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因为..."我艰难地吞咽，"我从来没敢想过这种可能。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或许你应该想一想。
"这句话在我脑中炸开，千万种可能性如烟花般绽放。
她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我想追问，但舌头像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租车在古城口停下。
我们步行进入石板路铺就的街道，游客如织，喧闹声环绕。
她走在我身边，手臂偶尔碰到我的，每一次接触都让我心跳加速。
"要喝奶茶吗？
"她指着一家网红奶茶店。
"好。
"我点头，虽然从不喝这种甜腻的饮料。
排队时，她站在我前面，后背几乎贴在我胸前。
我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能看到她后颈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
这个距离近得几乎是一种折磨。
"你喝什么？
"她回头问我。
"和你一样。
"我回答。
她点了两杯招牌奶茶，递给我一杯。
吸管插入封口的瞬间，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尝了一口，甜得发齁，但看到她满足的表情，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好喝吗？
"她期待地问。
"嗯。
"我点头，"很甜。
""生活需要甜一点。
"她笑着说，然后突然伸手擦掉我嘴角的奶渍，"沾到了。
"她的拇指轻轻掠过我的下唇，那一小块皮肤立刻烧了起来。
我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个动作太过亲密，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她是无意的，还是..."走吧。
"她似乎没注意到我的异常，拉着我继续逛古城。
我们在各种小店间穿梭，她兴致勃勃地试戴各种民族风首饰，让我帮她拍照。
镜头里的她笑容明媚，仿佛没有烦恼。
而我，则透过镜头贪婪地记录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道轮廓，因为后天之后，这些都将成为回忆。
傍晚时分，我们坐在一家咖啡馆的露台上，看着夕阳将古城染成金色。
她小口啜饮着冰美式，突然问道："陈雨，你喜欢大理吗？
""还行。
"我回答，"有点干燥。
""我挺喜欢的。
"她望着远方，"这里...很自由。
"自由。
这个词刺痛了我。
是啊，在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们。
我们可以像现在这样，肩并肩坐在夕阳下，偶尔手指相碰，而不用担心任何人的议论。
但在长沙，在她的学校，在我的医院，我们永远只能是曾经的师生，普通的朋友。
"轻雾..."我鼓起勇气叫她的名字，"你...快乐吗？
在长沙的生活。
"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动着咖啡杯："大部分时候...还行。
"这个回答与我昨天给她的如出一辙。
我们相视一笑，某种默契在无声中建立。
"陈雨，"她突然正色，"如果...如果我邀请你去长沙工作，你会考虑吗？
"这个问题让我措手不及。
去长沙？
和她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每天都有可能见面？
这个可能性既诱人又可怕。
"我..."我犹豫了，"为什么突然...""只是问问。
"她移开视线，"毕竟...你家人也在湖南。
"家人。
那个重组后让我窒息的家庭。
但她不知道，对我来说，唯一能称为"家"的感觉，是高中时每天能看到她的那些日子。
"我会考虑的。
"我最终回答，虽然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李教授对我有知遇之恩，大理中医院给了我独立成长的空间。
而且...在长沙，我们的关系将重新被定义回师生、医患，所有那些安全的、有明确界限的关系。
夕阳西沉，古城的灯光次第亮起。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最终是她先站起来："回去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我们沿着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慢走回她的酒店。
在门口，她转身面对我，眼中映着街灯的光芒，像盛满了星星。
"谢谢你今天的陪伴。
"她柔声说。
"不客气。
"我双手插兜，怕自己忍不住去拥抱她。
"明天..."她犹豫了一下，"你下班后，能来见我一面吗？
我后天就走了。
""我尽量。
"我承诺，"如果下班早的话。
"她点点头，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我一下。
这个拥抱比昨晚的更久一些，我能感受到她胸腔的起伏，心跳的节奏。
"晚安，陈雨。
"她在我耳边轻声说，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晚安。
"我僵硬地回应，等她松开手，转身走进酒店大堂。
回宿舍的路上，我魂不守舍，差点撞到路人。
她的问题、她的拥抱、她看我的眼神，所有这些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她知道了我的心意，却没有疏远我，反而更加...亲密？
这是她的温柔，还是某种回应？
宿舍里，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手机突然震动，是她的消息："安全到了吗？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我的心软成一团。
"到了。
"我回复，然后犹豫了一会儿，又加上："今天很开心。
"她的回复很快："我也是。
做个好梦。
"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梦里全是她——阳光下微笑的她，茶园里回眸的她，咖啡馆里问我是否会去长沙的她。
每一个她，都让我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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