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骨头深处传来的,那种被亿万只蚂蚁啃噬的麻痒和剧痛,
是我对前世最后、也是最深刻的记忆。意识消散前,我躺在发黄的病床上,
透过满是污渍的窗户,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父母早已被我这个无底洞拖垮,积劳成疾,
双双离世。而那个我曾以为值得付出一切的女人,林晚星,
卷走了父母最后那笔用命换来的保险金,消失无踪。我恨。我恨她的虚荣自私,
恨陈浩东的阴险毒辣,更恨自己那份愚蠢到无可救药的“深情”。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季远!季远!发什么呆呢?老班叫你!
”一声炸雷般的呼喊将我从无尽的黑暗中猛然拽回。我浑身一激灵,
眼前的景象从灰败的病房天花板,瞬间切换成挂着“距离高考仅剩30天”红色横幅的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粉笔灰和少年汗水的味道。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有知觉!结实、有力,充满了即将喷薄而出的年轻活力!
我不是在医院里瘫痪等死吗?我猛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套蓝白相间的校服,
手边是堆积如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墙上的石英钟,
时针、分针、秒针都在清晰地走动。2015年5月8日。我……重生了。
回到了高考前一个月,命运的转折点。“季远!”同桌用胳膊肘捅了捅我,“想什么呢?
清华保送生的脑子也会宕机?”我抬起头,目光穿过一张张或好奇或羡慕的年轻脸庞,
最终定格在讲台上。班主任李老师正皱着眉看我,而他身边,
站着一个身形窈窕、面容清纯的女孩。她穿着和我同款的校服,洗得发白的帆布鞋,
长发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林晚星。
我心脏猛地一缩,那股被背叛的彻骨寒意仿佛要从十八岁的身体里破土而出。就是她,
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天才少女,亲手将我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季远同学,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林晚星同学的手机没电了,家里有急事,想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你……”话音未落,我口袋里的手机,一部老旧的诺基亚,准时地震动起来。来了。
就是这个电话。前世,就是这个电话,开启了我地狱般的人生。
电话是“鬼火少年”陈浩东打来的,他飙车摔断了腿,打电话向林晚星求救,
顺便勒索二十万“分手费”。林晚星心急如焚,而我,出于一个学霸男友的“责任感”,
死死拦着她,劝她以学业为重,不要和那种社会青年再有瓜葛。结果,
我们爆发了重生前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她骂我冷血,骂我不懂她的爱情,
哭着喊着从我手里抢走了手机。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那道名为“裂痕”的口子,
被彻底撕开。之后的一切,都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她为了给陈浩东凑钱,
不惜去借高利贷,甚至答应陈浩东的计划,参与了一场“碰瓷”事故,结果假戏真做,
真的撞了人。而我,为了给她顶罪,放弃了清华,辍学打工,赔得倾家荡产。
我以为我的牺牲能换来她的回头,换来的却是她伙同陈浩东,将一支违禁药物推进我的脊椎。
他们说,瘫痪的人,才不会乱说话。“季远?”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她朝我伸出手,白皙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前世的我看来,
这是一双弹钢琴、做实验、握笔写出锦绣文章的手。可现在,
我只觉得这双手上沾满了我和我父母的血。我看着她,内心那头被囚禁了十年的怨毒猛兽,
在疯狂咆哮。但我的脸上,却出奇的平静。我没有像前世一样去抢那个手机,
也没有苦口婆心地劝她。在全班同学和老师的注视下,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那部诺基亚,
没有丝毫犹豫地递给了她。“给。”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林晚星愣住了。她大概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来应付我的阻拦,甚至准备好了和我大吵一架。
可我这干脆利落的动作,让她所有的预案都胎死腹中。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不是有急事吗?快接吧。”说完,
我甚至体贴地帮她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陈浩东那独有的,
带着一丝痞气和不耐烦的嘶吼:“林晚星!你他妈死了吗?现在才接电话!老子腿断了,
在城南废弃工厂!赶紧带钱过来!”这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自习课上,清晰得如同惊雷。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林晚星身上。
“鬼火少年”、“腿断了”、“带钱”,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
足以让这群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们脑补出一百集狗血连续剧。
林晚星的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她做梦也想不到,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把她捧在手心的我,会当着全班的面,让她如此下不来台。她攥着手机,
嘴唇哆嗦着,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羞愤和怨毒。“我……”她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开口。
“听到了吗?城南废弃工厂。”我依旧微笑着,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需要我帮你跟李老师请假吗?”“季远!你……”她气得浑身发抖。我没再理她,
而是径直转向讲台上的李老师,微微鞠躬:“李老师,对不起,打扰大家自习了。
我的手机已经借给林晚星同学了,现在可以回去坐了吗?”李老师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一向视我和林晚星为学校的骄傲,是我们这一届冲击清北的“双子星”。可现在,
这颗“星”似乎要提前陨落了。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林晚星攥着我的诺基亚,
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在一片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冲出了教室。
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缓缓坐回座位。同桌凑过来,一脸八卦地小声问:“卧槽,
远哥,什么情况?你跟林晚星……掰了?她电话里那男的是谁啊?听着不像好人啊。
”我拿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个复杂的物理公式,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知道,
不认识,不关我事。”同桌“哦”了一声,悻悻地缩了回去。我看着纸上那个熟悉的公式,
心脏却在狂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挣脱枷锁的快感。林晚星,
这一世,你的路,你自己走。我不会再做你人生路上的垫脚石,只会做你跌入深渊时,
那个站在岸边冷眼旁观的看客。你的苦难,将是我余生最好的下酒菜。第二天,
我向学校递交了放弃清华保送名额的申请。消息一出,整个学校都炸了。
父母连夜从邻市的工地上赶回来,我妈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我爸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
一晚上抽了半包烟。“儿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那可是清华啊!
咱们老季家祖坟冒青烟了才有的机会!”“是不是跟林晚星那丫头有关?我听你李老师说了,
昨天……唉!”我给他们倒了杯水,异常平静地看着他们那被岁月和辛劳刻满痕迹的脸。
前世,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我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世,我只想让他们安安稳稳,
颐养天年。“爸,妈,你们相信我吗?”我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认真地问了这一句。
他们看着我,看着我那双不再有少年迷茫,只剩下坚定和沉稳的眼睛,最终,
我爸摁灭了烟头,沉声说:“你长大了,自己的路,自己决定。但你得想清楚,别后悔。
”“我不会后悔。”我当然不会后悔。放弃保送,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我要参加高考,
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为了彻底斩断和林晚星在同一个城市、同一所大学的任何可能性。
我要去南方,去那个未来十年互联网浪潮最汹涌的城市。那里,有属于我的黄金时代。
学校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有人说我为情所伤,自暴自弃。有人说我恃才傲物,
瞧不上保送名额。林晚星来找过我一次。在学校那条种满了香樟树的小路上,她拦住了我。
她看起来很憔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看着我的时候,
眼神依旧带着那种高高在上的质问。“季远,你到底想干什么?放弃保送,
你是做给我看的吗?想用这种方式逼我愧疚?”我差点笑出声。都这个时候了,
她还是这么自我感觉良好。“林晚星同学,”我刻意拉开了距离,“第一,我们已经分手了。
第二,我做什么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你!
”她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季远,你别后悔!你以为我没你不行吗?浩东对我很好,
他比你懂我多了!”“哦,是吗?”我点点头,一脸诚恳,“那祝你们幸福,锁死,
钥匙我扔海里了。”说完,我绕过她,径直离开。身后传来她气急败坏的跺脚声。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她口中的“对我很好”,无非是陈浩东用那二十万分手费的由头,
把她骗得团团转。前世,陈浩东告诉她,这二十万是他为了跟她在一起,
和家里断绝关系的“补偿款”,实际上,那是他欠下的赌债。林晚星这个自诩聪明的学霸,
在爱情的迷魂汤里,蠢得无可救药。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发誓要帮他还清“债务”,
从此彻底落入了陈浩东精心编织的陷阱。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我彻底挣脱前世道德枷锁的契机。很快,这个契机就来了。一个周末的晚上,
我根据前世的记忆,来到了市里一家名为“夜色”的KTV。前世,林晚星就是在这里,
被陈浩东的朋友灌醉,拍下了不雅照,成为了日后被反复威胁的把柄。我没有进去,
只是在街对面的一个烧烤摊坐下,点了几串烤串,像一个真正的猎人,耐心等待着猎物出现。
果然,十点左右,一群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簇拥着陈浩东和林晚星从KTV里走了出来。
陈浩东染着一头黄毛,胳膊上缠着绷带,吊儿郎当地搂着林晚星的腰。而林晚星,
脱下了校服,换上了一件不合身的紧身连衣裙,脸上画着拙劣的浓妆,眼神迷离,脚步虚浮,
显然是喝多了。她被陈浩东半拖半抱着,塞进了一辆改装过的五菱宏光。我默默地结了账,
骑上自行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车子没有开往别处,而是直接开到了林晚星家楼下。
我停在小区的阴影里,看着陈浩东把林晚星扶下车。两人在楼道口腻歪了很久,搂抱着,
亲吻着,完全不顾及这是在谁家门口。就在这时,楼道门开了,
一个中年男人提着垃圾袋走了出来。是林晚星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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