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弄人(夏有沐风夏有沐风)完整版免费全文阅读_最热门小说海棠弄人夏有沐风夏有沐风

我被卖进沈府那年，刚满十三岁。民国二十一年的春雨下得缠绵，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

像块被磨透的墨玉，倒映着街边挂着的酒旗、糖画摊子的琉璃转台。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青布轿子里，轿壁是磨破的蓝布，绣着半朵褪色的牡丹，随着轿子颠簸，

布角蹭得我脸颊发痒。隔着薄薄的绸帘，

闹市的声响模糊又真切——糖画师傅敲着小铜勺的“叮当”声，

包子铺伙计的吆喝“热乎的猪肉包哟”。还有妇人带着孩子赶早集的笑语。

可这些热闹都与我无关，婆子粗粝的手掌攥着我的腕骨，指节硌得我生疼，

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灶灰，蹭脏了我袖口的杏子黄襦裙。那裙子是嫡母临走前赏的，

领口绣着细碎的银线缠枝纹，是我这辈子穿得最体面的衣裳，

此刻却被轿外溅进来的污水染出深色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疤。

沈府的角门“吱呀”一声打开，门轴生锈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门后是条窄窄的夹道，

墙根长着青苔，湿滑的石板路让我好几次差点摔倒。婆子不耐烦地推了我一把，

我踉跄着撞在墙上，额头磕得发麻，怀里藏着的半块玉佩硌着胸口，冰凉的纹路贴着皮肤，

是莫家村的元元姐姐临终前塞给我的，说能保我平安。后院的柴房比我想象中更破败。

屋顶漏着雨，木梁上挂着蛛网，混着干草、潮湿木头和馊饭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月光从破窗的窟窿里漏进来，斜斜地照在地上，刚好映见草席上蜷缩的身影。

那是个比我大不了两岁的丫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袖口磨破的毛边卷着，

像极了莫家村冬日里枯瘦的野草。她怀里紧紧攥着半块馊馒头，馒头上长着绿霉，

嘴角还有未消的淤青，渗着淡淡的血丝。听见我进来的动静，她猛地抬起头，

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受惊的小鹿。看清是我后，她慌忙把馒头往身后藏，

挣扎着从草席上爬起来，咧开嘴想笑，却牵扯到嘴角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小姐别怕，

嬷嬷刚走，今晚不会来查了。”我盯着她粗布衫上的补丁——肘部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拼的，

针脚歪歪扭扭，却缝得很结实。三日前。就是这个叫海棠的丫头，跪在莫家村的村口，

把自己卖进沈府为婢换来的五两银子，死死塞进我手里：“小姐快去京城投亲，

莫家那伙人要把你卖去窑子，我已经托人打听好了，沈府要采买丫鬟，我先去替你探探路，

等你安稳了，咱们再想办法见面。”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所谓的“探路”，

是要在这深宅大院里做最苦的活，挨最狠的打。如今我们像两株被狂风刮到一起的野草，

挤在这狭小的柴房里，听着远处正堂传来的丝竹声。今日是沈府嫡女沈玉茹的及笄礼，

琵琶和笛子的旋律顺着风飘来，混着宾客的欢笑和酒香，衬得柴房里更显冷清。

海棠忽然往我身边凑了凑，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刚才去灶房烧水，听见丫鬟们说，

及笄礼要戴镶红宝的金簪呢，说是从西洋那边运来的红宝石，比指甲盖还大。

”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不是贪慕，是好奇，像个从没见过糖的孩子，

小心翼翼地想象着糖的味道。那眼神让我瞬间想起元元。去年冬天，

元元就是这样坐在莫家村的土坡上，望着清晖书院的方向，

手指在结了霜的沙地上划着“女戒”两个字，声音发颤：“微妹，等我攒够了钱，

就去书院读书，到时候也给你带一支镶宝石的笔，让你也能写字。”可没等她攒够钱，

就被莫家人活活打死在柴房里，尸体扔去了乱葬岗。我攥紧袖中那半块玉佩，

玉上刻着的“平安”二字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会有的。

”我的声音比我想象中更坚定，“总有一日，我们也能堂堂正正走在日光下，

戴自己喜欢的首饰，读自己想读的书，不用再躲在这种地方。”“砰——”柴门突然被踹开，

剧烈的声响吓得我们都跳了起来。管事嬷嬷提着一盏黄铜灯笼闯进来，灯笼里的火苗晃动着，

把她横肉丛生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像戏台子上的丑角。她穿着灰布衣裳，

腰间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发间插着支银簪，簪头的花纹已经磨平了，

却依旧透着股刻薄的气焰：“两个小蹄子躲在这里偷懒！前头贵客喝多了要醒酒汤，

还不快滚去厨房！”海棠猛地把我护在身后，她的身子很单薄，却像堵小小的墙，佝偻着腰，

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嬷嬷息怒，我这就去，马上就好，您别生气。”话音未落，

嬷嬷手里的藤条已经抽了过来，藤条是深褐色的，带着细小的倒刺，破空声像毒蛇吐信。

“啪”地一声落在海棠的脊背上。“沈府不养闲人！”嬷嬷的声音尖利，

藤条一下下落在海棠单薄的背上，每一下都伴随着布料被抽打的脆响。海棠咬着唇，

闷哼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却不肯哭出声，手指死死抠着墙皮，指甲缝里渗出血迹，

在灰墙上留下几道暗红的印子。我盯着嬷嬷发间晃动的银簪。那簪子歪了，

一端的流苏垂在脸颊边，随着她挥藤条的动作晃来晃去。我突然开口，声音不大，

却刚好让嬷嬷停下了动作：“嬷嬷的簪子歪了，再晃下去，怕是要掉了。

”老妇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发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就是这片刻的停顿，

我拽着海棠的手腕，转身就往柴房外跑。夜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冰凉的雨水打湿了头发，

贴在额头上，身后传来嬷嬷气急败坏的咒骂：“反了你们了！抓住这两个小蹄子，

看我不打断你们的腿！”海棠喘着气，拉着我躲在回廊的拐角处。廊柱是朱红色的，

漆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她靠在柱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眼泪却混着雨水从眼角流下来：“小姐真厉害，

像戏文里的诸葛先生，一句话就骗住了嬷嬷。”雨水顺着廊檐滴下来，

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水花，连成珠串。我望着正堂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窗户上映着宾客们举杯欢笑的影子，与我们所处的黑暗格格不入。我轻轻拍了拍海棠的手背，

她的手冻得冰凉，还在微微发抖：“记住，在这深宅大院里，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别硬碰硬，

咱们得学会藏拙。”海棠用力点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带着哽咽：“我知道，

我就是怕她们欺负你。”02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没散，

沈府的丫鬟就开始洒扫庭院。我被柴房外的扫地声吵醒时，海棠已经不在了，

草席上放着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帕子，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针脚虽然稚嫩，

却很认真。没过多久，嫡母院里的大丫鬟就来了。那丫鬟穿着水绿色的绸裙，领口绣着白梅，

发间插着支碧玉簪，走路时裙摆轻轻晃动，带着股淡淡的熏香味。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语气带着施舍的傲慢：“夫人说，绣房缺个打下手的，你那个同伴被挑中去补缺了，

让你跟我去前院打扫。”我跟着她穿过回廊，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过绣房时，我忍不住往里瞥了一眼——里面摆着十几张绣架，

丝线整齐地挂在架子上，五颜六色的，像一片小花园。海棠坐在最里面的绣架前，

手里拿着绣花针，正专注地绣着什么，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脸上的淤青照得更明显。

她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头朝我笑了笑，嘴角的梨涡浅浅的，比晨光还暖。

傍晚我打扫完前院，刚回到柴房，就看见海棠坐在草席上，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见我进来，

她赶紧把油纸包递过来，油纸的温度还没散，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小姐快尝尝，

这是厨房的张婶偷偷给我的桂花糖，说甜得很。我没舍得吃，给你留了两块。

”我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里面的糖块，是温热的。打开一看，

两块方方正正的桂花糖躺在油纸里，表面撒着细细的糖霜，还能看见里面的桂花碎。

我掰了一块放进嘴里，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带着桂花的清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

“好吃吗？”海棠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像期待夸奖的孩子。“好吃。”我点头，

把另一块递到她嘴边，“你也吃。”她摇摇头，把我的手推回去：“我不爱吃甜的，

小姐吃就好。等我学会了绣花，就能挣月钱了，到时候给你买更多的糖，还有你喜欢的话本。

”我盯着她指尖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还在渗血，有的已经结了痂，指尖因为长时间捏针，

变得粗糙发红。我的心突然一酸，想起元元临终前攥着我手的样子。元元的手也是这样，

因为常年砍柴、纺线，布满了老茧和伤口，她当时拉着我，声音微弱：“微妹，我好冷，

我好像撑不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世道，

穷人的命就像草芥，风一吹就散了。海棠和元元，都是想好好活着的人，

却要在这泥沼里苦苦挣扎。我攥紧手里的桂花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海棠一起，

走出这沈府，走出这黑暗的深宅。03日子一天天过去，海棠在绣房的手艺越来越熟练。

她每天都很晚才回柴房，回来时手里总带着些偷偷攒下的零碎。有时是半块馒头，

有时是一小截丝线，有时是张婶给的几颗瓜子。她会把丝线编成小小的络子，挂在我的衣角，

说能辟邪；会把瓜子剥好，放在我手心，看着我吃。我在前院打扫，

也渐渐摸清了沈府的规矩。嫡母沈夫人是个刻薄的人，对下人很严厉。

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嫡女沈玉茹被宠得骄纵，经常拿丫鬟出气。大少爷沈明轩常年在外读书，

很少回府。二少爷沈明宇是个混不吝的，整天游手好闲，还总爱调戏府里的丫鬟。

海棠每次提起二少爷，都忍不住发抖，说他看人的眼神像饿狼，让人害怕。我总叮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