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邻居家的“小天才”。我是爸妈口中的“笨小孩”。她次次考第一,
我连乘法表都背不全。从小到大,我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妈妈指着她的方向说:“你看看人家!
再看看你!”“你怎么就这么笨?”1我爸是当年全市的高考状元,
我妈是精通三门外语的职场精英。可偏偏,我打小就不聪明。爸爸教我奥数,
做十道题能错八道;妈妈教我音标,背了前面忘后面。每次辅导我功课,
他们几乎都会情绪崩溃,最后不是踹翻桌子、摔碎茶杯,就是以吼叫收场。
爸妈原本都爱交朋友,却因为我,渐渐不敢社交。毕竟,学年聚会总要带孩子,
当别的“神童”“钢琴小王子”被众人夸赞时,我太普通,没什么可炫耀的。
校长是爸爸的知己好友,看穿了爸妈的心事,安排我在元旦汇演上唱歌。
妈妈有点担忧:“孩子没天分,别闹笑话。”校长笑呵呵地说:“无妨,我自有主张。
”校长选了个女生和我一起排练,她声调优美,我却五音不全。幸好是合唱,
总算不至于出丑。然而,登台表演前,我的同伴却不见了。老师说:“她生病了,林晓,
你自己唱吧。”懵懂间,我被推上舞台,刚要张口,
话筒里传出的却不是我的声音——是那位“因病缺席”的同伴提前录好的歌声。一瞬间,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我面无表情地站在舞台中央,
任由欢快的旋律在大厅回响,很快,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假唱!”“这孩子也太木了!
”VIP席上的爸妈,脸色铁青。这场“灾难级”演出后,
家里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连对口型都不会,这孩子怎么这么笨,随了谁?
”爸妈互相指责,各不相让。第二天,爸爸气不过,带我去做亲子鉴定,结论是亲生。
他彻底没了脾气。优秀的父母生出笨拙的孩子,确实挺糟糕的。更糟的是,
我家邻居新搬来一户,有个和我同龄的女儿,她叫苏晴,转学第一次考试就拿了全校第一。
这棵“状元苗子”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第一个上门取经的,就是我妈妈。
我们带着礼物登门拜访,可八面玲珑的妈妈,在冷若冰霜的苏阿姨面前却束手无策。
妈妈问一句,苏阿姨答一句,下巴抬得老高,几乎要把鼻孔朝天。不过苏晴挺随和,
把她常用的练习册都推荐给我,气氛总算没那么僵硬。我知道妈妈素来高傲,
受了冷眼肯定不快,但她的火气比我想象中更大。从苏家出来,妈妈一言不发,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惹她发火。我的担忧没错,妈妈突然转过身,
一巴掌拍在我头顶:“她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有个第一名的女儿吗?当然敢给我甩脸色!
”我不敢哭出声,妈妈却仍不解气,用我从未听过的阴狠语气说:“你怎么就这么笨?
”“林晓,你学学苏晴行不行?”2从那天起,苏晴正式成了我的“模板”。她家买什么菜,
我家就跟着买;她报什么课外班,妈妈就立刻给我报名。妈妈的口头禅变成了:“看看人家!
再看看你!”这让我常常产生错觉:我和苏晴,就像实验室里的“对照组”,我被摆在那里,
被比较、被记录、被分析,却不知道这场“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然,在我看来,
聪慧如苏晴,也有缺点,比如她不爱交际,独来独往,而我活泼外向,朋友成群。但很快,
我连交朋友都受到了限制。我过生日时,请了几个要好的同学来家庆祝,妈妈却守在门口,
挨个问他们考试成绩,问完还点评:“你数学很好”“你各科分数平均,
应该下了不少功夫吧”,好像成绩不够优秀,就没资格来我家做客。其中一个女生成绩平平,
听到她“70分”的分数后,妈妈脸色有些尴尬:“不太理想啊,现在你们才读高一,
以后可怎么办……”她絮絮叨叨,完全不管我朋友反感的表情。生日会草草结束,
妈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别跟学习差的孩子交往,浪费时间。这种人将来考不上好学校,
没前途。”“你看人家苏晴,独来独往,不也挺好?”我不想听她讲这些话,人家是人家,
我是我,为什么非要和苏晴一样?我的朋友应该由我自己交,不必听爸妈的旨意。第二天,
我专门找到那个被挑剔成绩的女生道歉,但她根本不理我。这事一传十、十传百,
谁都知道林晓的妈妈很势利,我没法澄清,干脆不再交朋友。反正交得再多,
也会被妈妈毁掉。交朋友省下的时间,我被妈妈塞进各种补课班,课堂上,
总能看到苏晴的身影——那个长发挽起、面容忧郁、看似心事重重的少女。日子一天天过,
效仿苏晴没多久,我的分数一点点上涨,妈妈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增多,
于是她更变本加厉地用苏晴的一言一行要求我。我其实有点羡慕苏晴,
羡慕她是妈妈心目中完美无缺的“第一名女儿”,但再完美的小孩,也有秘密。有天上课,
我发现了端倪:一张不算难的卷子,苏晴居然写得又慢又愁眉苦脸。下课时我凑过去,
看到她右手掌心一片红肿。虽然反感妈妈逼我学她,但这是妈妈的问题,不该怪苏晴。
我小声问:“要不要去医务室?我陪你。”苏晴惊讶我看出她受伤,
随即摇头:“别告诉我妈妈,我不想让她知道。”受伤不包扎,一定事出有因。我没追问,
从家里带了云南白药给她包扎,包完后,听到她细若蚊蝇的一句:“谢谢你。
”3大概是处理得不够彻底,几天后,苏晴的伤口感染了,连握笔都困难,再也瞒不住父母。
班主任给苏阿姨打电话,她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第一句话却不是关心女儿疼不疼,
而是质问:“受伤为什么不告诉我?”“一点小事就要让我操心,
你就不能体谅我又当爹又当妈?”苏阿姨在走廊里大声训斥,声音很大,
苏晴单薄的脊背微微拱起,像是在抵御什么。我茫然地玩着笔,
想起她跟我说的话——苏晴受伤是因为帮妈妈浇花时,不小心碰掉了一盆仙人掌,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花盆安然无恙,尖锐的刺却深深扎进掌心。
我当时很不解:“花盆碎了就碎了,不值多少钱啊。”她扯了扯嘴角:“是不值钱,
但如果吵醒我妈妈,她会发火的。”天底下很多父母都乐于为孩子付出,
苏晴的妈妈也是如此,她上夜班,工作很忙,却无论多晚回家,都会给女儿做精致的早餐。
那天夜里,她凌晨三点才下班,还特意给女儿包了四种馅料的饺子,忙到五点才睡,
如果六点被吵醒,一定会大发雷霆。我忍不住咂舌:“早餐随便吃点就行,何必这么麻烦?
还做这么多花样。”这个问题似乎戳中了她,苏晴喃喃道:“我也不想她这样,
可她一边做饭一边说手疼腰疼,好像我吃的不是早饭,是恩情。
”此前我还不理解苏晴为什么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吵醒妈妈,
现在有点懂了:比起疾风骤雨的训斥,自己受点疼反而更轻松。这事很快传到妈妈耳朵里,
毕竟苏家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我原以为她会说“晓晓,花盆没你重要,
受伤了一定要告诉妈妈”,谁知她却借此教育我:“林晓,你看看人家!知道怕妈妈生气,
多懂事!再看看你,考那点分的卷子都敢拿给我签字?”“你多学学苏晴行不行?
”我完全没料到妈妈会得出这种结论,就好像我们做了相同的主观题,
却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我的答案是“保护自己”,她的思路是“讨好家长”,
但在妈妈严厉的目光里,我只能顺从:“妈妈,你说得对。”她这才满意地笑了。
苏晴的手心留下了一块小小的疤痕,但我知道,因为送药给她,她变得愿意亲近我了。
路上偶遇,她会对我微笑,甚至在老师选拔学生去邻校参加演讲比赛时,她向老师推荐了我,
让我和她同行。妈妈很重视这件事,在商场专柜给我买了一条昂贵的连衣裙,
可衣服刚穿上身,就被弄脏了——后排同学甩钢笔时手一滑,笔飞到我身上,
四溅的红墨水染在蓝色裙子上,我知道这洗不掉了。我正黑着脸想办法,
肇事者却先哭了出来:“林晓,这是名牌吧?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让我赔,我没钱,
赔不起……”“你要是非要我赔,我下周就没生活费了。”4做错事的是张琪,
为什么她反而先哭了?但示弱总管用,不分青红皂白地,不少人开始起哄:“一件衣服而已,
林晓你怎么这么小气?”“怕弄脏就别穿来学校啊!”“家里有钱了不起?”我不擅长吵架,
每次争执时脑子都一片空白,是苏晴帮了我。她盯着张琪,目光平静:“虽然你不是故意的,
但后果已经造成,客观上你确实给林晓带来了困扰。我建议你别哭了,先跟她道歉。
”一句话,就在气势上压倒了张琪。虽然得到了道歉,但我还得想办法处理衣服上的污渍,
苏晴拿走了我的裙子,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第二天还给我时,
裙子焕然一新——简单俏皮的卡通图案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染色的部位。
苏晴轻声说:“我帮你选的图案,希望你喜欢。”何止喜欢,简直爱不释手。那次演讲比赛,
苏晴拿了第一,我拿了第二。坐车返校的路上,
我兴致勃勃地邀请她来我家:“我有很多玩偶,要是给它们缝制衣服,一定很有趣。
”苏晴苦笑着摇头:“不行,不能让我妈妈知道我又做手工了。”她的这个爱好,
被苏阿姨发现一次骂一次,最后被扼杀在摇篮里,帮我缝衣服,都是趁天黑做的。
见她失落的样子,我眼珠一转,提议:“要不,将来你去学服装设计吧?你一定能学好。
”她下意识回应:“可我妈妈想让我学建筑。”但手指拂过我身上这条她亲手补过的裙子时,
她灿然一笑:“但也许,我不会听她的。”把奖状捧回家,妈妈笑逐颜开,
特意做了一桌子好菜,却不忘叮嘱我:“晓晓,有句话叫‘亲近你的盟友,
更要警惕你的对手’,你跟苏晴交朋友是好事,但要学习她、模仿她,最终打败她,
你要打败第一名,知道吗?”刚才还饥肠辘辘的我,一瞬间没了胃口。的确,在排名表上,
我和苏晴的距离越来越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跟她交朋友是有别的目的。我说:“我跟她玩,
是因为我喜欢她,不是把她当对手。”妈妈又露出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苏晴太优秀了,无论考试题目多难,她都稳拿第一。据我所知,很多人都想超越她,
至少张琪是这样。每次发下成绩单,张琪都会拿笔在苏晴的名字上涂画,红色的笔痕像刀锋,
在苏晴的名字上画一个方方正正的框。我觉得不吉利,
跟她理论:“只有死人名字才这么画框!你别这么歹毒行不行?”张琪却把纸片随手撕碎,
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说我诅咒苏晴,你有证据吗?”跟这种人理论,简直是浪费时间。
我气呼呼地坐回自己的座位,满心祈祷张琪的诅咒不会灵验。但那次月考,
苏晴突然阑尾炎发作,没能参加考试,偏偏这次,我超常发挥,拿了第一。5林晓考了第一!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养育我十多年的辛苦有了回音,妈妈喜极而泣,
连一向早出晚归的爸爸都破天荒地准时下班,买了蛋糕庆祝,
他们甚至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聚餐,其中就有当年让我假唱的小学校长。
他好像完全忘了当年的演出事故,信誓旦旦地说:“林晓不笨,是大智若愚、大器晚成,
我早说过,这孩子将来有出息。”看来,拿了第一名,
连小时候的丑事都能变成“欲扬先抑”里的“抑”,制造强烈反差,
然后铺垫一个完美的结局。要是人生都像写故事这么容易就好了。几周后,
苏晴回到学校上课,大概是没休养好,她气色很差,眼神也有些呆滞,
几次测验成绩都不理想。看得出,她自己很着急,我主动请缨帮她补课,
可“一对一”刚进行两天就被叫停了,阻止我的是妈妈。她看着我给苏晴整理的考试重点,
气急败坏:“林晓,你是不是傻?把苏晴的分数提上去,你还怎么考第一?
”我咬牙道:“她是我朋友!我不帮她谁帮她?”妈妈不由分说,
拧着我的耳朵把我锁进卧室,只留下一句:“不行,林晓,你不需要朋友,你只需要第一名。
”在妈妈的干涉下,我没能帮苏晴,下次月考,她的成绩滑到了中游。苏阿姨亲自来学校,
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又哭又闹:“我女儿怎么了?老师,求您救救她!
”几位老师都在宽慰:“孩子生病很久,没跟上进度,不过她有底子,赶一赶就能追上来。
”苏阿姨却半信半疑:“真的吗?苏晴做完手术,麻药一退我就让她学习了,
看来还是强度不够,老师你们多监督她!哎呀,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把她当眼珠子一样疼啊!
”透过半掩的门,我看到苏晴安静地站在走廊拐角,表情无悲无喜,
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我很想冲过去安慰她,但上课铃响了,我只能无奈放弃。
那次请家长后,苏晴再也没来过学校。免不了有人好奇她休学的原因,接我放学时,
妈妈听见邻居闲聊,兴致勃勃地插话:“我看是装病逃学吧?依我说,打一顿就行,
一顿不行再打一顿,总不至于挨打了还不肯上学。”邻居频频点头:“她妈也是这么想的,
结果把孩子小腿都打骨折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她妈带她去省城看病了,
不知道能不能好。”我在旁听着,只觉毛骨悚然,人体骨骼那么坚硬,
到底用什么能把腿打骨折?苏晴会向妈妈喊疼吗?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落在妈妈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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