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未老(冰冷林永山)免费小说全集_完本小说免费阅读云崖未老(冰冷林永山)

我们村整体搬迁那天，只有林永山的老屋还亮着灯。推土机在百米外轰鸣，

开发商陈永明亲自指挥：“那老头要当钉子户？”没人知道，

三十年前少年陈永明跌落鹰嘴崖，是林永山冒死把他背出鬼见愁。

如今陈永明用挖掘机报答救命恩人：“老哥，新城给你三套房！

”林永山抚摸着亡妻做的陶瓷山雀：“钢筋种不出山参。”直到施工队惊走濒危云豹幼崽，

两个老人才在暴风雪的山洞里重逢。陈永明看着林永山用体温温暖小豹：“当年你背我，

也是这么暖。”---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沉甸甸地压在鹰嘴崖的千沟万壑之上。

林永山裹着那件洗得发白、边角磨出毛茬的旧棉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气像冰冷的蛇，

瞬间缠上脚踝，顺着裤管往上爬。他顿了顿，

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凹痕处摩挲了一下——那是他儿子林海第一次量身高时用柴刀划下的印记，

歪歪扭扭。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带着一种早已浸入骨髓的凉意。他紧了紧棉袄，

走进院子里。清冽的空气里浮动着松针、腐叶和泥土混合的冷香，这是他闻了一辈子的味道。

院角那棵老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幕，

树下散落着几块被磨得异常光滑的青石板，是亡妻阿秀夏天里常坐的地方，

她总在那儿一边纳鞋底，一边絮叨着山外的新鲜事。此刻，石板冰冷，寂静无声。

林永山走到院墙根下，那里靠着一排他亲手削制的捕兽夹。

铁质的夹口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幽冷的青芒。他蹲下身，像抚摸老伙计一样，

粗糙的手指一一拂过冰冷的铁器，检查着每一个铰链和弹簧。

指腹感受着金属特有的坚硬与凉意。他拿起其中一个，掂了掂分量，又放回原处。

这个动作重复了几遍，缓慢而专注。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寒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山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呜咽着，带来山下一种陌生的、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

那不是山溪奔流，也不是松涛阵阵。林永山直起身，

目光投向山下那片被刻意平整出来的巨大谷地。那里，曾经是村里世代耕种的梯田，

是放牧牛羊的山坡。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刺眼的、方方正正的“新城”。

密密麻麻的水泥盒子整齐排列，反射着远处工地高杆灯惨白的光线，

像一片冰冷生硬的石笋丛林。一些窗户透出零星的灯光，微弱，疏离，

如同散落在陌生荒原上的星子。那些灯光，本该是温暖的归宿，

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种隔膜的寒意。推土机和挖掘机巨大的钢铁身影蛰伏在工地的边缘，

像沉默的钢铁巨兽，随时准备吞噬掉最后一点过去的痕迹。他收回目光，

无意间瞥见院墙角落的泥地上，躺着一张被雨水浸透又晒干的纸。纸的边缘已经卷曲发黄。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纸很硬，沾着泥土。展开，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线条和方块，

最上面是几个硕大的、带着强烈诱惑意味的字：“云崖仙境度假区——未来已来！”图纸上，

鹰嘴崖被标注为“观云台”，鬼见愁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深谷，

则赫然变成了“云端漫步挑战径”。林永山的手指抚过图纸上那些冰冷的线条，

它们粗暴地覆盖、切割着他记忆里每一道熟悉的山脊和溪流。他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图纸从指间滑落，无声地飘回冰冷的泥地上。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进灶房。

冰冷的灶膛里，他熟练地引燃了松针和细柴。火苗跳跃起来，舔舐着漆黑的锅底，

发出噼啪的轻响，橘红色的光映亮了他沟壑纵横的脸庞，也稍稍驱散了渗入骨髓的寒意。

他往锅里舀了几瓢山泉水，水声哗啦，在这过分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一缕微弱的暖意，

终于艰难地从冰冷的灶膛里升腾起来，试图对抗这黎明前无边无际的寒冷。

* * *三天后，搬迁的“黄道吉日”。往日鸡鸣狗吠、炊烟袅袅的鹰嘴崖村，

此刻像一个被粗暴掏空了内脏的躯壳，只剩下死寂和狼藉。家家户户的门窗洞开，黑洞洞的，

像无数只失神的眼睛。院子里散落着带不走的破箩筐、豁了口的瓦罐、半朽的犁耙，

还有几只被遗弃的、饿得奄奄一息的老狗，蜷缩在角落，发出低低的呜咽。

山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打着旋儿，更添凄凉。只有村子最高处，

林永山那座低矮的石头老屋，还固执地挺立着。屋顶的石片在初冬惨淡的阳光下，

反射出一种沉默的灰白。一缕孤零零的炊烟，从烟囱里慢悠悠地飘出来，

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微弱却异常清晰，像一根倔强的手指，戳向这片被遗忘的山谷。

山下通往“新城”的土路上，几辆蒙着厚厚灰尘、印着“移民搬迁专用”字样的绿色大巴车，

正笨拙地掉头。引擎的轰鸣声在这死寂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种仓惶逃离的意味。

车窗里，挤着一张张茫然、不舍又带着些许新奇和忐忑的脸。

他们望着车窗外急速倒退的、熟悉又陌生的山野，

望着那越来越小的、只剩下孤零零一座老屋的村庄，眼神复杂。有人别过头去，

偷偷抹着眼睛。“嗡嗡嗡——咔咔咔——”低沉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节奏感，粗暴地碾碎了山野的寂静。一台巨大的黄色挖掘机，

像一头披着钢铁重甲的怪兽，履带碾压过村口那条布满碎石和车辙印的土路，

势不可挡地开了上来。履带卷起的尘土飞扬，在它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黄色烟尘。

它径直开到林永山老屋下方约百米处，

那片属于邻居王老憨家、如今已被夷为平地的宅基地上，才吭哧一声停了下来，

巨大的钢铁臂膀悬在半空，铲斗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寒光，充满了压迫感。紧随其后的，

是一辆簇新的黑色越野车。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利落地下了车。

他正是“云崖仙境”项目的开发商，陈永明。他站定，

先是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自己一丝褶皱也无的衣领，然后才抬眼望向山坡上那座孤零零的老屋。

那缕炊烟依旧固执地飘着。他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眼神锐利如鹰隼，

扫过那片狼藉的废墟和那座碍眼的孤屋，

最后落在身边一个穿着迷彩工装、神色紧张的工头脸上。“那就是林永山？

”陈永明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钉子户？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像在确认一个早已认定的标签。工头老张搓着手，

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额头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陈总，就是他！这老爷子倔得很，

油盐不进，村里干部、他儿子轮番上阵，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不肯搬！说破大天去，

就是舍不得他那破房子……”“舍不得？”陈永明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弧度，像是嘲讽，

又像是早已洞悉一切的笃定。他不再看工头，目光重新投向那座老屋，

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商人特有的、计算得失的冷静覆盖。

“人心不足蛇吞象。给他开出的条件，够他在城里舒舒服服养老了。”他抬了抬下巴，

语气不容置疑，“催催！工期耽误不起。跟他说，新城那边，最好的位置，

给他留三套单元房！够他一家子住了。这破地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推了！”“是，是！

陈总大气！”工头老张连连点头，如同得了圣旨，转身便朝着山坡上的老屋小跑过去，

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生怕林永山听不见似的，扯着嗓子喊：“林老爷子！林老爷子！

陈总发话了！新城最好的三套房！您老一家子都够住了！

您看这……”挖掘机巨大的引擎依旧在低沉地轰鸣，

如同一只暴躁的巨兽在喉咙里滚动着威胁。那冰冷的钢铁铲斗悬在半空，似乎随时会落下，

碾碎眼前的一切阻碍。* * *林永山坐在堂屋那张被磨得油光发亮的矮木桌旁，

对窗外工头声嘶力竭的叫喊和挖掘机沉闷的轰鸣充耳不闻。

桌上放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山野菜糊糊，旁边是一只小小的、上了年头的陶土罐子。

他粗糙的手指，正一遍又一遍地、无比轻柔地抚摸着罐子口沿上立着的一只陶瓷小鸟。

那鸟儿只有拇指大小，形态却异常灵动。羽毛的纹路是用极细的刻刀一点点勾勒出来的，

翅膀微微张开，小小的喙似乎随时会发出清脆的鸣叫。釉色是温润的米白，

只在翅膀尖和尾羽处点染了几抹淡淡的青蓝色，如同山间清晨最纯净的天空。

这是阿秀留下的。阿秀手巧，年轻时是村里有名的巧手姑娘。这只鸟儿，

是她当年在镇上学陶艺时，偷偷照着落在林永山肩头的一只山雀捏的，费了好大功夫烧成，

送给他当生辰礼。那时她脸颊红红的，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星子，对他说：“永山哥，

你看它，像不像总跟着你打转的那只雀儿？以后你进山，它就在家替我看你回来。

”冰凉的陶瓷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还残留着阿秀指尖的温度。那温润的弧度，

是阿秀的手指无数次摩挲留下的印记。

的喧嚣——工头变着花样的许诺、挖掘机越来越不耐烦的轰鸣——都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

模糊而遥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指尖这方寸间的冰凉和温润，

以及脑海里阿秀那张清晰如昨的笑脸。“林叔！林叔！”院门被急促地拍响，

伴随着儿子林海焦急的喊声，“开门啊爹！”林永山的手顿了一下，

才缓缓将那只陶瓷山雀放回陶罐口沿上。他起身，脚步有些沉滞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栓。

林海裹着一股冷风挤了进来，脸上又是急又是无奈：“爹！您还在这儿坐着干嘛？您听听！

听听外面！陈总都发话了，三套房！顶好的位置！够咱一家子住了！您还守着这破屋子干啥？

它值钱吗？”林海的目光扫过屋内简陋的陈设，语气里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

“人家推土机就在下面等着呢！您再犟下去，万一真动起粗来……”林永山没看儿子，

他佝偻着背，慢慢走回桌旁坐下，重新拿起那只陶瓷山雀，用指腹轻轻蹭着鸟儿的翅膀尖。

那点青蓝色，仿佛是他眼底唯一的光亮。“值钱？”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娘在这儿。根在这儿。山参……只能在土里长。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连绵起伏、此刻却被挖掘机阴影笼罩的黛青色山峦，

“钢筋水泥里，种不出山参。”“山参山参！您就惦记着那几根参！

”林海被父亲的固执激得有些口不择言，声音拔高，“现在谁还靠这个？搬下去，有新房住，

有活干！不比您守着这破地方强百倍？您看看这村子，还有谁？就剩您一个了！您图啥？

”林永山摩挲着陶瓷山雀的手指停住了。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熄灭，屋内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他慢慢地把那只小小的、冰凉的鸟儿放回陶罐口沿上，动作轻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沉睡的梦。

“图个清静。”他终于说，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图个……心安。

”林海看着父亲沟壑纵横的脸和那双望向虚空、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眼睛，

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父亲的心，和娘一起，

早已深深埋进了这片山石泥土里，再也拔不出来了。屋外的挖掘机，

仿佛被这死寂的沉默激怒，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示威般的轰鸣。* * *夜色，

像泼翻的浓墨，迅速吞噬了鹰嘴崖嶙峋的轮廓。林永山老屋那盏昏黄的油灯，

成了莽莽群山中唯一微弱的光点，倔强地抵抗着无边的黑暗。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枝间尖啸，

卷起尘土和枯叶，抽打着冰冷的石墙。屋外，挖掘机那庞大冰冷的钢铁身躯在黑暗中蛰伏着，

如同蓄势待发的巨兽，引擎虽已熄火，但那无声的压迫感，却比白日的轰鸣更让人窒息。

林永山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旧棉被。被窝里许久没有一丝暖意，

寒气从土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上来，钻进他的骨头缝里。他翻了个身，

旧伤——左边肩膀下靠近肋骨的地方——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像被冰冷的锥子狠狠扎了一下。这伤，是当年在鬼见愁那滑不留手的石梁上，

背着那个摔断了腿的城里少年往上爬时，被突出的锋利石棱剐的。那孩子疼得昏死过去，

死沉死沉，血和冷汗浸透了林永山的后背，又冷又黏。他咬着牙，一寸一寸地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