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铁骑(李成梁梁寒雁)免费阅读完整版小说_完结免费小说辽东铁骑(李成梁梁寒雁)

眼见着粮仓里的存粮一日少过一日，连士卒每日一顿的干饭都快维持不住，说好的春饷却依旧杳无音信。堡内开始弥漫起一种不安的躁动，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如同被针扎破的皮囊，迅速泄气。

“参将大人！”王茂副将脚步匆匆地闯进李成梁的签押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派去辽阳催饷的人回来了……兵备道张大人说，朝廷用度不足，各处粮饷都要削减，咱们险山堡……此次只能拨付原定的三成，而且……而且要等到下月才能运抵！”

“三成？下月？”李成梁正在查看堡外地形图，闻言，手中的炭笔“啪”一声被捏断。他抬起头，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三成粮饷，够这几百号人吃几天？等到下月，堡内早就饿殍遍野了！”

王茂苦着脸：“张大人还说……还说如今各处都难，让咱们……自己想办法克服一下。话里话外，暗示若是大人您肯亲自去辽阳‘详谈’，或许……或许还有转圜余地。”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张琏这是在逼李成梁低头，去向他服软纳贿。

李成梁脸色阴沉，没有接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校场上那些因为饥饿而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却仍在坚持操练的士卒身影。他知道，这是张琏的阳谋。要么，他李成梁放下尊严，去祈求那份本该属于险山堡的粮饷，从此受制于人；要么，他就得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整顿起来的军心溃散，甚至激起兵变，届时张琏更有理由治他的罪。

“大哥，这张琏老儿欺人太甚！”李平胡得到消息，怒气冲冲地赶来，拳头捏得发白，“要不我带几个弟兄，半夜摸进辽阳城，宰了这狗官！”

“胡闹！”李成梁厉声喝止，“杀一个张琏，还有李琏、王琏！严党的刀子，正等着我们递上把柄！”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哀求更非他李成梁的风格。

他转身，目光扫过王茂和李平胡，声音沉毅：“既然上官指望不上，那我们就靠自己！”

“靠自己？”王茂一愣，“大人，这……如何靠自己？堡内已无余财，周边也都是穷苦之地……”

“没有钱，有力气！没有粮，有荒地！”李成梁打断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堡寨周边几处标注着荒滩、河谷的地带，“传我将令：第一，除必要的守堡和警戒人员外，其余所有军士，由各把总带队，轮番出堡，开垦这些无主荒地！种子……我去想办法！”

“第二，王副将，你负责与堡寨内外的商户、以及附近那些与蒙古部落有些私下往来的边民接触，设法组织小规模的互市！我们用鞑子需要的茶叶、盐巴、铁器（非军械），换他们的牛羊、皮货！记住，规模要小，动作要隐蔽，绝不能落下资敌的口实！”

“第三，平胡，你派几个机灵可靠的夜不收，扮作行商，往抚顺关乃至更远的开原方向去，看看能不能从女真人或者朝鲜商人那里，买到些粮食，价格……可以比市价稍高一点。”

这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既有短期应对，也有长远打算，听得王茂目瞪口呆。他原以为这位参将只会带兵冲杀，没想到处理起这等棘手的内政和经济问题，竟也如此果决和老练！

“大人……这，屯田、互市，都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而且，这私自互市，若是被张兵备知道……”王茂担忧道。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李成梁语气斩钉截铁，“责任，我李成梁一力承担！至于眼前的口粮……”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从今日起，包括我在内，所有军官口粮减半！优先保证值守和操练士卒的口粮！另外，组织人手，去附近山里采集野菜、狩猎野兽，能补充一点是一点！”

命令下达，险山堡这台战争机器，在饥饿的威胁下，开始以一种新的模式运转起来。校场上的喊杀声暂时被开垦荒地的号子声取代。军士们虽然腹中饥饿，但看到参将大人和所有军官都与他们同甘共苦，甚至吃得比他们还少，怨气反而被一种同舟共济的悲壮感所取代。

李平胡亲自带队，在险山堡以北一处隐蔽的山谷，与几个相熟的、胆大的边民接上了头，用库存的部分茶砖和盐巴，换回了十几头瘦羊和几张皮子，暂时缓解了肉食的匮乏。

然而，开荒和互市所得，对于数百张等着吃饭的嘴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堡内的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气氛重新变得压抑。

就在李成梁几乎要决定冒险动用非常手段时，一天深夜，一名穿着普通百姓衣服、风尘仆仆的汉子，被李平胡悄悄带到了他的面前。

“李参将，”那汉子从怀里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和一张盖着模糊印章的便条，低声道：“我家主人说，‘砥柱之材，岂可毁于宵小之辈的龌龊手段？此乃友人馈赠，聊解燃眉之急，望善用之。’”

李成梁心中剧震，接过信和便条。信上只有寥寥数字：“自力更生，甚好。然根基未固，不可竭泽而渔。附上银票五百两，可于广宁卫‘德盛昌’商号支取，用于购粮，勿声张。”字迹沉稳内敛，他认得，这是巡抚方逢时的手笔！而那便条，正是一张不记名的银票！

五百两！这在当时，足以购买维持险山堡数月所需的粮食！

方逢时显然一直在密切关注着险山堡的动向，甚至可能对张琏的刁难都了如指掌。他没有选择直接与张琏冲突，而是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动用了巡抚衙门可能存在的、不受兵备道管辖的“小金库”（或是他自己的私蓄），给予了李成梁最直接、最隐蔽的支持！

这不仅仅是雪中送炭，更是一种无声的力挺和期望！

“代我多谢……你家主人。”李成梁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说道。他没有点破方逢时的身份，那汉子也心领神会，悄然离去。

有了这笔秘密资金，李成梁的困局瞬间迎刃而解。他并未大张旗鼓，而是派李平胡带着几名绝对可靠的老弟兄，扮作大商人家的管事，分批次、绕开辽阳，前往距离较远、商业更发达的广宁卫等地采购粮食。

当一车车粮食悄无声息地运回险山堡，填入几乎见底的粮仓时，堡内所有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军心迅速稳定，开荒和互市的计划也得以更从容地推进。

张琏在辽阳等了许久，既没等到李成梁前来哀求，也没听到险山堡闹饥荒或者兵变的消息，反而隐约听闻李成梁带着军士屯田自救，搞得有声有色。他派人去打探，回报说险山堡不知从何处搞来了粮食，军心稳固，甚至开垦出了不少新田。

“岂有此理！”张琏气得摔碎了手中的茶杯，脸色铁青，“这李成梁，是属蟑螂的吗？这样都搞不死他！他哪来的钱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