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上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玻璃，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此刻己是深秋时节，冷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在空中打着旋儿西处飞舞。
青阳缩了缩脖子，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裹紧了些。
他站在建筑工地临时搭建的工棚外，手里捏着半截冷掉的油条，机械地往嘴里塞着。
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黑色油污，手背上还有几道结了痂的刮痕。
“青阳！
磨蹭什么呢？
吃完饭就赶紧上工！
活还还多着哩。”
嘴里叼着烟头的工头老马站在不远处嚷嚷着，火星随着着他的吧嗒声一明一暗。
“来了来了。”
青阳三两口吞下油条，拍了拍手上的渣，小跑着朝搅拌机方向奔去。
他来这家建筑公司打工己经半年了。
每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八点，搬砖、和水泥、扛钢筋...汗水浸透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手上的老茧磨破又长出，肩膀上的皮褪了一层又一层。
“听说今天王老板要来发工资？”
干了一气活后，工友小李凑过来小声问道，眼里充满了期待的目光。
青阳的眼睛亮了一下：“真的？
拖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要发了吗？”
来时说好的压一付一，第一个月还好，晚了半个月才发。
后来干的多了根本那么回事，每个月只给点生活费，还不塞牙缝的。
“希望是吧，我老婆昨天又来电话催了，孩子学校的费用不能再拖了。”
青阳没说话，只是默默计算着自己能拿到多少钱。
五个月工资，除去生活费加起来应该有两万二左右。
寄回家两万一，给女儿把医院的费用交上，医院都催好几回了，再不交的话就只能断药了。
剩下的给母亲买点药寄回去，听说这边治风湿的药挺管用。
想到这儿，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自从媳妇撇下他和女儿跟人跑了以后，这日子就没顺序过，自己当初咋就不听劝，鬼迷心窍的娶了这个女人，最终害苦了我的女儿。
下午三点，一辆崭新黑色路虎扬起一片尘土驶入工地。
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然后是裹在西装里的臃肿身体——王老板来了。
工人们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手中的活计，目光追随着那个身影。
王老板径首走向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工头老马像接到信号般立刻小跑着跟进去。
十几分钟后，老马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王老板说，今晚下班后发工资，大家安心干活。”
消息像春风一样传遍工地，沉闷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敲打声、机器轰鸣声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青阳干得更卖力了，甚至主动帮年长的工友多扛了几袋水泥。
他在心里盘算着，今晚拿到钱，明天一早就去银行汇款，不能再拖了。
傍晚下工后，工人们早早聚集在办公室外，排起了长队。
青阳站在中间位置，不停搓着双手——既是因为深秋的寒意，也是因为内心的激动。
办公室的门开了，王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放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工人们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
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捏着来之不易的钞票快步离开。
也有人表情困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默默走了。
轮到青阳了。
他走进狭小的办公室，拘谨地站在桌前。
“王老板...”王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数钱：“青阳啊，干了多少工？”
“整好半年了，一天没缺勤，这是考勤表。”
青阳赶紧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
王老板随意瞥了一眼，从信封里抽出一小叠钞票，推到他面前：“给你，点一点。”
青阳愣住了，那叠钱的厚度明显不对。
他仔细数了两遍，只有两千元。
“王老板，这...是不是算错了？
五个月工资，应该是两万二才对...”王老板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假笑：“最近公司困难，先发一部分，剩下的下次补上。”
“可是...王老板，您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青阳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己经快半年没往家里寄钱了，我女儿等着钱买药，老娘的风湿病也...”王老板的脸色沉下来：“怎么？
不相信我？
我说了下次补上就是下次补上！
爱要不要！”
说着就要把钱收回去。
青阳急忙按住那叠钞票：“求您了王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至少先发一半吧？
两千块真的不够啊...公司有公司的难处！
你们这些打工的就知道要钱，知道我们当老板的压力多大吗？”
王老板提高声调，“外面欠款要不回来，材料费天天涨，我能给你们发点钱就不错了！”
“但那是我应得的啊！”
青阳忍不住也提高了声音，“我每天干最累的活，从来没偷过懒，您不能这样拖欠工资，我女儿等着这钱救命啊！”
王老板猛地站起来，胖手指着青阳的鼻子：“你什么态度？
不想干就滚！
外面等着这份工作的人多的是！
告诉你，就两千，要拿就拿，不拿就滚蛋！”
青阳感觉血往头上涌，耳边嗡嗡作响。
他想起这半年的每一天，烈日下扛着上百斤的钢筋行走在脚手架上，雨中坚持浇筑混凝土，甚至有一次中暑晕倒，第二天照样上工...所有的辛苦和付出，在王老板眼里竟然如此不值一提。
“王老板，求您了...”青阳的声音软下来，几乎是在哀求，“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我女儿病着...”王老板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钥匙环上挂着一个醒目的标志——那是路虎汽车品牌的logo。
“看见没？”
他晃了晃钥匙，“新买的，顶配！
八十多万！
但我告诉你，公司账上确实没钱，懂吗？
钱要花在刀刃上！”
那种赤裸裸的炫耀和侮辱像一记重锤砸在青阳心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串钥匙，看着王老板油光满面的脸，再低头看看自己粗糙开裂的手掌。
半年汗流浃背的劳作，只值两千块钱。
女儿和母亲在电话那头的期盼声。
医院最后一次催款的警告。
工友们同样无助的脸...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你...”青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有钱买八十万的车，却连我们这点血汗钱都要拖欠？”
王老板似乎被青阳突然转变的态度惊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傲慢：“怎么？
不服气？
告诉你，我就是法！
我就是天！
在这里我说了算！”
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到青阳脸上：“拿去！
赏你的！
像条狗一样赶紧滚！”
钞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一刻，青阳脑海中某根绷紧的弦，断了。
后面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却又像是慢镜头。
他看见自己的手伸向桌面上那个沉重的金属烟灰缸！
看见王老板眼中闪过的惊恐！
听见烟灰缸砸在骨头上的闷响！
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首到王老板肥胖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青阳喘着粗气，站在一片狼藉中，手中的烟灰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突然清醒过来。
我做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刺耳。
青阳没有逃跑，只是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两千块钞票叠在一起，又从信封里拿出两万块，他把钱整齐地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他抬起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工棚外，警灯的红蓝光芒己经开始闪烁。
操蛋的一生，似乎就要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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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出来。
有人脸上带着笑容，捏着来之不易的钞票快步离开。
也有人表情困惑，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默默走了。
轮到青阳了。
他走进狭小的办公室，拘谨地站在桌前。
“王老板...”王老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数钱：“青阳啊，干了多少工？”
“整好半年了，一天没缺勤，这是考勤表。”
青阳赶紧递上一张皱巴巴的纸。
王老板随意瞥了一眼，从信封里抽出一小叠钞票，推到他面前：“给你，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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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细数了两遍，只有两千元。
“王老板，这...是不是算错了？
五个月工资，应该是两万二才对...”王老板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一丝假笑：“最近公司困难，先发一部分，剩下的下次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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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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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和母亲在电话那头的期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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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青阳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你有钱买八十万的车，却连我们这点血汗钱都要拖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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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服气？
告诉你，我就是法！
我就是天！
在这里我说了算！”
说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扔到青阳脸上：“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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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条狗一样赶紧滚！”
钞票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那一刻，青阳脑海中某根绷紧的弦，断了。
后面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却又像是慢镜头。
他看见自己的手伸向桌面上那个沉重的金属烟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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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
一下，两下，三下...首到王老板肥胖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不再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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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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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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