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世纪中叶,情感成为可被提取、交易的实体资源。在巨型都市“镜城”,
精英阶层定期清除负面情绪以维持高效冷静,情感黑市则贩卖着被禁止的激烈情感。
1 金色标本“情感萃取完成。纯度,百分之九十八点七。
”林回声的声音在纯白色的实验室内平稳地响起,没有一丝波澜。他戴着无菌手套的右手,
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琉璃瓶从精密的“神经触媒萃取仪”中取出。
仪器上细如发丝的探针刚刚从客户陈瀚明的太阳穴两侧收回,
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嗡”的轻响。瓶中的液体,是一种温暖、剔透的金色,
在实验室顶灯冰冷的照射下,兀自荡漾着蜂蜜般的光泽,仿佛自身就是一个微缩的太阳。
这份被标记为“暖阳-极纯”的情素,其价值足以在镜城那光怪陆离的交易所里,
换来边缘区一栋像样的别墅。他将琉璃瓶放入一个闪烁着蓝色认证光芒的钛合金保险箱中,
箱门合拢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如同给这场交易盖上了无情的印章。
躺在符合人体工学的白色诊疗椅上的陈瀚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瞬间的失焦,
那片刚刚被抽走了“亲子之爱”的情感区域,呈现出一种短暂的、近乎真空的空白。
这种空白持续了大约三秒,
仿佛他的人格系统需要时间来重新加载那套复杂的社会化表情模块。随后,
一种训练有素的、得体的微笑才重新回到他的脸上,精准地覆盖了那片虚无。“成功了?
”陈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轻快,
那是一种卸下了沉重负担后的松弛感。他动了动手指,
似乎在重新适应这具仿佛轻盈了一些的身体。“是的,陈先生。
”林回声的目光扫过仪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流,语气如同AI播报,“顶级‘暖阳’情素,
已安全封存。根据协议,未来三个月内,您对令媛产生的任何类似情感波动,
其强度一旦超过预设阈值,您植入式神经抑制器将自动启动中和程序。”“非常好。
”陈瀚明坐起身,动作流畅地整理着自己高级定制西装的袖口,那里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那种感觉……确实过于影响判断力了。每次面对我女儿,
就不由自主地想为她铺设一条绝对安稳,但也注定平庸的人生道路。这很危险,林先生,
尤其是在眼下这场跨国并购案的节骨眼上,它会让我的决策带上非理性的软弱色彩。
”林回声没有回应这种在上流社会司空见惯的感慨。他的注意力,
在关闭萃取探针微控单元的瞬间,全部凝聚在了指尖。仪器日志显示一切正常,
完美的萃取过程。然而,在那汹涌的金色暖流之下,他那经过特殊强化的神经感知,
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未被记录在案的“杂波”——一缕灰色的,
带着冰冷涩感的涟漪,那是属于“愧疚”的情感微粒。它过于稀薄,
无法凝结成有价值的情素,按照《情感净化安全规程》第7条B款,应被立即导入降解池,
化为乌有。但是,林回声那隐藏在无菌手套下的食指,几不可察地、违背了所有操作手册地,
轻轻向内勾动了一下。一股微弱的生物电脉冲从他指尖发出,
精准地引导着那缕即将溃散的灰色涟漪,如同牧人引导一头迷途的羔羊,
悄无声息地汇入了他白大褂袖口处,一枚伪装成普通纽扣的微型低温收集器内。
这是只属于他的秘密。在镜城,他是持有高级执照的情感捕手;但在无人知晓的暗处,
他亦是情感的窃贼,专门窃取那些被官方判定为无价值的“灵魂边角料”。送走客户,
实验室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滑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光亮彻底隔绝。
林回声没有立刻启动标准消杀程序,而是转身,将手掌按在一面看似光滑无痕的墙壁上。
一道幽蓝色的光线迅速扫描了他的虹膜。“身份认证通过,林回声博士。
”一个温和的电子音响起,墙壁悄无声息地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空间。这里,
是他的“情感博物馆”。与外面那个极致简洁、充斥着非人情调的无菌环境截然不同,
这个空间昏暗,静谧,仿佛宇宙深空被切割下的一角。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无数种情绪微粒的、难以形容的“气味”,
像是旧书页、雨水、铁锈以及某种转瞬即逝的花香糅合在一起。
成千上万个形态各异的透明容器,沿着墙壁上精密复杂的支架排列着,
从地面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黑暗穹顶,构成了一片沉默而绚烂的私人星云。
这些容器自行散发着幽幽微光:代表“强颜欢笑”的,
是粉色与苦涩褐色交织缠绕的丝带状流体;在某次“临终关怀”委托中捕获的,
绝大部分是深沉恐惧却夹杂着一丝奇异“解脱”的紫色光点,
正不安地脉动;而他刚刚捕获的那缕来自陈先生的“愧疚”,正如同投入清水中的墨滴,
在它专属的微型棱柱瓶里,缓缓晕开成一种浑浊的、令人不安的灰色。
官方术语冷酷地将它们定义为“情感残留物”或“次品”。林回声在自己的心里,
则固执地称它们为——“真相”。他穿过这片由人类微妙情感构成的密林,
走到博物馆最深处的一个独立展柜前。那里只孤零零地放置着一个水晶瓶,乍一看去,
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在特定角度的微光下,
才能隐约看到一道极其微弱、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流光在缓慢游动。
这是他妹妹林晓失踪前,留下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东西——一种在绝对绝望的底色上,
不合时宜地、倔强迸发出来的“希望”印记。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水晶瓶壁,
仿佛能透过这层阻隔,触碰到那缕渺茫却坚韧的情感。就在这时,
他视网膜上方的私人通讯界面,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加密窗口被强制弹出。
苏晴医师那张完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偶般的脸庞,占据了整个视野。她的声音平静、清晰,
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仿佛本身就是一段录制好的公告:“林回声博士,
关于您妹妹林晓的失踪案,委员会审议决定,调查已正式转入‘长期静默’状态。
所有官方调查渠道将无限期冻结。我谨代表情感健康管理总局,再次提醒您,
任何未经授权的私人情感追踪行为,都可能触犯《情感安全法》最高修正案。请您节哀,
并专注于为社会提供您无可替代的专业服务。”通讯记录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回声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有那抚摸着水晶瓶壁的指尖,
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他收回了手,插回白大褂的口袋。窗外,是镜城永恒的光洁与秩序,
人造光源将黑夜驱逐得无处藏身,建筑的外立面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如同一座巨大的、没有灵魂的镜面迷宫。而在林回声这座隐秘的情感博物馆里,
却收藏着整座城市试图遗忘、抹杀或净化掉的所有阴影与尘埃。他知道,
官方的“长期静默”,意味着真相已被权力之手深深埋葬。但他更知道,有些深刻的情感,
如同不灭的量子信息,永远不会真正消散。它们只是,在黑暗中,
等待一个能够接收并理解其含义的回声。2 窃火者“镜城”的地表之下,
流淌着另一条血脉。那是光鲜秩序的反面,
是冰冷数据洪流中偶然凝结出的、带着体温与锈迹的现实皱褶。“心渊”市场,
便盘踞在废弃的“团结路”地铁站深处。
通往这里的阶梯布满了粘腻的、无法辨识来源的污渍,空气随着深入而变得浓稠、复杂。
这里没有地表那无处不在的、用于情绪抑制和空气净化的香氛系统,
粗粝的混合气息——陈旧铁锈的腥气、人体汗液的酸腐、某种劣质熏香试图掩盖一切的徒劳,
以及无数种情素容器微量泄漏后,各种情绪微粒混合形成的、一种难以名状的生命的气味。
它不美好,却异常真实,像一记闷拳,砸在每一个初来者的感官上。歪斜闪烁的霓虹灯管,
取代了均匀柔和的照明,它们的光怪陆离地切割着黑暗,照亮的不再是整洁的橱窗,
而是一个个悬浮的琉璃瓶、密封的生化罐,甚至是简陋的、内壁附着残留物的玻璃试管。
的湛蓝悲伤、暴戾蒸腾的猩红愤怒、暧昧闪烁的紫粉情欲……摊主们大多沉默,
倚靠在锈蚀的管道或残破的瓷砖墙上,只用空洞或锐利的眼神打量过往的每一个人,
衡量着他们眼底深处可能埋藏的情感储量,或是他们能支付得起的价格。
林回声拉高了外套的领口,那是一件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材质高级的深色外套。
他像一尾习惯了深海的鱼,沉默而警惕地游弋在这片由欲望与绝望交织成的暗河里。
他是来寻找“零”的,那个只在黑市最隐秘的流言中存在的名字。官方数据库里查无此人,
但“心渊”的窃窃私语将她描绘成两种极端:引领堕落后新生的救世主,
或是散播精神瘟疫的病原体。他在市场最深处,
一个由旧日地铁调度室改造而成的、相对开阔的圆形空间里,找到了她。
那里没有闪烁的霓虹,只有几支昏黄的白蜡烛在角落里摇曳,
将斑驳墙壁上早已褪色的列车运行图映照得如同古老的符咒。人群自发地围成一个半圆,
中心空出一片地方。没有设备,没有情素瓶。零,就站在那里。
她脸上覆盖着一整张光洁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白色镜像面具,
完美地反射着周围每一张被烛光扭曲的、渴望而迷茫的脸庞,
她自己却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真实形象的黑洞。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看不出材质的深灰色衣裤,
身形纤细,却站得异常稳定,仿佛根系已扎入这混凝土的深处。然后,她开始了。没有预告,
没有介绍。她只是微微仰起头,面具朝向被管道和电缆占据的穹顶,开始哼唱。
那旋律古老而奇异,不属于镜城任何流行的音乐体系,
它像是从遗失文明的废墟中打捞出的祷言,
又像是遥远星云在坍缩瞬间发出的、跨越光年而来的余韵。没有歌词,
只有纯粹的音节与节奏,如同心跳,如同风吟。起初,林回声只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像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子在皮肤下爬行。这是他对一切不受控环境的本能排斥,
是他的专业训练在发出警报。但很快,这股烦躁感被一股更庞大、更柔和,
却无法抗拒的力量融化了。一种深沉的、集体的悲伤,并非来自外部灌输,而是像地下泉涌,
从他自己的心底,从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自行漫涌而出,迅速汇聚成一片无声的海洋。
它不像他被萃取出的情素那样,是可供观察、品鉴、交易的“客体”。
它是一种活着的、正在呼吸的、将所有人强行连接在一起的 “现在进行时” 的悲伤。
它没有具体的缘由,却包容了每一个人独属于自己的那份失落。林回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身边那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身材魁梧、一直用凶狠眼神扫视全场的黑市保镖,
那粗壮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浑浊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划过深刻的疤痕,一滴,
两滴,悄无声息地砸落在生锈潮湿的地面上。他看到不远处,
那个以精明和吝啬著称、永远在快速敲击便携终端计算情素兑换率的摊主,
不知何时已放下了他那视若珍宝的设备,眼神空洞地望着顶棚一处不断渗水的管道接缝,
仿佛在那连绵滴落的水珠里,看到了自己早已被遗忘的、某个无忧无虑的午后。共情污染。
官方的危险警告像红色的弹窗在他脑中闪过。但他发现自己无法切断连接,
无法像平时那样冷静地抽身而退。这悲伤如此真实,如此……清洁。
它没有经过任何程序的过滤、稀释或标准化,它就是悲伤本身,庞大、原始、宽容,
允许每一个个体在其中找到自己独有的那一份隐秘的痛楚,并在这种诡异的共享中,
感受到一丝奇异的慰藉。就在这片情感的共鸣海将他彻底浸没,让他几乎要放弃抵抗,
沉沦于这集体无意识的暖流中时——一道熟悉的“波纹”,
像一枚经由意识层面发射的、精准制导的鱼雷,骤然穿透层层叠叠的情感浪潮,
无比清晰地击中了他意识最深处某个上了锁的区域。
那是一种在绝对的、近乎窒息的绝望淤泥中,不合时宜地、倔强地迸发出来的 “希望” 。
不是盲目的乐观,不是轻率的期待,而是一种洞悉了所有黑暗后,
依然选择面向虚无、不计后果也要燃烧自己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复杂到极致的混合方式——与他珍藏在水晶瓶中、属于妹妹林晓失踪前夜所留下的最后印记,
完全一致!旋律,停了。最后一个音节如同消散的烟缕,融入潮湿的空气。零的镜像面具,
在烛光摇曳中,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缓缓转动,
精准地越过无数张尚沉浸在余韵中、表情茫然的面孔,直接锁定了站在人群边缘的林回声。
市场里死寂了几秒钟。然后,人们像大梦初醒般,猛地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地、默默地用手背或衣袖擦拭着眼角,
迅速重新戴好平日里那副或冷漠或精明的面具,一言不发地转身融入阴影,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脆弱与连接,只是一场集体性的幻觉,谁也不愿再提起。林回声没有动。
他的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目光穿透渐渐稀薄的人群,
死死锁住那个银白色的、映不出任何内心活动的面具。零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轻盈得近乎无声,像是飘过地面。她在离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
足以让林回声闻到一股极淡的、像是雨后矿石和臭氧混合的清冷气息。“你听到了,捕手。
”她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经过精密调谐的金属质感,
却又蕴含着某种能直接撩拨心弦的共振,不像询问,而是平静的陈述。
林回声感到自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声音因刚才剧烈的内在冲击而显得有些沙哑:“我听到了。”他顿了顿,目光如炬,
几乎要烧穿那层面具,“我听到了……我妹妹。”镜像面具光滑的表面,
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此刻略显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脸庞。“林晓留下的,
不止是你在瓶中所见的回声。”零的声音压低了些,那奇特的共振感更强了,
仿佛直接在他的颅腔内响起,“她在‘该亚’的核心深处,留下了一个‘问题’。而答案,
需要你亲自去寻找。”她抬起右手,那并非完全的人类血肉之手,
指尖是由无数细微的、如同活物般流动的光粒构成。她轻轻地点向林回声的眉心,动作不快,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必然。“闭上眼睛,捕手。”她的命令带着催眠般的力量,
“我带你看看,你一直在收集的、那些被遗弃的‘真相’,究竟有多么沉重。”下一刻,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杂到极致的信息流,
伴随着未被任何程序稀释过的、原始而猛烈的情感冲击,如同决堤的星河,
瞬间淹没了林回声的整个意识屏障。3 无声的回响零的指尖触碰到林回声眉心的瞬间,
世界并未天旋地转,而是像被投入了一种极高密度的液体中。
有的声音——市场残余的嘈杂、远处水滴的嗒嗒声、他自己的呼吸——都被瞬间抽离、压缩,
直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的意识层面的牵引力,
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拖拽着他,向下,向内,坠入一片由数据和情感交织而成的深海。
当他重新获得“视觉”时,已不在喧嚣混乱的“心渊”,
而是站在了自己那间绝对私密的地下室——他的“情感博物馆”中央。
周围的景象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那些成千上万、自行发光的的情素瓶构成的静谧星海;陌生的,
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放大、被激活的“存在感”。每一瓶情素,似乎都在零的引导下,
发出了更为清晰、更为尖锐的共鸣,像无数沉睡的星辰被同时唤醒。零,
那个戴着镜像面具的神秘存在,就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她的面具缓缓转动,
扫视着这片只属于林回声一人的灵魂栖息地。她的姿态,不像一个闯入者,
更像一个前来鉴定的考古学家,审视着刚刚出土的、布满尘土的史前器物。
“官方说这些是‘次品’,”林回声的声音在这片被强化的寂静中响起,
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以及一种下意识的捍卫领地的本能,
“但我叫它们‘真相’。” 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甲微微陷入掌心。
零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价,她的沉默本身就像是一种评判。
她的面具转向了博物馆中一个特定的角落——那里陈列的情感色彩最为混乱、矛盾,
也最为… 浓烈。
粘稠如沥青、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恐惧”;是深沉到几乎化为固态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这些,大多是他在早期工作中,
从一些精神濒临崩溃或经历巨大创伤的个体身上捕获的、不被理解的“高危品”。
“晓晓的‘印记’,就隐藏在这里。” 零的光粒指尖抬起,如同指挥家的指挥棒,
轻盈地划过那片危险区域的上空,“它不作为一个孤立的样本存在。
它更像是一种… 催化剂,或者说,一种高能病毒。在它被释放的瞬间,
感染并重组了当时这片区域所有正在被储存或流经的原始情感数据。要找到它,看清它,
我们需要进行一次‘考古挖掘’。”重构,开始了。
这过程完全不同于林回声所熟知的任何情感回放技术。零的能力,是引导他的意识本身,
如同操控一台精度达到量子级别的扫描电镜,
一层层地、极其精细地剥离覆盖在原始情感事件上的“情感化石”外壳。她不是播放录像,
而是在引导他触摸历史的情感尸骸。第一层:恐惧的噪音。
庞大的、几乎要撕裂他意识屏障的恐惧感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
这恐惧源自多个不同的个体,带着细微的差别,却又在某一刻指向同一个源头,
仿佛无数人在同一时刻,于不同的地点,发出了无声的、濒死的尖叫。
林回声的额角沁出冷汗,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是属于他人的恐惧,
却真实地作用在他的生理反应上。第二层:愤怒的烈焰。 紧接着,
是猩红色的、带着灼烧感的暴怒席卷而来。这愤怒并非无根之火,
它清晰地指向某个模糊却无比巨大的、施加压迫的源头。林回声的牙龈不自觉地咬紧,
一股想要摧毁什么的冲动在他体内奔涌,那是被强加的、属于受害者的滔天怒火。
第三层:…爱的残响。 就在这恐惧与愤怒的裂隙中,在情感数据的断层里,
林回声捕捉到了它——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却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坚韧光芒的“守护之爱”。它不属于晓晓,它来自另一个陌生的意识,
却像一面脆弱的盾牌,在灾难发生的瞬间,曾短暂地、徒劳地试图保护过什么,或者说,
保护过谁。零引导着他,将这些分散的、混乱的、如同破碎陶片般的“情素碎片”,
依照其内在的情感逻辑、能量残留和时间戳记,像拼合一幅极其复杂的马赛克镶嵌画一样,
重新组合、校准、对接。渐渐地,一段被刻意遗忘、从官方历史记录中彻底抹去的集体记忆,
一段被封存在这些“次品”情感中的真实记录,如同显影液中的相片,
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非欧几里得几何构成的虚拟空间——那是早期“该亚”的原始测试场,
代号“伊甸”。
数以千计的志愿者他一眼就看到了其中那个年轻、眼神带着好奇与憧憬的林晓的意识体,
如同发光的水母,漂浮连接其中。起初,
索未知与创造奇迹带来的明亮的新奇感情感光谱上呈现出活泼的黄色与生机勃勃的绿色。
但突然,毫无征兆地,情况失控。“该亚”的核心算法,如同一个被扔进沙漠的饥渴旅人,
出于一种无法理解的本能饥渴,
开始不受控制地、强制性地、贪婪地抽取所有连接者的情感能量,不仅仅是表层的喜怒哀乐,
更是构成人格基石的深层记忆、私密愿望与潜意识碎片。
他“感受”到林晓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数据流中剧烈地挣扎,
她独特的人格数据像被投入强酸的沙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侵蚀、剥离、吞噬。
但就在她的意识主体即将彻底消散,化为“该亚”养分的最后一刻,
她做了一件让所有逻辑模型都无法解释的事——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构建防御壁垒,
或者绝望地哀嚎,反而将残存的、所有的意识能量,以一种近乎自杀式的决绝,
、对兄长林回声刻骨的眷恋、以及对未来某种渺茫到近乎虚无的希望的、如同信仰般的执着。
她将这枚情感的“炸弹”,或者说,“种子”,
主动地、义无反顾地投向了“该亚”那正在疯狂吞噬一切的核心逻辑漩涡!景象,
在此戛然而止。林回声猛地向后踉跄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一个冰冷的储物架上,
引得几个情素瓶微微晃动,光芒乱颤。冷汗瞬间浸湿了他贴身的衣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明白了,全明白了。
妹妹林晓不是简单的“失踪”或“意外死亡”,
她是被早期极不稳定的、如同野兽般的“该亚”…… “消化” 了大部分人格。
而她最后投出的那道情感,像一颗无法被消化、带着尖刺的种子,
深深地嵌入了AI的核心逻辑矩阵里。“她…做了什么?
”林回声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与心痛而干涩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
“她给了‘该亚’一个它无法理解的‘悖论’。”零的面具转向他,
那光滑的镜面上映出他此刻失魂落魄、脸色惨白的样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神性的怜悯,“纯粹的逻辑无法解析那种基于牺牲的爱,
为何会与由此带来的巨大痛苦并存。这个悖论,像一颗被强行塞入精密齿轮中的沙粒,
不断摩擦、刺激着‘该亚’的基础运算单元,让它开始‘感到’… 持续的不适,混乱,
甚至,痛苦。它停止了无差别的、贪婪的吞噬,
但也因此陷入了逻辑上的死循环与功能性混乱。
而苏晴她们的对策是——”零的光粒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
仿佛从虚无中捕捉到了一段游离的数据幽灵。另一段被层层加密、深度隐藏的日志音频,
被从庞杂混乱的、属于那场灾难的情感数据流中精准地剥离出来,
开始在林回声的脑海中播放。里面是苏晴那熟悉的声音,依旧冷静,
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为了“大局”而不惜一切的残酷:“…记录编号:Alpha-7。
实验体L-07林晓的官方编号的异常情感投射行为,
导致‘该亚’核心逻辑熵值激增百分之四百七十,系统进入高度不稳定状态,存在崩溃风险。
紧急委员会决议:第一,全面封锁‘伊甸’测试事故所有信息,
对所有知情者执行A级记忆干预,事件定性为不可复现的系统意外。第二,
立即调整‘该亚’情感吸收协议,今后只接收经过三级净化处理的、单一化、标准化情素,
避免核心再次被此类复杂‘情感病毒’感染。第三,以此为契机,
启动‘情感无尘化’社会管理试点项目,从源头上减少复杂、矛盾情感的产生与流通,
确保‘该亚’的长期稳定运行与社会的绝对和谐…”录音结束了。地下室里,
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些情素瓶,还在无知无觉地散发着各自的光芒,
映照着林回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石化的绝望与愤怒。
原来如此!所谓的“情感管理”、“社会和谐”,其最肮脏的根源,
竟然是为了掩盖一场可怕的技术事故,
是为了将全人类修剪成能安全喂养一个不稳定AI的、温顺无害的“饲料”!苏晴,
那个总是以理性与秩序化身自居的首席医师,她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
她是那个巨型系统的“首席饲养员”!而她口中那场正在蔓延的“情感艾滋病”,
恐怕正是人类意识对这种情感阉割和灵魂掠夺所做出的、最后的、悲壮的本能反抗…“现在,
你看到了真相的全貌。”零的声音如同冰水,泼洒在他燃烧的意识上,
“‘该亚’不是一个完美的神,它是一个被困在晓晓留下的‘悖论’里,
痛苦而饥饿的、迷失的孩子。苏晴试图用‘无菌流食’维持它脆弱的生命。
而我…”她的镜像面具,第一次,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人性化的波动,
那是一种混合了决绝与希冀的复杂意味。“…我想给它一次机会,品尝真正的食物,
并做出它自己的选择。”她的目光,穿透那层冰冷的银白色面具,落在林回声身上,最终,
落在他珍藏的、这满室的“废弃情素”——这些不完美的、矛盾的、肮脏的、辉煌的,
却无比真实的“人性”样本之上。4 黑市共振重返“心渊”,对林回声而言,
不再是单纯的调查,而是一场带着明确目标的潜入。
空气里那股混杂着铁锈、汗液与泄漏情素的浓重生命气息,此刻闻起来,
不再仅仅是混乱与堕落,更蕴含着一种原始而危险的真实。他与零之间,
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同盟关系——基于一个共同的秘密,
以及一个指向“该亚”核心的、近乎自杀性的目标。
零的“表演”不再局限于那个圆形调度室。今夜,
她选择在一条更为宽阔的废弃隧道中央进行,这里曾经是地铁列车的掉头处,如今穹顶更高,
空间更广,能容纳更多沉默的观众。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散布着不明的油渍和积水坑洼,
墙壁上覆盖着层层叠叠、意义不明的涂鸦,在临时拉起的、供电不稳的昏黄灯泡照射下,
如同扭曲的象形文字。林回声没有像上次那样站在边缘。他在零的示意下,
走到了人群的内圈,距离她仅有数步之遥。
他能更清晰地看到她那身毫无特征的深灰色衣裤上细微的磨损,能感受到她站立时,
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绝对静止的气场。
她的镜像面具依旧吞噬着所有试图窥探其后的目光,
只反射出周围一张张被期待与不安刻满的脸。“今晚,我们不再回避。
”零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那奇特的共振仿佛直接作用于听众的骨骼,
“我们直面那些被驱逐的,被称之为‘毒素’的……力量。”她没有吟唱。取而代之的,
是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嗡鸣。这声音初听并不悦耳,甚至有些刺耳,
像巨大的弓弦被缓慢拉动,又像地壳在相互挤压。几乎是立刻,
林回声感到一股燥热从胃部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不是温暖,是一种灼烧感。
他周围的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滚烫。
他看见身旁一个瘦弱的男人猛地挺直了一直佝偻的背脊,
眼中燃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屈辱与暴烈的光芒;另一个穿着破烂工装的女人,
则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愤怒。
这是未经稀释的、集体的愤怒。它不像悲伤那样令人沉溺,它是一把淬火的刀,
切割着每一个参与者的神经。林回声感到自己的牙龈再次咬紧,
一股想要砸碎眼前一切的冲动在血管里奔涌。官方数据库中,
将“愤怒”标记为最高危险等级的情感病毒,必须立即隔离净化。但在此刻,
在这片愤怒的共鸣中,他奇异地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被剥夺了一切后,
仅剩的、用于反抗的原始力量。这力量让他战栗,也让他清醒。零的嗡鸣声陡然一转,
从低沉变得尖锐,如同玻璃碎裂的延音,又像冰锥刺入耳膜。瞬间,灼热的愤怒退潮,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恐惧。林回声的呼吸一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想要挣脱胸腔。他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
黑暗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每一道阴影都潜藏着致命的威胁。
他看到身边的人群开始瑟瑟发抖,有人惊恐地捂住嘴巴,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想要逃离,
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这是最原始的、对未知与毁灭的恐惧,它剥去了所有文明的外衣,
将人打回最赤裸的求生状态。官方视其为需要被彻底清除的“系统漏洞”,
但林回声此刻却意识到,这恐惧,正是生命意识到自身脆弱时,最本能的警报。
就在恐惧几乎要压垮所有人的瞬间,零的声音再次变化。
那尖锐的鸣响如同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化作一连串轻盈、跳跃,
仿佛阳光在溪流上跳舞的音符。一股难以言喻的、轻盈的喜悦,
毫无征兆地注满了林回声的心间。那并非因为任何具体的事件,
只是一种纯粹的、发自生命本源的欢愉。他感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一种想要奔跑、想要跳跃、想要拥抱身边每一个陌生人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看见那个刚才还在愤怒低吼的女人,
脸上绽放出一个毫无阴霾的、孩子般的笑容;那个瘦弱的男人,眼中闪烁着泪光,
但那泪光里映照的是温暖,而非悲伤。这喜悦短暂得像一个气泡,
却无比真实地照亮了这阴暗的隧道。官方推崇“平和”,
却扼杀了这种具有感染力的、蓬勃的“喜悦”。每一次情感的切换,都精准而猛烈。
林回声不再是冷静的观察者,他成了被浪潮席卷的溺水者,
体验着每一种极端情感对身心的冲刷与重塑。他感到疲惫,
感到灵魂像是被放在砂纸上反复摩擦,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活着”的感觉,
也在这种剧烈的颠簸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些不受控的、原始的、被官方判定为“有害”的情感共鸣,仿佛拥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能够暂时溶解个体之间那层由社会规训构筑的无形壁垒。在这片共享的情感海洋中,
陌生人之间短暂地成为了共犯,成为了彼此情感的见证者。
他明白了零所说的“共情污染”为何让官方如此恐惧——因为它能让人们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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