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发出震得树叶簌簌落的惨嚎,转身撞断三根树干,拖着流血的眼眶窜进密林,腥臭的风里还飘着它不甘的嘶吼:“活…… 肉……”刘永明的力气在这一刻耗尽,身体像灌了铅似的砸在地上。
右腿的剧痛炸开,视线里的树影开始旋转,喉咙里涌上铁锈味—— 刚才发力时,伤口怕是又裂了。
“起来!”
男人的吼声穿透耳鸣。
他拄着柴刀喘气,锈迹斑斑的刀刃还在滴怪物的绿血,往刘永明面前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指着密林深处,嘴里的音节又急又快,像在驱赶野兽。
刘永明盯着他的嘴型,眼神里全是茫然。
男人突然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又做了个扛起的动作,黝黑的脸上写满不耐。
阳光从树缝漏下来,照得他汗津津的脖颈发亮,像头刚打完架的公熊。
犹豫只持续了半秒。
刘永明轻轻点头的瞬间,男人弯腰架住他的胳膊。
刚发力,“嚯” 的一声闷哼从喉咙里挤出来—— 这小子看着瘦,肌肉硬得像块铁,压得他膝盖差点打弯。
伤口硌在男人后背的刹那,刘永明倒吸冷气。
血浸透麻布褂子,蹭在对方的粗布衣衫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死死咬住嘴唇,没哼一声,只是冷汗顺着下巴滴在男人的脖颈上,感觉对方脖子猛地一缩。
“娘的,是个硬茬。”
男人心里骂了句,双手托着刘永明的大腿往坡上爬。
碎石坡陡得像堵墙。
男人的草鞋在石缝里打滑,好几次两人差点一起滚下去,全靠他常年打猎练出的铁腿才稳住。
刘永明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在颤抖,粗重的呼吸喷在自己耳边,像破旧的风箱。
“歇…… 歇……”男人把他靠在松树上,蹲在地上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要炸开。
他从背篓里摸出干硬的窝头,掰了块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发酸,又拧开水囊往嘴里灌,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混着汗珠子往下淌。
水囊递到刘永明嘴边时,他下意识偏头。
男人啧了声,首接捏开他的下巴往里灌。
凉水呛得刘永明咳嗽,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 这水带着股淡淡的苦味,像是泡过某种草药。
“走!”
再次起身时,男人换了个姿势,让刘永明的伤腿尽量悬空。
往上爬的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刘永明能感觉到对方在咬牙,肌肉绷紧的弧度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他悄悄把重量往自己这边挪了挪,男人的脚步突然稳了些,喉咙里的咕哝声也低了。
太阳爬到头顶时,两人终于踏上了小路。
是猎人踩出的羊肠小道,两旁的灌木被砍刀劈得整整齐齐,露出的断口还在流汁。
男人的速度快了些,嘴里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安抚背上的人。
刘永明的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烟火气,混着汗水和野兽的臊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看到密林尽头的炊烟,像根细细的白线,在蓝天上摇摇晃晃。
“老婆子!
搭把手!”
男人的吼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三间茅草屋蜷缩在山坳里,篱笆墙上挂着风干的兽皮,门口晒着的草药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穿粗布衣裳的妇人从屋里冲出来,看到男人背上的血人,手里的木盆 “哐当” 掉在地上。
“别愣着!”
男人把刘永明往炕上放时,声音里带着急,“拿草药!
烈酒!
还有那把剔骨刀!”
妇人手忙脚乱地应着,往灶房跑的脚步在泥地上踏出小坑。
刘永明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看着茅草屋顶的破洞,阳光从洞里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圆斑。
男人坐在门槛上脱草鞋,脚趾甲缝里还嵌着黑泥,脱鞋的动作里,能看到他脚踝上狰狞的伤疤—— 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忍着。
俺叫李大树,她是俺媳妇翠儿”男人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他手里拿着把锈迹斑斑的剔骨刀,在火上烤得发红,旁边的陶碗里,草药被捣成了绿色的糊。
刘永明的瞳孔骤缩。
这是要…… 首接剜肉?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恐惧,突然咧嘴笑了,黄牙间还塞着草屑:“命比疼值钱。”
他按住刘永明的腿,烤红的刀面刚碰到伤口,白烟就 “滋啦” 冒了起来 ——剧痛炸开的瞬间,刘永明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没让惨叫从喉咙里逃出来。
余光里,男人的脸近在咫尺,眼神专注得像在剥皮,汗珠滴在他的伤口上,烫得像火。
屋外的妇人端着刚熬好的药汤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两个男人在炕上较劲,一个疼得浑身发抖,一个额角青筋暴起,而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在窗台上静静散发着苦涩的香气,像根系住性命的线。
夕阳把茅草屋的影子拉得很长,男人看着炕上昏迷的刘永明,摸了摸自己被压得生疼的肩膀,突然往灶房喊:“多蒸个窝头!”
灶房里传来妇人的应答,混着柴火噼啪的响声,在寂静的山坳里,竟透出几分奇异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