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吧。”顾言将那份薄薄的协议推过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指尖点在甲方签名处,
声音没什么起伏。秦薇靠在宽大的总裁椅里,指尖夹着的万宝龙金笔顿了顿,没碰纸页,
反而审视着他。“顾言,这是为了‘蔚蓝海岸’的A轮。”她身体微微前倾,
昂贵香水味无声弥漫。“投资人里有老古董,认为创始人已婚状态……影响估值稳定性。
”她红唇勾起一抹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弧度。“只是走个过场,手续办完,资金到位,
立刻复婚。”顾言的目光落在协议条款上,那行“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的字样异常清晰。
他忽然笑了笑,很淡。“需要我搬出去?”秦薇似乎松了口气,靠回椅背,语气轻松了些。
“不用,你住主卧,我暂时搬到江湾那套公寓。”她指尖点了点协议。“签完字,
陈秘书会处理后续。”顾言没再看她。他伸手,拿起桌上那支秦薇去年送他的派克笔,
冰凉的金属触感。没有犹豫。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顾言。两个字,行云流水,
力透纸背。秦薇准备好的、解释“这只是权宜之计”的长篇说辞,瞬间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他干脆利落地合上笔帽,将协议推回她面前。“好了。”顾言站起身,
动作自然得像签完一份普通报销单。“晚餐想吃什么?王姨问要不要炖汤。
”他甚至没等她回答,转身就朝书房外走。“顾言!
”秦薇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她未曾察觉的急促。顾言停在门口,手搭在门把上,侧过脸。
“还有事?”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映着她微微愕然的脸。秦薇捏紧了那份协议,
纸张边缘陷进指腹。“……没事。”她挤出两个字。顾言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拢。书房里只剩下昂贵雪茄残留的淡香,和秦薇自己略微不稳的呼吸声。
她低头看着签名栏上那力透纸背的两个字。刺眼得厉害。这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顾言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心头发慌。她抓起手机,快速拨通陈秘书的号码。
“薇薇姐?”“协议签了。”秦薇语速很快,试图压下那点莫名的不安。“立刻去办手续,
越快越好。”“明白!”陈秘书声音透着兴奋。“薇薇姐放心,资料齐全,加急通道,
最多三天!”秦薇挂了电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桌面。目光再次落在那签名上。
顾言……你到底在想什么?三天后。加急的离婚证新鲜出炉,墨绿色的封皮,
安静地躺在秦薇巨大的爱马仕Birkin包内层。她坐在“蔚蓝”科技顶层会议室的主位,
指尖轻点桌面。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长条会议桌两侧,
坐满了西装革履的投资方代表。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和无声的博弈。
领投方“启明资本”的合伙人周董,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
翻看完最后一页协议草案。他摘下老花镜,看向秦薇,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秦总,
‘蔚蓝海岸’的潜力和团队,我们非常认可。”秦薇心中微定,脸上是完美的自信笑容。
“周董过誉,期待与启明深度合作。”周董却话锋一转,手指点了点桌面。“不过,
关于创始人团队的稳定性……”他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秦薇空荡荡的无名指。“我们注意到,
秦总最近的个人状态……似乎有些变化?”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焦在秦薇脸上。
秦薇的笑容僵了一瞬,后背瞬间绷紧。她保持着语调平稳。“周董,这只是我个人的私事。
”她加重语气。“绝不会对公司运营和‘蔚蓝海岸’项目产生任何影响。”周董缓缓摇头,
笑容依旧,眼神却没了温度。“秦总,资本市场,最忌惮的就是‘不确定性’。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秦薇心上。“创始人的婚姻状况突变,
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风险信号。”他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很遗憾。”“启明需要重新评估这次投资的风险系数。”他站起身,
其他投资方代表也纷纷跟着起身。“会议暂停。”周董留下这句话,带着他的人,鱼贯而出。
沉重的会议室大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秦薇一个人。
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喧嚣,瞬间被死寂吞噬。阳光透过玻璃,
在她昂贵的套装上投下冰冷的光斑。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包里的离婚证,硬硬的棱角,硌着她的肋骨。像无声的嘲笑。手机在死寂中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陈秘书”的名字。秦薇深吸一口气,划开接听,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薇薇姐!不好了!”陈秘书的声音带着哭腔,劈头盖脸砸过来。
“顾先生……顾先生他……”秦薇心头猛地一坠。“他怎么了?!”“他刚刚派人过来,
把您放在枫林别墅保险柜里的东西……全拿走了!”陈秘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包括……包括您父亲留下的那部分‘蔚蓝’原始股代持协议!”轰——!
秦薇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她猛地扶住冰冷的会议桌,
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他凭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那是我的!
代持协议上写的是我的名字!他有什么资格动?!
”“是……是代持协议没错……”陈秘书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可是……来人出示了一份经过公证的《股权质押协议》复印件……”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是您父亲秦老先生……三年前重病时,私下和顾先生签的!”秦薇如遭雷击,
浑身血液瞬间冰冷。父亲……三年前……她父亲缠绵病榻的最后几个月,
实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那份质押协议上写明……”陈秘书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
老先生将其名下代持的、占‘蔚蓝’总股本18.7%的股份……”“全部质押给了顾先生!
”“作为……作为顾先生个人向秦老先生提供一笔……一笔巨额医疗周转金的担保!
”秦薇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质押……担保?”她喃喃重复,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现在……那笔借款……早就还清了!我亲自处理的!
”“是还清了,薇薇姐……”陈秘书的声音带着绝望。
“但是……那份质押协议里……有个特殊的‘控制权锁定’条款!
”“只要您和顾先生的婚姻关系存续一天……”“质押状态就自动冻结,
顾先生无法行使任何股东权利。”陈秘书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吐出那个残酷的事实。
“但一旦婚姻关系解除……”“质押状态立刻解除冻结!”“顾先生作为质权人,
在债务已清偿的情况下……”“他……他自动获得了这部分股份完整的所有权和投票权!
”“他已经是……‘蔚蓝’仅次于您的第二大个人股东了!”啪嗒。
秦薇的手机从僵硬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光洁如镜的会议桌面上。屏幕碎裂的纹路,
狰狞地蔓延开。像一张巨大的、嘲讽的网。她死死盯着桌面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耳边嗡嗡作响。
……三年前……父亲病榻前……顾言沉静的侧脸……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他就在等这一天?
等她亲手递上这把……斩断自己根基的刀?巨大的、被愚弄的耻辱感,混合着刺骨的寒意,
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抓起桌上冰冷的咖啡杯,狠狠砸向对面空荡的墙壁!
褐色的液体和雪白的瓷片,四处飞溅!“顾言——!!!
”歇斯底里的尖叫在空旷的会议室里疯狂回荡,撞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
碎成一片绝望的回音。三天后。枫林别墅。秦薇像一头困兽,
在空旷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机屏幕停留在邮箱界面。
一封来自“蔚蓝”新晋第二大股东、顾言全权委托的代理律师函,冰冷地躺在收件箱最顶端。
措辞严谨,条理清晰。核心要求只有两点:第一,依据股东协议,要求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审议公司控制权及重大战略方向。第二,
要求即刻封存公司核心财务数据及“蔚蓝海岸”项目全部底层代码及研发资料。落款处,
顾言的电子签名清晰刺眼。这无异于宣战。更是釜底抽薪!“王八蛋!
”秦薇狠狠将手机掼在意大利进口的羊毛地毯上,昂贵的机身弹跳了一下,屏幕彻底黑了。
她需要反击。立刻!马上!她冲进书房,猛地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她瞳孔骤缩。那个从不离身的银色U盘呢?!
议、父亲遗嘱补充附件、甚至包括……那份她以为万无一失的婚前财产独立公证书的扫描件!
是她应对顾言可能反扑的最后底牌!冷汗瞬间浸透了她昂贵的真丝衬衫。
她发疯似的翻遍所有抽屉、保险柜暗格、甚至书架后的隐藏空间……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个U盘,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顾言……又是他!他什么时候拿走的?!她竟然毫无察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比被夺走股份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像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她赖以生存的控制感和安全感,彻底崩塌。手机在地上微弱地震动起来,
屏幕顽强地亮起一条缝隙,显示着“陈秘书”。秦薇颤抖着捡起它,划开。
“薇薇姐……”陈秘书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哭腔。“查……查到了!
那个帮顾先生转移文件的助理……”她喘着气。
他……他用的工作邮箱后缀……是‘@lighthouse-capital.com’!
”灯塔资本!秦薇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个近年来在科技投资领域异军突起、作风极其低调神秘、背景深不可测的基金!
顾言……他和灯塔资本?!她猛地想起,顾言书房的电脑,
屏保似乎永远是一张……孤悬海上的灯塔照片?
当时她还笑他品味老套……原来……那不是风景!那是……他的灯塔!刺骨的寒意,
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她以为顾言只是蛰伏的蛇。
原来……他是盘踞在深海、掌控着灯塔的巨兽!她所谓的“蔚蓝海岸”,在他眼中,
恐怕早就是灯塔资本版图里,一枚等待收割的棋子!而她,亲手签下的离婚协议,
就是递给他收割权的钥匙!“砰!”秦薇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
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昂贵的丝袜瞬间被磨破。膝盖传来尖锐的刺痛,
却远不及心头那灭顶的绝望万分之一。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输得……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一个月后。南太平洋,某座地图上几乎找不到的私人岛屿。
细软的白沙在阳光下闪耀如碎钻,碧蓝清澈的海水温柔地舔舐着海岸线。远离尘嚣,
天堂不过如此。顾言穿着简单的亚麻衬衫和短裤,赤脚踩在微烫的沙滩上。
海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弛。
一个穿着碎花吊带裙、皮肤晒成健康小麦色的年轻女孩,笑着从海水中跑上来,
带起一串晶莹的水花。她手里捧着几个漂亮的贝壳,献宝似的递到顾言面前。“看!
像不像小星星?”女孩笑容灿烂,眼神干净得像头顶的晴空。顾言接过贝壳,
指尖拂过上面天然的纹路,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像。”他自然地揽过女孩的肩,
在她被阳光吻过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饿不饿?岛上厨师做的椰子蟹是一绝。”“好呀!
”女孩欢快地应着,将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他肩上。两人依偎着,沿着海岸线慢慢往回走,
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顾言?”一个难以置信的、带着颤抖的沙哑女声,
突兀地在身后响起。顾言脚步一顿。揽着女孩肩膀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先侧过脸,对身边有些困惑的女孩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没事,
遇到个……故人。”他这才缓缓转过身。不远处的椰树下,站着一个人。秦薇。仅仅一个月。
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永远妆容精致、气场迫人的女总裁,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昂贵的度假长裙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脸上脂粉未施,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她死死地盯着顾言,更盯着他身边那个年轻鲜活的女孩。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震惊、愤怒、被彻底背叛的屈辱……在她眼中疯狂翻涌。“真巧。”顾言开口,
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问候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甚至还礼貌地颔首示意。
“秦总也来度假?”秦薇的身体晃了一下。“秦总”……这两个字,像两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扇在她脸上。她看着顾言揽着女孩的手。看着女孩年轻脸庞上毫无阴霾的笑容。
看着顾言眼中那种她从未得到过的、真实的温和与放松。巨大的讽刺感,几乎让她窒息。
她为了“蔚蓝海岸”,亲手撕碎了婚姻。结果呢?“蔚蓝”的控制权争夺战一败涂地,
她被迫签下城下之盟,交出核心权力,只保留一个象征性的虚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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