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我父王的庆功宴上,皇上下旨赐婚于我和三皇子李景。婚后他从未与我同过房,
每每提起,他便推脱诱哄:“阿宁如此美好,洞房花烛夜只有在封后大典那日才称得上完美。
”儿时便跟在兄长屁股后面舞刀弄枪,叔伯众人既欣慰又可惜:“我们阿宁若是男儿身,
这大雍朝啊怕是又要多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喽!实在是可惜。”母妃早死,
从小便在北疆这民风粗犷的地方肆意长大,身边全是粗手粗脚的大老爷们,
没人教我女子该如何自处。只有在赐婚之后,教习嬷嬷日日在耳边念叨:“郡主啊,
女子出嫁从夫,何况是帝王家,夫为妻纲,夫君就是您的天,自是听之任之,
这三从四德可要牢记,万万不可对着三皇子动刀动枪。”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李景不似北疆人,温文尔雅,饱读诗书,又有几分姿色,与我兄长他们是不一样的帅气。
于是出嫁之后,将嬷嬷的话落实的彻彻底底,虽有歧义,但并未放在心上。就这样,
皇上驾崩后,凭借着母族势力和我父王手持四十万大军在背后支持,
李景的登基之路走的颇为顺利。都说上岸先斩意中人,而他登基后提拔了意中人全家,
没有当初许诺的洞房花烛夜,只有他在封后大典上一并将意中人封为贵妃,宠冠后宫。
我只觉真心错付,但我敢爱敢恨,说放下就放下,无心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只是常常站在宫院内妄图透过那高墙眺望北疆,怀念未出阁时逍遥自在的自己。
正当我准备老死宫中时,噩耗先来临。匈奴来势汹汹,
我父王率领沈家叔伯兄弟众人苦苦交战,却被人算计,惨遭埋伏,迟迟等不到援兵和补给,
最终都战死沙场。消息传回来不过半日,
那宠冠后宫的柳贵妃就穿着只有皇后能穿的正红色宫装,头戴凤钗挺着孕肚上门挑衅,
不出半刻,皇后不满贵妃独宠,残害皇嗣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殿内浓重的猪血味令人发晕作呕。李景刚踏入殿内就看到倒在血泊中泪眼婆娑的柳贵妃,
立即下旨:“皇后沈氏,善妒、德不配位、残害皇嗣,赐死,诛九族。
”我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坐在主位上目光讥诮地睨着柳思瑶抱在怀里的李景,
低声嗤笑:“李景啊李景,你是眼盲心瞎五感尽失吗?柳思瑶身上的猪血刺鼻得让人想吐,
你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降罪于我。”“怎么,我父兄一死,
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扶着柳思瑶上位?”“放肆,沈氏,朕是这天下的君主,大雍的王,
朕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你也是。”被我拆穿,李景索性连装都不装了。
这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过河拆桥,除掉镇北王一脉怕是早有预谋。2我一步步走向他,
眼眶通红,眼底恨意翻涌:“你想夺位,我沈氏一族就公然支持你,
我父王更是领着四十万大军将这京城围的严严实实。”“可你呢,为一己私欲残害忠臣良将,
将天下百姓的安危弃之不顾。”血泊中,味道更是熏得人眼睛发红落泪“呵……诛九族,
我沈家惨遭灭门,只余我一人了,何来的九族。”噗呲……还未等人反应过来,
我头上的凤钗已经刺入李景心脏,又快又狠。拔出来的鲜血溅在柳思瑶的身上。“啊啊啊!
”“快来人,护驾护驾!”一时间惊叫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宫女太监乱作一团。接着,
我将钗子对准了柳思瑶,歪头笑了笑,如恶魔低语:“他死了,你也一起吧,
带着你们的孩子,一家三口整整齐齐的,给我族人偿命,可好?
”“不…不……”柳思瑶扶着肚子,惨白着脸往后缩。“啊…好痛,救命啊!
”我直接将钗子插入她腹中,柳思瑶戴在手上的护甲痛到硬生生折断。
拔出又迅速刺入她的心脏,直到她没了气息。“李景贵为皇帝宠妾灭妻,残害忠臣,
弃百姓安危于不顾,今日我替天行道,处之为快。”我拔出凤钗,
用帕子擦干净带回头上:“而你柳思瑶,作为既得利益者,不知道收敛老实待着,
反而骑到我脸上来耀武扬威,都该死!”此时殿中寂静一片,宫女太监恐怕牵连自己,
已经逃了出去,正好,不会伤了无辜之人。我关紧门窗,拿出火折子,点燃窗纸和围幔。
火势变大,我端坐回主位上,赴死。空气越发稀薄和灼热,脑中开始走马灯,恍惚间,
我好似看到父王和兄长正笑着朝我招手:“宁宁,快来…”————再次睁眼时,
又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地方。肴华殿。匈奴大败后撤退,我父王带着我和兄长沈钰回京述职,
陛下为我父王举办庆功宴的地方。还以为是临死之前记忆回到最初,不幸的开端。
准备最后细细打量时,一只手指正悄悄地戳着我的后腰,扭头一看,原来是兄长沈钰,
他与我同桌,坐在父王的桌子后面。我眼神示意他何事,
他低头凑近我耳边低语:“皇上问你话呢,赶紧的,起来回话,别磨叽了。
”“镇北王之女何在,为何不起来回话?”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上面的主位上传来。一时间,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了我身上,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嫉妒,还有的羡慕中带着些许复杂。
上一世就是这个时候皇上想给我和李景赐婚。我父王沈安,年过十五就随祖父四处征战,
骁勇善战,十有九胜,剩余一战为平局,少有战败。得当今圣上器重,嘉奖无数,
又封为了异姓王——镇北王,戍守北疆。此次又大获全胜,皇上不知该赏些什么,
便起了赐婚的心思,朝中没有适龄的公主,所以我兄长就逃过一劫。我起身出列,
跪在中间过道:“承蒙陛下厚爱,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君子不夺人所爱,臣女虽远在北疆,
也听闻三皇子与户部侍郎之女两情相悦,郎才女貌,是为一段佳话,是以,
臣女不愿夺人所爱。”3话落,殿中响起悉悉索索的议论声。“我还笑她不自量力,
原是三皇子已有心悦之人,确是个坦荡之人。”“哇哦,
她是如何得知三皇子与那柳思瑶有苟且的?北疆与京城相隔甚远,我在京城都不知情,
真想和她交个朋友,不知道她有没有其他人的八卦。”“那三皇子心悦柳思瑶却未请旨赐婚,
现如今陛下要给他与镇北王府郡主赐婚,用意为何?”“嘘嘘嘘!别说了,
没看到陛下的脸都黑了吗。”见众人闭上嘴后,我又高声说道:“臣女自小在北疆长大,
无拘无束,行为粗鄙,三皇子温文尔雅,饱读诗书,闻名京城,与臣女自是不相般配。
臣女自知配不上三皇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我父王适时出来:“是啊陛下,臣常年征战,
忙于战事,小女无人看管,也就野了,琴棋书画是样样不通,与这三皇子着实不般配啊,
还望陛下恕罪。”“罢了罢了,都起来吧。”见陛下脸色有所缓和,
我和父王这才回到位置上坐下。呵…,我可没有错过皇上看向三皇子李景时的眼神,
复杂多疑。
想必是李景与他母妃贤贵妃朝皇上吹的枕边风却没敢告诉皇上他已与柳思瑶聊表心意。
方才起身回话时,李景的表情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惨白。坐在户部侍郎后面的柳思瑶,
原先李景告知她要求父皇赐婚于我,还有些嫉妒和委屈。现如今被我当众说出,
即使其他贵女议论有些难堪,但总归是欣喜的,她和三皇子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
发生这件事,皇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皇后临时起意招呼大家去御花园赏刚开的芍药和牡丹。
牡丹花期将过但依然美的令人着迷,芍药盛开,各种花色,争奇斗艳,甚是好看。
各府贵女都是三五成群,与我不熟,我也不喜欢和陌生人互相虚伪的交谈,阿谀奉承。
独自赏花,来去自如。走着走着,来到了御花园的另一个入口,其余人都还在园中赏花。
转身往回走时,入口后面的墙传来交谈声。“景哥哥,如今连陛下都知道你我之间的情意,
何不求旨成全你我?”哦,原来是李景和柳思瑶这两个狗男女。我走进墙边,声音越发清晰,
李景令人作呕的声音响起,安慰柳思瑶:“思瑶,你再等等我。我若想争这个位子,
有镇北王府的支持就会增加很大胜算,所以沈宁我必须要娶。”约莫是柳思瑶接受不了,
低声啜泣“你说过会娶我的,怎么现在要娶那镇北王郡主,难道要我做妾吗?
有我父亲的支持还不够吗?若你喜欢上她了怎么办?
”我心里暗讽:都拒绝了还这么死皮赖脸,我同意了吗就想娶我,上一世可不就是妾吗,
贵妃也是妾。李景似是揽住她:“不会的,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
我心里只装的下思瑶你一人。”“待我登上皇位,届时便是除掉沈家之时,
没有人能阻挡我们在一起。”啊呸!装货!回到园中人多的地方,没过多久宴会结束。
4坐在马车上,重生的感觉终于落到实处。我怔愣地看着父王和兄长,心中百感交集。
愧疚上一世嫁给李景,导致全家都惨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也庆幸自己重生在了这一时刻,
冒着抗旨的风险也要拒婚,哪怕自毁名声,总比丢了性命要好。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兄长沈钰将手在我眼前划拉几下:“怎么了阿宁,看着我和父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怎么进了趟宫还得了癔症了?”“嗷!
错了错了……”话都没说完就被父王锤了:“沈钰你皮痒了就直说,不用拿你妹当借口。
”“噗嗤……”原本还沉浸在情绪中的我看到这一幕笑了出来,我哥还真是个活宝。
“不过阿宁,你怎么知道那三皇子与柳侍郎之女有私情的?”沈钰也很疑惑,北疆这么远。
“当然是…秘密啦,你别管从哪儿知道的,只要是真的就行。”我总不能直接说我重生了,
上一辈子李景和柳思瑶暗中勾搭已久。我父王沉思后开口:“在宴上时,看皇上的反应,
倒像是不知情,看来这李景不简单,既想拉拢咱家,还把皇上给算进去了。还好没答应,
不是什么好人啊。”边说还边摇头。“没事,我们阿宁还小着呢,不急着嫁,
阿宁长这么好看,要什么如意郎君没有。”我斟酌几番,犹豫着开口:“父王,我不想嫁人,
我想和你们一起带兵打仗,当个女将军。”沈钰一时瞪大了双眼:“你一个姑娘,
好好当个锦衣玉食的郡主多好,在军营里耍一耍就行了,上什么战场打什么仗。我不同意!
”我父王更是作势扭头打开马车门,冲着车夫说:“掉头,进宫。”“我去向皇上请旨,
看看哪家儿郎好,给你赐婚,若是皇子也行。”我连忙扯住父王的袖子:“哎哎哎,别掉头,
径直回府。”“哎呀父王,您听我说完嘛”父王沈安扯出袖子,与沈钰一起靠着车厢,
双手抱胸,示意我开口。“这话本子上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
说翻脸就翻脸。您不都说当初皇家有意选中母妃,还是你抢先提亲,
这才与母妃修得圆满的吗,您忍心看着我嫁进皇室?”谈及母妃,
父王眼里沁满了思念和爱意:“那是,你母妃与我青梅竹马,怎料那狗皇帝想捷足先登,
还好我快他一步向你母妃提亲,那宫里可是吃人的地方。
”“到时父王给你挑个出宫开府的皇子,或是京中大臣嫡子,今日宴上有几个看着不错,
举止谈吐进退有度,又生得一副好颜色,阿宁你肯定喜欢。”我手撑下巴,
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撒娇道:“哎呀父王,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三皇子人人称赞,
谁能想到他已有心悦之人,还想请旨娶我,那些大臣嫡子,您又知晓哪个了解哪个?
”“日后我若嫁人,你们远在北疆,就我一人在京城,受人欺负您们都不知道。”“况且,
又有哪些个男子能像您和母妃一样,绝不纳妾、情比金坚?我习得武艺跟着你们上阵杀敌,
我不怕死,死也要死得其所。总比困在京中与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活受人欺负强。
”听完我一番话,沈钰认同地点了点头,若我受欺负,半刻钟不能带兵上门活刮了这人,
都算他做兄长的失败,京城离北疆还是太远。见我兄长也倒戈了,
我父王也不舍得我被人欺负,但又想再坚持一下,只得负气扭头对着车厢角落,
不看我们兄妹二人。5马车缓缓停下,我还没下马车,
一道声音伴随着疾步声抢先传入车厢内。“郡主,郡主,可想死老奴了。
”是在京城府上的管家忠叔,听着声音都知道他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忠叔,
近来可好啊?”我一下马车就看到站在旁边的老人。“哎哟,郡主怎么都瘦了,
要不郡主别去北疆了,留在府上,老奴保管给您养的白白胖胖的。”忠叔打量着我,
肉眼可见的心疼。这话可说到沈安心坎里了:“正好,就留在京城,别去北疆了。
”总想着上阵杀敌。沈钰下马车,看到忠叔只顾着看我,佯装吃醋:“唉,
忠叔怎么只顾着心疼妹妹,我也瘦了呀,都不看我一眼,看来是不想我了。”“想的想的,
怎会不想世子爷呢?这不,听说你们回京,老奴特地去买了您和郡主爱吃的小食,
栗子糕和冰酥酪都有。”我们和忠叔一路说着在北疆的趣事轶闻到前厅。吃上一口冰乳酪,
夏日闷热的暑气都能散去不少。忠叔在旁边看着我们,满眼慈爱和笑意,都舍不得挪开眼睛,
生怕少看几眼过些时日我们去了北疆又看不到了。家中就我和父王兄长,不需要很多人侍候,
仆人较少,基本都是家生仆,常年不在京中,管家忠叔就和他们守着这镇北王府。
前世沈家众人死在战场上,我又于宫中自尽,不知道这接二连三的噩耗对他们的打击有多大。
思及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宫中宴上的餐食着实不怎么好吃,吃完小食,
奔波已久的疲倦显现。洗漱过后,终于能睡上一个好觉。醒来时,暮色渐沉,
落日余晖被乌云笼罩,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饭桌上,一时无言,
只有碗筷的碰撞的“叮当”声。父王沈安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同意了。
”我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战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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