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心石铁超市的广播在循环播放《恭喜发财》时,
林微正踮脚够货架最上层的坚果礼盒。腊月二十七的傍晚,
空气里浮动着腊肉的咸香和糖果的甜腻,推着购物车的人们摩肩接踵,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奔赴年关的仓促笑意。她终于够到礼盒,
转身时撞到一个穿藏青色羽绒服的男人,对方手里的红色春联散落一地。“抱歉。
”林微弯腰去捡,指尖触到春联上烫金的“囍”字,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没事。
”男人的声音很温和,也蹲下身来捡。他的指甲修剪得干净,虎口处有层薄茧,
林微瞥见他购物车里的东西——两盒速冻饺子,一瓶红酒,没有春联该配的福字和灯笼。
结完账走出超市,冷风吹得林微缩了缩脖子。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路灯下接起,
屏幕里立刻涌来母亲带着油烟味的声音:“微微,买到坚果了吗?
你张阿姨说她侄子明天来家里吃饭,你记得打扮漂亮点……”“妈,我跟你说过别安排这些。
”林微靠在灯柱上,看着自己哈出的白气消散在风里。购物袋勒得手指发疼,
里面除了坚果礼盒,
还有她给自己买的速冻汤圆和一本新出的推理小说——这是她独自过年的标配。
“什么叫别安排?”母亲的声音拔高了些,背景里传来父亲劝“少说两句”的模糊声,
“你都三十二了!张阿姨侄子是医生,人老实,你就当认识个朋友……”“我明天加班。
”林微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她用了五年的借口,
从“项目忙”到“疫情值班”,今年索性连理由都懒得编得圆满。母亲在那头沉默了几秒,
语气突然软下来,带着点哽咽:“微微,妈不是逼你。你看你一个人在外地,
过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我吃得挺好的。”林微吸了吸鼻子,
把镜头转向手里的购物袋,“买了汤圆,还有你爱吃的巴旦木,等年后回去带给你。
”挂了电话,她站在路灯下站了很久。手机屏幕还亮着,
母亲最后发来的消息是:“张阿姨侄子叫陈阳,我把你微信推给他了,好歹加一下,
别让妈为难。”林微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最终还是点开了微信。
新朋友申请里果然有个叫“陈阳”的账号,头像是只戴着听诊器的柴犬,
验证消息写着:“你好,我是陈阳,张阿姨的侄子。”她点了通过,没发消息。
转身往公寓走时,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震,
这次是网易云的推送——“今日推荐:《晚婚》- 李宗盛”。林微停下脚步,
点开那条推送。前奏响起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冷风刺骨的傍晚,
她坐在闺蜜周婷的出租屋里,听周婷哭着说“他跟我求婚时,手里还攥着给别人买的项链”。
那天周婷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反复播放着这首歌,唱到“我从来不想独身,
却有预感晚婚”时,眼泪混着酒液砸在林微手背上,滚烫得像要烧出个洞。
周婷是林微的大学室友,也是她见过对爱情最执着的人。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
她谈过三次恋爱,每次都爱得轰轰烈烈,却每次都被伤得遍体鳞伤。最后那次,
她在订婚宴前发现未婚夫同时交往着三个女生,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不堪入目。
周婷把那枚钻戒扔进黄浦江时,林微就在她身边,看着江风掀起她的长发,
像一面破碎的旗帜。“微微,你说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周婷当时的声音在发抖,
“我只是想找个真心待我的人,怎么就这么难?”林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自己的感情史比白纸还干净,只在二十五岁时谈过一段半年的恋爱。男生是公司同事,
会在下雨天给她送伞,会记得她不吃香菜,却在她以为可以再进一步时,
被她撞见搂着别的女生走进电影院。他后来解释说“只是朋友”,林微没吵没闹,
只是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那段日子,她没觉得有多难过,只是心里某个地方像被堵住了,
喘不过气。后来她下载过社交软件,想试着接触新的人。可划来划去,
看到的不是带着低俗表情包的搭讪,就是个人简介里写着“月薪五万,
诚寻灵魂伴侣”的男人——点进他们的动态,全是和不同女生的合影,配文暧昧不清。
有次她耐着性子和一个头像看起来很清爽的男生聊天,
对方聊了三天就开始暗示“要不要出来喝一杯,开个房聊”,林微吓得立刻卸载了软件。
“现在的社交软件,就像个垃圾场。”周婷后来跟她吐槽,彼时周婷已经换了城市,
在一家花艺工作室上班,朋友圈里全是她插的花,“想找个正常人,
比在垃圾堆里捡金子还难。”林微把购物袋放在玄关时,手机又亮了。
陈阳发来一条消息:“你好,我是陈阳。听张阿姨说你也喜欢看推理小说?”她挑了挑眉,
回复:“还好,打发时间。”对方秒回:“我最近在看《字母表谜案》,
最后那个案子的反转有点惊艳。”林微愣了一下。那本书她上周刚看完,
确实被最后一案的诡计惊艳到。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复:“我觉得最妙的是‘Y的绑架’里的叙述性诡计,
看似无关的细节全是伏笔。”一来二去聊了几句,陈阳说话很得体,没有查户口式的追问,
也没有油腻的玩笑。林微看着聊天界面,突然想起母亲说他是医生,
心里莫名松了点防备——至少职业听起来是“靠谱”的。洗漱完躺在床上,林微点开网易云,
找到那首《晚婚》。前奏响起的瞬间,她蜷缩起膝盖,把脸埋进枕头里。
李宗盛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沙哑,唱“我从来不想独身,却有预感晚婚”时,
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这不是她第一次听这首歌听到哭。上一次是在周婷的婚礼上,
周婷穿着婚纱,挽着那个追了她两年的小学老师,眼睛亮得像星星。交换戒指时,
音响里突然放起这首歌,周婷笑着笑着就哭了,对新郎说:“我差点就以为,
自己要一个人过一辈子了。”那天林微坐在台下,看着周婷幸福的样子,心里既为她高兴,
又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她想起周婷曾经在深夜给她打电话,
说“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了”;想起自己拉黑那个同事时,
对着电脑屏幕发呆了一下午;想起父母每次打电话时,语气里从期待到失望的变化。
她不是不想结婚。只是见过太多敷衍的感情,听过太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的论调,
看过太多女生在感情里委曲求全,最后连自己都弄丢了。那张结婚证在她眼里,
从来不是什么保障,
更像一张不平等条约——它要求女生牺牲事业、照顾家庭、处理婆媳关系,
却很少要求男生同等付出。就像她的表姐,结婚后辞掉工作生了两个孩子,
丈夫却在她怀二胎时出轨,最后离婚时,表姐连自己的积蓄都被丈夫偷偷转移了。
“那本破证,能保障什么?”表姐抱着孩子在她出租屋里哭时,眼睛红得像兔子,
“它只能证明你合法地被欺负了。”手机在床头柜震动,打断了林微的思绪。
是陈阳发来的消息:“明天要是不忙,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我知道有家粤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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