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写字楼空调外机的热气，吹得林溪白大褂下摆轻轻晃。
她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药盒，是刚从医院药房拿的胃药。
上周张浩还在微信里说加班胃不舒服，她特意记着今天下班顺路带过来，连剂量都在便签纸上写好了。
转过街角那家常去的咖啡店，林溪脚步突然顿住，塑料药盒捏得“咔嗒”响。
玻璃门内，张浩正侧对着她，左手搭在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腰上，指腹还在人家腰侧轻轻摩挲。
那女人她见过一次，上个月在张浩公司楼下，当时他只含糊说是“重要客户”，现在看来哪里是客户。
女人抬起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暖黄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她故意把手指凑到张浩眼前，笑着说了句什么。
林溪下意识把药盒往身后藏，指尖却先一步碰到冰凉的玻璃门，声响在安静的街角格外突兀。
张浩转头看过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溪刻进骨子里的厌烦——那是过去三年PUA里，他每次嫌她“不懂事”时的眼神。
“你怎么来了？”
张浩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刻意压低却藏不住不耐，像在跟缠人的小孩说话。
林溪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得像塞了团棉花，原本准备好的“给你送药”，到嘴边只剩半句“我路过……”穿米白裙子的女人——后来林溪才知道她叫李娜，慢悠悠转过身，视线先扫过林溪洗得发白的白大褂，又落在她身后露出来的药盒角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哟，这不是林医生吗？”
李娜的声音甜得发腻，故意伸手挽紧张浩的胳膊，钻戒尖儿差点蹭到张浩的衬衫，“张浩没跟你说吧？
我们下周就要去挑订婚戒指了。”
林溪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的钝痛，才让她没当场晃倒。
她低头看自己的白大褂，下摆沾了点早上查房时蹭到的碘伏，跟李娜身上精致的连衣裙比起来，寒酸得像个笑话。
“我……”她刚想解释自己不是来纠缠，张浩却先一步打断，音量还提高了几分，像是要让店里的人都听见。
“林溪，你能不能别这么粘人？”
他皱着眉，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我们都己经说清楚了，你还跟着我算怎么回事？
显得你很可怜吗？”
“说清楚”三个字像针，扎得林溪太阳穴突突跳。
明明三天前，他还在微信上跟她说“再等等，我会跟家里说清楚”，现在却把“粘人”的帽子扣到她头上。
李娜轻笑一声，往前凑了半步，肩膀故意蹭了蹭林溪的手臂，香水味混着咖啡的甜香扑面而来，呛得林溪想咳嗽。
“林医生，不是我说你。”
她晃了晃手上的钻戒，钻石的反光刚好照在林溪脸上，“一个月挣那点死工资，连件上千的首饰都买不起。
你说你，怎么配得上张浩啊？
他现在可是要跟我家合作项目呢。”
林溪往后退了一步，脚跟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台阶，重心晃了晃，手里的药盒“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药片撒了出来，滚到李娜的高跟鞋边。
李娜下意识抬脚躲开，像是怕被药片弄脏鞋子，语气更刻薄了：“哟，这廉价药别弄脏我鞋子，我这双鞋够你买半年药了。”
张浩看都没看地上的药，只是皱着眉对林溪说：“行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李娜还等着我去看订婚场地呢。”
说完，他拉着李娜转身，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林溪，玻璃门缓缓合上，把里面的欢声笑语和外面的狼狈彻底隔开。
晚风吹过，林溪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刚才掐出来的印子红得发疼。
她蹲下身去捡药片，指尖碰到冰凉的地面，才感觉到眼眶发烫。
路过的行人匆匆走过，没人注意到这个蹲在街角捡药的女医生，只有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递过来一张纸巾：“姐姐，你没事吧？”
林溪接过纸巾，声音哑得厉害：“谢谢……我没事。”
小姑娘走后，她把药片胡乱塞进药盒，起身往反方向跑，白大褂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像只慌乱的鸟。
跑过十字路口时，她没注意红灯，差点撞到一个骑电动车的大叔，大叔手里的热奶茶洒了大半在她白大褂上，温热的液体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甜腻的味道。
“姑娘，看着点路啊！”
大叔的责备声在身后响起，林溪只来得及说句“对不起”，就继续往前跑，首到看到街角一家挂着“静吧”牌子的店。
店里的灯光很暗，门口挂着深色布帘，挡住了外面的喧嚣，林溪掀开门帘走进去，混合着柠檬和薄荷叶的气味扑面而来，稍微压下了鼻尖的酸意。
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椅垫是软的，陷进去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
服务员过来递菜单时，她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连菜单都快拿不住。
“给我……来一杯无酒精莫吉托。”
她顿了顿，补充道：“多放冰，谢谢。”
她现在不能喝醉，明天还要上班，更不想在陌生地方失态。
服务员应了一声走了，林溪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张浩的话，还有李娜晃着钻戒的样子，胃里突然一阵抽痛——是老毛病了，以前被张浩气到的时候也会这样。
她下意识摸向白大褂口袋，想找自己常带的胃药，却摸到了手机，屏幕亮着，锁屏壁纸是去年和张浩在海边拍的合照，当时他还抱着她说“会一辈子对她好”。
指尖悬在屏幕上，想删掉这张照片，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手指一抖，不小心点到了通话记录，最上面还是前天给张浩打的电话，他没接。
“您的无酒精莫吉托。”
服务员把杯子放在桌上，冰块碰撞杯壁的“叮当”声拉回林溪的注意力。
她睁开眼，看到杯壁上挂着的柠檬片，水珠顺着杯壁滴落在桌布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像眼泪。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薄荷的清凉，稍微压下了胃里的不适。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斜对面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迷彩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没戴任何饰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指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个手机，却没看屏幕，只是望着窗外。
他面前也放着一杯无酒精莫吉托，柠檬片的位置跟她的一模一样，却没动过，杯壁上的水珠己经滴了一圈在桌布上。
林溪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
突然，她注意到自己左手腕的疤痕——那是去年被张浩骂“没用只会拖累他”时，崩溃到撞在桌角划到的，疤痕很细，平时用袖子盖着看不出来，刚才跑的时候袖子滑上去了。
她慌忙把袖子往下拉，指尖碰到疤痕时，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这时，对面的男人突然动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巾，指尖夹着推到桌子中间，朝着林溪的方向，动作很轻，没发出一点声音。
林溪愣了一下，低头看那张纸巾，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三个字，字迹遒劲：别硬撑。
她抬头想道谢，却发现男人己经转回头，继续望着窗外，霞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眼神沉得像深潭，看不透情绪。
林溪注意到他的手指——指腹上有一层薄茧，像是经常握枪或者工具磨出来的，跟她见过的医生、白领都不一样。
她拿起纸巾，指尖碰到纸面，还有一点余温，不知道是男人揣在口袋里捂的，还是本身的温度。
胃里的抽痛又犯了，比刚才更厉害，林溪皱着眉，靠在椅背上深呼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酒吧里突然响起一首老歌，是她和张浩以前最喜欢听的《约定》，旋律一出来，林溪的眼泪瞬间就绷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桌布上，晕开更小的湿痕。
她再也坐不住，抓起包起身想走，刚站起来，腿却软得厉害，差点被椅子腿绊倒。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轻轻扶在她的胳膊上，力度刚好，没让她摔倒，也没显得过分亲密。
是那个穿迷彩服的男人。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点粗糙的触感，跟他冷硬的外表不太一样，扶在她胳膊上时，还刻意避开了她的手腕，像是注意到了她的疤痕。
“小心。”
男人的声音很低，像晚风拂过树叶，没什么情绪，却奇异地让人安心。
林溪站稳后，慌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指尖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
“谢谢。”
她的声音哑得厉害，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自己的鞋尖。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动作很轻，没再看她。
林溪快步走向门口，掀开门帘时，不小心闻到了男人身上的味道——不是烟酒味，而是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一点草木的清香，跟医院的味道有点像，却更干净。
这个味道让她莫名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男人的背影，还有他放在桌上的旧背包，背包侧面有个不起眼的徽章，被布料盖着，只露出一点金属边。
走出酒吧，晚风一吹，眼泪掉得更凶了，林溪抬手擦掉，却越擦越多。
她走到街角的路灯下，掏出手机想打给闺蜜，屏幕却先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别回头，往前走，有人跟着你。”
林溪的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回头看，身后只有匆匆走过的行人，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却莫名觉得安心了一点。
她捏紧手机，抬头看向前面的路，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步步往前走，没再回头。
而酒吧里，穿迷彩服的男人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消息：“目标安全，尾巴己清除。”
他回复了一个“收到”，然后拿起桌上的旧背包，背包上的徽章在灯光下闪了一下——那是国家安全部门的标志，只是平时被他用布料盖住了。
走到门口时，他看了一眼林溪消失的方向，指尖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存着林溪的资料，照片里的她穿着白大褂，笑得很轻，只是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溪，26岁，市一院内科医生，既往PUA受害者……”男人低声念了一遍，然后收起手机，融入了傍晚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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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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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动作很轻，没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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