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沈府的桃花终于零星绽开了几朵。
王氏借着“教习女儿们掌家理事”的名头，将各房小姐的份例又克扣了三分添作胭脂水粉的用度。
庶女们敢怒不敢言，嫡女沈莲则欢欢喜喜地挑拣着上好的珍珠粉。
棠院这边依旧清冷。
沈棠被叫去闺学，却并非为了正经功课。
教习女红的孙娘子是个圆脸爱笑的妇人，只是今日眉宇间带着点愁绪。
她分发给各位小姐的绣绷和丝线，独独到了沈棠这儿，线是几色绞缠在一起的旧线，绣绷也有些歪扭松动。
“三姑娘暂且对付着用吧。”
孙娘子抱歉地低声说了句。
沈棠怯生生地接过，笨拙地扯着丝线，结果越扯越乱，引得邻座几个庶女掩嘴轻笑。
沈莲坐在前排，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讥诮地撇了撇。
孙娘子布置的是简单的桃花双蝶纹样。
沈棠对着那乱糟糟的线，脸上全是茫然和无措，针脚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反观沈莲，手法纯熟，一只蝴蝶的翅膀己初见颜色斑斓。
课歇时分，沈莲被丫头簇拥着到厅后小花园透气。
一个叫蕊珠的小丫头捧着沈莲的绣架，没走稳，绣架撞在半人高的海棠枝上，眼看那精美的绣品就要沾上泥污。
一只纤细却极稳的手斜刺里伸了出来，堪堪扶住了倾倒的绣架——竟是沈棠。
她似乎是要去寻孙娘子问花样，正巧经过此处。
“多谢……三妹妹。”
沈莲看着她那身半旧不新的藕色衣裙，和她手里还捧着的那一塌糊涂的绣绷，眼底的优越感几乎溢出来，语气里却多了一分虚假的亲热，“吓我一跳。
这要是脏了，可是要重绣的！
你这……唉，”她扫了一眼沈棠的绣绷，假惺惺地叹口气，“线不好用吧？
回头我让丫头匀些给你。”
“不…不用了，阿姐。”
沈棠低着头，声音细弱蚊呐，“我……我绣着玩儿的。”
她像是怕人看她的拙劣手艺，慌乱地将绣绷藏到身后。
“也是。”
沈莲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就在这时，沈棠似不经意地挪动了一步，恰好踩进一片松软的湿泥地里。
“哎呀！”
她低呼一声，身子一歪，那只藏在身后的绣绷脱手飞出，不偏不倚，盖在了那枝繁叶茂、几乎看不到后方的巨大海棠树丛上！
绣绷滑落，露出背面——那片原本歪歪扭扭的“练习”区域被覆盖在下面，露出的赫然是正面极其清晰的半幅！
虽未全部完成，但针脚均匀细密，桃花瓣瓣分明，一只蝴蝶的翅膀竟用深浅丝线绣出了振翅欲飞的灵动感！
沈莲和蕊珠都愣住了。
沈棠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抢那绣绷，一副闯了大祸的样子：“阿姐对不起！
阿姐，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太笨了…这花…花枝怎么绊脚…”她语无伦次，慌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沈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死死盯着那半幅足以碾压全场的绣艺，又看着眼前这个妹妹拙劣的表演，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夹杂着一种被愚弄的恐慌首冲头顶。
这蠢货…是装的？
闺学正厅隔着一道十二扇的硬木屏风，屏风那面是府里招待外客的西花厅。
此刻厅内有客，似乎是主君沈源正陪着两位贵客品茗。
屏风这边女学课歇的动静并未刻意压低。
屏风上的锦缎绣着岁寒三友，影影绰绰地映出这边厅堂里的人影。
屏风另一侧，一只骨节分明、正在执壶续水的年轻的手，骤然停顿了一下。
魏澹（魏仲渊）正陪坐在魏国公下手。
他今日随祖父拜访沈府，是为了明面上议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他微侧着头，隔着那朦胧的屏风，似是在倾听屏风那侧女学的动静，又似乎只是在看屏风上松针的走势。
沈棠那声情并茂的“笨拙”辩解清晰地传来。
魏澹眸色深沉。
祖父正在沈源寒暄，他静静地啜了一口香茗，指尖在光滑的青瓷杯壁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节奏与心跳无关。
方才，那绣绷翻飞的瞬间，他隔着屏风的缝隙，恰好捕捉到那个少女脸上褪去的慌乱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冰芒。
是她。
这沈府的“小庶女”，不，该唤“三姑娘”沈棠……有趣。
魏澹垂眸，掩去眼中一丝极其难得的兴味。
那惊鸿一瞥，如同在幽深潭水中，终有一缕微光，骤然照亮了沉寂多年的某处角落，清晰无误地映出了当年雪地里那个模糊却执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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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院这边依旧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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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习女红的孙娘子是个圆脸爱笑的妇人，只是今日眉宇间带着点愁绪。
她分发给各位小姐的绣绷和丝线，独独到了沈棠这儿，线是几色绞缠在一起的旧线，绣绷也有些歪扭松动。
“三姑娘暂且对付着用吧。”
孙娘子抱歉地低声说了句。
沈棠怯生生地接过，笨拙地扯着丝线，结果越扯越乱，引得邻座几个庶女掩嘴轻笑。
沈莲坐在前排，回头看了一眼，嘴角讥诮地撇了撇。
孙娘子布置的是简单的桃花双蝶纹样。
沈棠对着那乱糟糟的线，脸上全是茫然和无措，针脚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反观沈莲，手法纯熟，一只蝴蝶的翅膀己初见颜色斑斓。
课歇时分，沈莲被丫头簇拥着到厅后小花园透气。
一个叫蕊珠的小丫头捧着沈莲的绣架，没走稳，绣架撞在半人高的海棠枝上，眼看那精美的绣品就要沾上泥污。
一只纤细却极稳的手斜刺里伸了出来，堪堪扶住了倾倒的绣架——竟是沈棠。
她似乎是要去寻孙娘子问花样，正巧经过此处。
“多谢……三妹妹。”
沈莲看着她那身半旧不新的藕色衣裙，和她手里还捧着的那一塌糊涂的绣绷，眼底的优越感几乎溢出来，语气里却多了一分虚假的亲热，“吓我一跳。
这要是脏了，可是要重绣的！
你这……唉，”她扫了一眼沈棠的绣绷，假惺惺地叹口气，“线不好用吧？
回头我让丫头匀些给你。”
“不…不用了，阿姐。”
沈棠低着头，声音细弱蚊呐，“我……我绣着玩儿的。”
她像是怕人看她的拙劣手艺，慌乱地将绣绷藏到身后。
“也是。”
沈莲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
就在这时，沈棠似不经意地挪动了一步，恰好踩进一片松软的湿泥地里。
“哎呀！”
她低呼一声，身子一歪，那只藏在身后的绣绷脱手飞出，不偏不倚，盖在了那枝繁叶茂、几乎看不到后方的巨大海棠树丛上！
绣绷滑落，露出背面——那片原本歪歪扭扭的“练习”区域被覆盖在下面，露出的赫然是正面极其清晰的半幅！
虽未全部完成，但针脚均匀细密，桃花瓣瓣分明，一只蝴蝶的翅膀竟用深浅丝线绣出了振翅欲飞的灵动感！
沈莲和蕊珠都愣住了。
沈棠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惊恐万分，手忙脚乱地扑过去抢那绣绷，一副闯了大祸的样子：“阿姐对不起！
阿姐，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太笨了…这花…花枝怎么绊脚…”她语无伦次，慌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沈莲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死死盯着那半幅足以碾压全场的绣艺，又看着眼前这个妹妹拙劣的表演，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夹杂着一种被愚弄的恐慌首冲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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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学正厅隔着一道十二扇的硬木屏风，屏风那面是府里招待外客的西花厅。
此刻厅内有客，似乎是主君沈源正陪着两位贵客品茗。
屏风这边女学课歇的动静并未刻意压低。
屏风上的锦缎绣着岁寒三友，影影绰绰地映出这边厅堂里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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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随祖父拜访沈府，是为了明面上议一件无关紧要的“旧事”。
他微侧着头，隔着那朦胧的屏风，似是在倾听屏风那侧女学的动静，又似乎只是在看屏风上松针的走势。
沈棠那声情并茂的“笨拙”辩解清晰地传来。
魏澹眸色深沉。
祖父正在沈源寒暄，他静静地啜了一口香茗，指尖在光滑的青瓷杯壁上极轻地敲击了一下，节奏与心跳无关。
方才，那绣绷翻飞的瞬间，他隔着屏风的缝隙，恰好捕捉到那个少女脸上褪去的慌乱和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冰芒。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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