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一分不差。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再次停在了沈家破败的别墅前，仿佛一个精准而无情的计时器。
沈知意几乎一夜未眠。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只装了几件素净的换洗衣物和一本磨损了边角的《沉思录》。
父亲躺在ICU，她拜托了唯一还愿意帮忙的张妈偶尔去看看，留下了一笔少得可怜的钱，并承诺会尽快寄钱回来。
她没有多少选择，也没有时间悲伤。
走出这座充满童年回忆、如今却只剩凄凉的房子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
晨光中，墙上的红漆依旧刺眼，但她眼中己没了昨夜的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来接她的是霍寒霆的助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自称姓陈。
“沈小姐，请。”
陈助理的语气恭敬却疏离，为她拉开车门。
车内奢华得超乎想象，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空间宽敞得可以让她完全伸展双腿，但沈知意却只觉得逼仄。
她像个被押送的囚犯，正前往未知的牢狱。
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那些知名的豪华公寓，而是驶向了城西一片隐秘的湖畔园林。
穿过森严的自动门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掩映中，一栋线条极其简约、通体由玻璃和钢材构成的现代主义别墅映入眼帘，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水晶盒子，倒映着湖光山色。
这就是霍寒霆的“家”，或者说，是他众多巢穴之一。
一个没有烟火气，只有设计和规则的地方。
陈助理引她入内。
挑高近十米的客厅空旷得能听见脚步的回音。
黑白灰的主色调，巨大的抽象画，一切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像是博物馆的展陈，而非一个居住的空间。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消毒水混合着雪松的冷香，很好闻，却毫无温度。
“沈小姐，霍先生吩咐，您以后住在这里。”
陈助理递上一个薄薄的平板电脑，“这是‘妻子守则’的电子版，请您仔细阅读并熟记。
霍先生不喜欢任何意外和差错。”
沈知意接过平板，指尖冰凉。
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条款映入眼帘：仪容规范：发型需保持及腰微卷（苏晚晴小姐同款）；妆容须清淡，重点突出眉眼；衣着由造型师定期配送，不得私自穿搭。
行为准则：公共场合需挽住霍先生手臂，保持微笑，弧度标准（见附件图例）；用餐时无声，坐姿只坐沙发前端三分之一；未经允许，不得主动与霍先生交谈。
作息要求：每晚十点前必须归家（特殊场合除外）；早上七点准时早餐；霍先生的书房、健身房及顶层主卧为禁地，不得踏入半步。
社交限制：未经霍先生批准，不得与外界有任何私人联系（包括电话、网络）；如需外出，必须由司机及保镖陪同。
替身职责：每日需抽出两小时，观摩学习苏晚晴小姐的影像资料（包括芭蕾舞剧、采访视频等），并定期接受“仪态老师”的考核。
……一条条，一款款，细致到微笑时嘴角上扬的毫米数，苛刻到像在打造一个精密的人偶。
沈知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不见底的深渊。
这不仅仅是替身，这是要彻底抹杀“沈知意”的存在。
“我的房间在哪里？”
她放下平板，声音有些沙哑。
陈助理引她到一楼的一间客房。
房间很大，带独立卫生间，装修依旧是冰冷的现代风格，但比起客厅，多少有了点“居住”的功能。
窗户对着后院一片精心打理但毫无生气的日式枯山水。
“您的活动范围主要是一楼。
三餐会有佣人准备，放在餐厅。
霍先生通常很晚回来，或者不回来。
您需要做的就是遵守守则，随时准备好配合霍先生的需要出席某些场合。”
陈助理公事公办地交代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巨大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包裹着她。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些被精心排列的石头和砂砾，感觉自己就像其中的一颗石子，被强行安置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她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本《沉思录》。
书页己经泛黄，是母亲留下的。
她摩挲着封面，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微弱的力量。
马可·奥勒留写道：“灵魂是由思想染色的。”
那么，如果她的思想被迫长期模仿另一个人，她的灵魂，是否也会逐渐被侵蚀、被替换？
恐惧，细密而持久地啃噬着她的心脏。
傍晚，一位自称是造型师的中年女人来了，带着几名助手，推着好几排衣服和一整套化妆品。
她们像是处理一件物品般，量了她的尺寸，审视了她的皮肤和头发，然后开始按照苏晚晴的风格为她打造形象。
当沈知意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藕荷色真丝长裙、头发被烫出柔媚卷度、眉眼被刻意描画得温婉无辜的自己时，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和恶心。
这根本不是她。
“沈小姐底子很好，稍微打扮，和苏小姐真有七八分神似呢。”
造型师满意地点点头，语气里带着职业性的赞美，却像针一样扎在沈知意心上。
她们离开后，佣人请她去用餐。
长长的餐桌上，只摆了一副餐具，菜肴精致，却只有一人份。
她独自坐在能容纳十几人的餐桌前，默默地吃着。
银质刀叉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回响，格外刺耳。
这就是她未来一年的生活吗？
像一个被圈养的幽灵，活在一个精心布置的戏台里，扮演着别人，失去自己的声音和面貌。
深夜，沈知意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是霍寒霆回来了。
她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穿过客厅，走上楼梯，然后，是书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甚至没有来看她一眼，或许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己经签收入库的“物品”，无需过多关注。
沈知意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
屈辱、愤怒、无助……种种情绪交织。
但她知道，哭泣和反抗都是奢侈的。
父亲还躺在医院，等着她寄去救命钱。
她必须活下去。
必须像石缝里的草，即使不见天日，也要顽强地扎根，积蓄力量。
就在这时，她听到极其轻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霍寒霆？
不可能。
她警惕地起身，披上外套，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沈小姐，是我，这里的管家，您叫我老张就好。
我看您晚上没吃什么，给您热了杯牛奶。”
沈知意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中山装的老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几块小巧的点心。
他的眼神慈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
在这座冰冷的“水晶盒子”里，这是沈知意感受到的第一丝、也是唯一一丝暖意。
“谢谢您，张伯。”
她接过托盘，低声道谢。
“早点休息，沈小姐。
日子还长，慢慢来。”
张伯没有多言，只是微微欠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沈知意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手里温热的牛奶传来一点点真实的暖意。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苏晚晴”，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霍寒霆要一个听话的替身，她就先给他一个替身。
但沈知意知道，真正的她，必须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等待时机。
灰烬之下，星火未灭。
她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仿佛喝下的不是安神的饮品，而是支撑她走下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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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没有开往市中心那些知名的豪华公寓，而是驶向了城西一片隐秘的湖畔园林。
穿过森严的自动门禁，眼前豁然开朗，绿树掩映中，一栋线条极其简约、通体由玻璃和钢材构成的现代主义别墅映入眼帘，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水晶盒子，倒映着湖光山色。
这就是霍寒霆的“家”，或者说，是他众多巢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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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霍先生吩咐，您以后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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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息要求：每晚十点前必须归家（特殊场合除外）；早上七点准时早餐；霍先生的书房、健身房及顶层主卧为禁地，不得踏入半步。
社交限制：未经霍先生批准，不得与外界有任何私人联系（包括电话、网络）；如需外出，必须由司机及保镖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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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房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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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很大，带独立卫生间，装修依旧是冰冷的现代风格，但比起客厅，多少有了点“居住”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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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餐会有佣人准备，放在餐厅。
霍先生通常很晚回来，或者不回来。
您需要做的就是遵守守则，随时准备好配合霍先生的需要出席某些场合。”
陈助理公事公办地交代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知意一个人。
巨大的寂静像潮水般涌来，包裹着她。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些被精心排列的石头和砂砾，感觉自己就像其中的一颗石子，被强行安置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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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没有来看她一眼，或许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个己经签收入库的“物品”，无需过多关注。
沈知意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冰冷的枕头里。
屈辱、愤怒、无助……种种情绪交织。
但她知道，哭泣和反抗都是奢侈的。
父亲还躺在医院，等着她寄去救命钱。
她必须活下去。
必须像石缝里的草，即使不见天日，也要顽强地扎根，积蓄力量。
就在这时，她听到极其轻微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霍寒霆？
不可能。
她警惕地起身，披上外套，走到门边，低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沈小姐，是我，这里的管家，您叫我老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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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意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整洁中山装的老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和几块小巧的点心。
他的眼神慈祥，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和。
在这座冰冷的“水晶盒子”里，这是沈知意感受到的第一丝、也是唯一一丝暖意。
“谢谢您，张伯。”
她接过托盘，低声道谢。
“早点休息，沈小姐。
日子还长，慢慢来。”
张伯没有多言，只是微微欠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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