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蛊(阿贵一种)小说全文免费阅读_无弹窗全文免费阅读母亲的蛊(阿贵一种)

阿贵死的那天晚上，雨下得像天漏了。他是爬着到我门口的。泥泞混着暗红的血水，

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一直延伸到黑暗的村道尽头。

当我被那持续不断、像野兽啃噬门板般的抓挠声惊醒，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拉开门时，

看见的就是他仰面朝上的那张脸。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凸出眼眶，

里面凝固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致的恐惧。他的皮肤不再是活人的颜色，

而是一种泛着青黑的灰白，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紫红色纹路，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皮下游走、爆裂。他的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似的喘息。看见我，他那僵死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一只手死死抓住我的门槛，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血来。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蛊……女……报……应……”然后，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雨水冲刷着他的尸体，那股混合着泥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坏气味扑面而来。

我握着油灯的手抖得厉害，灯影在雨中疯狂跳跃，映得他那张扭曲的脸愈发狰狞。

村里的人很快被动静引来。火把的光芒撕破雨幕，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由远及近。

但当他们看到我家门口的情形时，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火光下，

是一张张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他们看看阿贵可怖的尸体，

又看看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白衣、被雨水淋得湿透的我。

“是阿贵……他怎么会……”“看他的样子……这……这绝不是寻常的死法！

”“他最后是爬到这儿来的……他说……蛊女……”窃窃私语声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耳朵。

“蛊女”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刺穿了我十八年来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我想起母亲。

她也是在这样的雨夜离开的，嘴角挂着一抹和眼前景象格格不入的、近乎慈悲的微笑。

她留下的，只有这间破屋，一口据说泡过蛇蝎的黑瓮，还有我这个被视为“孽种”的女儿。

我也想起阿贵。想起他如何带着一帮人，将死老鼠丢进我家水井；如何在我捡柴时拦住我，

用最下流的话辱骂我“小蛊女”；如何在我母亲去世那天，

嚷嚷着要把那口“邪门”的黑瓮砸烂。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该害怕的，我知道。一个死人就在我脚边，而我被指认为凶手。可是，

一股陌生的、冰冷的情绪，却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悄然滋生。

我看着那些平日里对我呼来喝去、肆意欺凌的村民，此刻在他们脸上，

我只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恐惧。是对我的恐惧。阿贵死了。这个村里最横行霸道的人，

像条野狗一样死在了我的门前。一种奇异的、近乎罪恶的快意，猛地攫住了我。

它冲淡了恐惧，带来一种战栗般的兴奋。我低下头，让湿漉漉的头发遮住脸颊，旁人看来，

我像是在瑟瑟发抖。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拼命压抑着嘴角那一丝想要上扬的弧度。原来，

让人害怕，是这种感觉。就在这时，村里最德高望重的老神婆拨开人群，颤巍巍地走上前。

她举着油灯，仔细照了照阿贵的尸体，又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我。“妖孽！

”她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声音尖利刺耳，“是你！一定是你继承了那蛊女的邪术，

害死了阿贵！”群情瞬间激愤起来。“对！烧死她！不能再让蛊女害人了！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疯狂而恐惧的脸，他们一步步朝我逼近。雨还在下，冲刷着死亡，

也冲刷着即将爆发的疯狂。我抬起头，目光越过叫嚣的人群，望向漆黑一片的远山。

母亲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孩子，记住，最毒的蛊……不在瓮里，在人的心里。

”---神婆那一声“妖孽”，像是一滴冷水溅进了滚油锅。人群瞬间炸开了锅。“烧死她！

”的喊声此起彼伏，几张愤怒而恐惧的脸在火光下扭曲变形，朝我逼近。

雨水浇不灭他们眼中被恐慌点燃的疯狂。我本该害怕的。我应该缩起肩膀，

像过去十八年里无数次那样，流着眼泪辩解：“不是我，我不会蛊术……”但那一刻，

阿贵尸体上残留的惊惧表情，和他临死前盯着我的眼神，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穿透我的脊髓。

那股陌生的快意再次涌起，更加强烈，更加清晰。它压倒了本能恐惧，

让我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谬的冷静。我看着那些伸过来想要抓住我的、粗壮而肮脏的手，

没有后退，反而向前微微倾了倾身子。我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缓到诡异的声调，

轻轻地问：“你们……碰了我，不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吗？”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喧闹。所有伸出的手都僵在了半空。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触电般缩回手，仿佛我是什么剧毒之物。

他们互相看着，眼神里充满了犹豫和更深的恐惧。是啊，阿贵只是欺负过我，就死得这么惨。

要是直接碰了我这个“蛊女”的身子，会落得什么下场？猜疑，像最烈的瘟疫，

开始无声地传播。老神婆也被我这反常的镇定唬住了，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但她毕竟是神婆，不能退缩。她强自镇定，举起枯瘦的手制止躁动的人群，

厉声道：“别听这妖孽蛊惑！用绳子！把她绑到祠堂前的柱子上，等天明请山神来决断！

”绳子拿来了，却没人敢上前。最终，

一个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曾偷偷给饿晕的我塞过半个窝头的根生叔，被众人推了出来。

他握着绳子的手抖得厉害，不敢看我的眼睛，

嘴里不住地喃喃：“娃……对不住……对不住……”当他用粗糙的绳子捆住我手腕时，

我没有任何反抗。我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他花白的头发，

落在了人群后面一张惨白的脸上——那是王婶，阿贵的忠实拥趸，

骂我“小贱种”骂得最凶的一个。刚才，就属她叫嚷“烧死她”的声音最大。

绳子勒得有些疼。我盯着王婶，看着她眼神闪烁，下意识地往别人身后缩。

就在根生叔快要捆好时，我忽然对着王婶的方向，嘴角极其轻微地往上挑了一下，

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近乎友好的“微笑”。然后，我用只有附近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宣告，轻轻地说：“阿贵哥走了，路上怕是孤单。

下一个……会是谁去陪他呢？”话音落下，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地面的声音，啪嗒，

啪嗒，像是催命的更鼓。“啊——！”王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往自家方向跑去，边跑边喊：“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妖孽！

你是妖孽！”这一下，所有人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怀疑，现在，

王婶的反应无疑坐实了我是那个能“点名索命”的可怕存在。恐惧，变成了绝对的恐惧。

他们不再叫嚣，甚至不敢大声呼吸。捆我的根生叔几乎是瞬间松开了手，

连滚爬爬地退回到人群里，仿佛慢一步就会厄运临头。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雨里，

手腕上还挂着松垮的绳子，看着这群刚刚还要烧死我的人，此刻如同躲避瘟疫般，

拖着阿贵的尸体，搀扶着吓瘫的神婆，仓皇地退入黑暗，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摇曳的火把余光。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进脖颈，冰冷刺骨。但我心里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我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腕，上面被绳子勒出的红痕清晰可见。原来，

力量……是这样的感觉。不需要嘶吼，不需要动手。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

就能让他们溃不成军。母亲的蛊？我缓缓走回阴暗的屋内，关上门，

将风雨和整个世界的敌意都隔绝在外。靠在门板上，我终于不再压抑，

任由嘴角那抹冰冷而诡异的微笑，在黑暗中肆意绽放。也许，我根本不需要学会母亲的蛊术。

他们心中的鬼，就是我最厉害的蛊。---王婶那声划破雨夜的尖叫，

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涟漪在死寂的村庄里扩散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雨停了，

但一种更粘稠、更窒息的东西笼罩了村子。没人敢靠近我家百步之内，

连路过那条泥泞的小道都要绕行，仿佛这里成了比乱坟岗还邪门的禁地。他们看我的眼神，

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掺杂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敬畏的诡异情绪。

我反而获得了某种畸形的自由。我甚至可以白天走出那间破屋，在村民惊恐的注视下，

去井边打水。那口井，也曾是阿贵他们戏弄我的地方，往里扔过死物。如今，我站在井边，

井水映出我的倒影——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眉眼如画、精致得不像凡间应有的脸。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脸颊，更衬得皮肤有种透明的脆弱感。我知道我美，从小就知道。

这美貌曾是我和母亲一切苦难的根源，如今，却成了我恐怖光环的一部分，

让他们在恐惧之余，眼神里还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肮脏的觊觎。我对着井水里的影子，

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母亲的脸庞与我在水中重叠。她比我更美，

是一种带着异域风情的、惊心动魄的美，也正是这美丽，

让她被这个闭塞的村庄视为“妖异”。回忆如毒蛇般噬咬上来：也是这样一个清晨，

母亲被发现倒在那个据说泡过蛇蝎的黑瓮旁，气息奄奄。她的嘴角溢着暗色的血，

却挂着一抹平静到诡异的微笑。村里没人请郎中，他们只敢远远看着，

眼神里是如释重负的庆幸。老神婆说，是蛊术反噬，是天收她。只有我知道，不是的。

我记得前一夜，王婶和阿贵带着几个村民来过，他们逼问母亲“蛊术”的秘密，

说村里接连的病死牲畜都是她害的。母亲只是沉默地摇头。他们推搡她，

辱骂她是“外来祸害”。阿贵甚至扬言，要是再不交出解药，就把我卖到山外的窑子里去。

母亲依旧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静静地、一一扫过他们的脸。那眼神里没有恨，

没有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们被这眼神看得发毛，

悻悻而去。第二天，母亲就倒了。她拉着我的手，气息微弱，却字字清晰：“阿婴，

记住……娘没什么蛊术。但如果他们认定你有，你……就有了。”她咳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