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空气凝滞如铅块。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画面清晰得残忍——凌晨的数字时钟缓慢跳动,我穿着睡袍的背影坐在电脑前,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贺珊珊即将参加“星芒杯”珠宝设计大赛的参赛作品,
“星环”系列的设计草图。鼠标在屏幕上移动、修改、保存……每一个动作都像冰冷的铁锤,
狠狠砸在我身上。“苏璃,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贺珊珊的声音,
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痛心,在死寂的会议厅里激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她站在主位旁,精心修饰过的妆容也掩不住那份刻意表演出来的脆弱与震惊。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翕动,像被狂风吹打的蝶翅。她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
穿过人群精准地刺向我,带着一丝胜利在握的、掩藏极深的得意。我的父亲,苏振邦,
公司的掌舵人,此刻端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真皮座椅里。他的脸,
是一块沉入千年寒潭的冷硬岩石。没有审视,没有探究,
更没有一丝为人父者在看到女儿深陷“抄袭”指控时该有的哪怕最微小的波动。
他的眼神扫过我,如同掠过会议室角落里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只剩下冰封般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证据确凿。”他的声音不高,
却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会议室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空气,
也砸碎了我心中最后一点卑微的、可笑的期待。“苏璃,你太让我失望了。”他顿了顿,
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钉子,狠狠楔入我的耳膜,“现在,立刻,给你姐姐磕头认错!
”他枯瘦的手指,如同法官的惊堂木,重重敲在光洁的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而决绝的声响,
回荡在鸦雀无声的空间里,“然后,收拾你的东西,永远滚出苏氏!”“滚出去!
”“真没想到她是这种人……”“平时看着挺清高的,
原来背地里……”窃窃私语汇成嗡嗡的暗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道目光黏在我身上,
鄙夷、嘲笑、幸灾乐祸,像无数只湿冷的蛞蝓在皮肤上爬行。
这间宽敞明亮、象征着苏氏荣耀的会议室,此刻成了我的审判庭,而法官,
是我血缘上的父亲,和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生下的女儿。贺珊珊的唇角,
在那片“公正”的声讨浪潮中,难以自抑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那弧度转瞬即逝,
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被更浓烈的、伪装的痛心和居高临下的宽容所取代。
她向前走了半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嗒”声,
仿佛踏在我摇摇欲坠的自尊之上。“爸,您别太生气……”她伸出手,
似乎想抚慰盛怒的父亲,声音柔和得像裹了蜜糖的刀锋,目光却越过父亲的肩膀,
牢牢锁住我,“小璃她……可能只是一时糊涂。设计这条路竞争太大,压力……太大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的悲悯,虚伪得令人作呕,“只要她真心认错,
我这个做姐姐的,可以……可以原谅她这一次。”她刻意停顿了一下,
仿佛在给予我最后的、仁慈的宽限期,然后,
用全场都能清晰听到的“耳语”补充道:“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磕个头,
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她的话语,每一个字都精心打磨过,
充满了表演式的宽容和施舍,像一场盛大的道德绑架,将我推向无路可退的悬崖边缘。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催促、看戏、等待我屈膝下跪的兴奋。
苏振邦没有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仿佛默许了贺珊珊提出的“和解条件”。他的沉默,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水味,
那是贺珊珊惯用的、张扬又充满攻击性的气息。我缓缓抬起头,
目光没有去看那个“慷慨”施舍原谅的贺珊珊,
也没有去看那个闭目养神、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父亲。我的视线,
落在了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上。茶水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油脂,映着顶灯惨白的光,
像一只浑浊的、窥视的眼睛。这杯茶,是秘书在我落座时端来的,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职业化的虚假殷勤。就在刚才,
那个穿着深灰色套装、面容刻板的秘书,端着托盘的手似乎有点不稳,
指尖轻轻擦过茶杯的杯沿。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在监控画面中被刻意放大的动作。那画面,
此刻正无声地在我脑海中回放——凌晨三点,穿着那件我从不会在书房穿的丝绸睡袍的身影,
在操作我的电脑。动作流畅,但那只握着鼠标的右手,在习惯性地拖动图层时,
无名指和小指却会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一个贺珊珊独有的、十几年都改不掉的小动作。
我的指尖,冰冷,轻微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到了极点、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它们无声地滑过冰凉的手机金属外壳,
在触控屏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落轻轻敲击了两下。“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
如同薄锐的冰片,骤然划破了会议室里那令人窒息的虚伪平静。
贺珊珊脸上的悲悯与宽容瞬间凝固,像是精美的瓷器被敲出了一道裂痕。苏振邦猛地睁开眼,
浑浊的眼珠里射出两道锐利而惊疑的光,牢牢钉在我脸上。“一家人?”我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寂静中清晰地回荡,“贺珊珊,你演这出戏,不累吗?
”“苏璃!你还敢狡辩!”贺珊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
那份伪装的脆弱彻底撕裂,露出底下狰狞的爪牙,“证据就在眼前!视频清清楚楚!
你凌晨三点在我的设计稿上动手脚!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简直无耻!
”她激动地指着幕布,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我缓缓站起身。动作很慢,
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从容,与周围所有人紧绷惊疑的表情形成刺眼的对比。
我的目光,掠过贺珊珊那张因激动而涨红扭曲的脸,最后,
落在苏振邦那张写满震惊、不解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的脸上。“铁证?
”我脸上那点冰冷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爸,您纵横商界几十年,
就只教会了她买通监控室值班员,用一段漏洞百出的合成视频来栽赃嫁祸吗?
”我的视线转向贺珊珊,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说,她那位躲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亲妈’,
这些年只教会了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住口!”苏振邦猛地一拍桌子,
巨大的声响震得桌上的水杯嗡嗡作响。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显然被我直指继母林美云的话彻底激怒,“苏璃!你放肆!自己做下丑事,还敢污蔑长辈!
我看你是彻底疯了!”“我疯?”我轻轻重复着,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我的手指,
坚定地按下了放在桌下的、连接着整个会议室电源系统的微型遥控器上的某个按钮。啪嗒!
一声清脆又决绝的轻响。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咽喉,
议室内所有的光源——华丽的水晶吊灯、墙角的氛围射灯、投影仪刺眼的光束——在同一刻,
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灭。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吞没了一切。“啊!
”“怎么回事?!”“停电了?!”惊呼声、椅子摩擦地板的刺耳声、杯碟碰撞的慌乱声响,
瞬间打破了刚才的死寂。黑暗放大了恐惧和不安,会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混乱黑暗中,我的声音,通过提前布置在四周的微型扬声器,
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如同审判的钟声,
敲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贺珊珊小姐,花钱买通‘星芒杯’评委的感觉如何?
十万美金一个口头承诺,三个评委三十万美金,瑞士银行的匿名账户转账记录……这笔买卖,
划算吗?”我的话音未落——嗡!会议室前方,那刚刚陷入黑暗的巨大投影幕布,
猛地重新亮起!刺眼的白光驱散了黑暗,如同舞台的聚光灯,
将幕布上的画面清晰地投射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也映亮了台下每一张惊骇到失色的脸。
幕布上显示的,不再是那段伪造的监控视频。那是一组清晰得令人发指的照片和文档截图。
第一张:贺珊珊戴着宽大墨镜和帽子,行色匆匆地走进一家位于市中心隐蔽角落的私人会所。
时间戳清晰:正是“星芒杯”初评结果公布的前一周。第二张:一份银行转账记录的扫描件。
发送方是一个陌生的海外账户旁边标注:贺珊珊名下离岸公司控制,
收款方是三个不同的瑞士银行账户账户所有人姓名旁,
清晰地标注着三位本届“星芒杯”评委的名字。金额:每一笔都是十万美金。
总计:三十万美金。转账时间:与第一张照片的时间完全吻合。
第三张:一份聊天记录的截图明显来自某个加密通讯软件。发送者头像打了码,
但备注名赫然是“珊珊小公主”。内容是冰冷又直接的文字:“钱已到账。
‘星环’必须金奖。苏璃的东西,一件都不许进前十。” 接收方的备注名打了码,
但回复只有一个词:“成交。”铁证如山!每一张图片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抽在贺珊珊的脸上,也抽在刚才所有盲目指责我的人的脸上!“不……不可能!假的!
都是假的!这是她伪造的!是陷害!”贺珊珊的尖叫已经彻底变了调,不再是愤怒,
而是歇斯底里的恐惧和绝望。她那张精心描画的脸庞因极度的惊恐而扭曲变形,
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下来,几缕头发贴在汗湿的额角,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她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主席台旁边连接着投影仪接口的笔记本电脑,
动作癫狂,只想立刻摧毁那面映照着她罪行的镜子。“拦住她!”苏振邦嘶哑地低吼,
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大厦将倾的恐慌。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贺珊珊的指尖离笔记本电脑的插头只有几厘米。嗡——投影幕布上的画面,
再次毫无征兆地切换了!这一次,画面不再冰冷,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年代感。
色彩有些发黄,像是尘封了许久的老照片被强行揭开。画面中央,是一对姿态亲密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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