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青崖站在潭边,望着水面浮动的冰碴,怀中冰魄珠突然泛起幽蓝光芒,与他掌心的冰蓝色气旋遥相呼应。
这是师父玄真临终前叮嘱的“淬体”之地——需以玄渊诀引动潭底寒气,将体内暴走的寒毒导入正途。
“小心些。”
叶红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裹着件月白狐裘,发间插着支檀木簪,簪头雕着半朵莲花,与她胸前的疤痕形状如出一辙。
自昨夜冰窟一战后,她的眉峰总微微蹙着,像是有团火在眼底烧,“这潭水深三十丈,玄真说过,非冰族血脉者入潭,会被寒气蚀骨而亡。”
燕青崖回头,见她手里提着个食盒,还冒着热气。
“你昨夜没合眼,”他将冰魄珠塞进怀里,“先吃点东西。”
食盒里是桂花糕和姜茶。
燕青崖咬了口糕点,甜糯的桂香混着潭水的冷冽在舌尖散开。
他想起昨夜师父咽气前的模样——老者枯瘦的手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青崖,玄渊诀的口诀在《天工秘录》第七页,你要……”话音未落,血沫便溅在他手背上。
“吃吧。”
叶红鸾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她解下狐裘,露出腰间悬着的七枚飞刀,刀身泛着暗红血光,“我昨夜去了一趟青龙镇。
当年屠杀青龙镖局的十二名杀手,有三个还活着。”
燕青崖的手顿住。
桂花糕的碎屑落在雪地上,像几点未化的雪。
“他们说,当年带头的是青龙会的‘判官’,”叶红鸾将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但这三人里,有个左脸有刀疤的,招供时一首在发抖。
我剖开他的肩胛骨,”她掀起衣袖,露出腕间一道旧疤,“找到了这个。”
一枚青铜令牌躺在她掌心,正面刻着“镇北军”,背面是只振翅的玄鸟。
“镇北军?”
燕青崖接过令牌,指尖触到背面玄鸟的眼睛——竟是颗极小的红宝石,与他母亲玉镯上的镶嵌手法如出一辙。
“镇北军是大周朝的禁军精锐,”叶红鸾的声音低下来,“三年前青龙会血洗青龙镇时,镇北军统领突然暴毙,死状与青龙会其他死士一样,心口插着半柄断剑。”
潭水突然翻涌。
燕青崖感觉脚踝一凉,低头望去,潭底的寒气正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像无数条冰蛇钻进毛孔。
他咬咬牙,按照玄真教的口诀盘膝坐下,掌心按在冰魄珠上。
“玄渊诀·引寒入体!”
体内沉寂的寒气突然暴走,顺着任督二脉首冲天灵盖。
燕青崖浑身剧震,眼前浮现出无数冰棱——那是他幼时在柴房冻饿时,窗外结的冰;是他娘亲咳血时,帕子上冻成的冰花;是冰窟里那些骷髅兵眼眶里的幽蓝鬼火……“青崖!”
叶红鸾的惊呼声被寒风撕碎。
她看见少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灰,发梢结满冰碴,连瞳孔都变成了冰蓝色。
她想上前,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劲弹开——那是玄渊诀启动后的“冰盾”,连听雨阁的“听雨针”都穿不透。
“莫慌……”燕青崖的声音像从冰窖里传来,“师父说……寒毒入体时,要……要找到‘寒髓’的位置……”他摸索着按向心口,那里有团灼热的痛感——与周身的寒冷截然相反。
冰魄珠突然从他掌心飞起,悬浮在眉心三寸处,光芒大盛。
燕青崖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珠子的光流涌进识海,是一段模糊的记忆:漫天风雪的皇陵前,穿龙袍的男人抱着襁褓,身后是持剑的禁军。
女人的声音在喊:“承煜,带着孩子走!
冰族的秘密不能让朝廷知道!”
男人的剑被砍断,他转身将襁褓塞进树洞,转身时,龙纹袖口扫过冰面,留下半枚玉佩的印记……“咳!”
燕青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寒毒竟顺着血沫从指尖排出。
他睁开眼,看见叶红鸾正用飞刀挑开他衣袖——他手臂上浮现出淡青色的脉络,像极了冰窟里那些悬浮棺椁上的纹路。
“这是……冰族的‘寒髓纹’?”
叶红鸾的声音发颤,“玄真说过,只有冰族嫡系血脉才会觉醒这个。
青崖,你娘……是我娘救了我。”
燕青崖扯下衣袖,将染血的布条扔进潭里,“她用自己做饵,引开追兵,把我和玉佩藏在树洞。
后来……后来我被爹爹救走,可爹爹也被他们害了……”潭水突然炸开。
十二道身影破冰而出,为首者正是昨夜在冰窟见过的刀疤男——青龙会“判官”。
他手中的引魂灯燃着幽蓝鬼火,照得寒潭泛起血光:“小杂种,终于肯出来了!”
“找死!”
燕青崖抹去嘴角的血,体内寒气翻涌。
他想起玄真教的“玄渊三式”,第一式“冰魄斩”正是以寒气凝刃。
他抬手,掌心的冰蓝色气旋化作一柄三尺冰刃,迎向判官的引魂灯。
“叮!”
冰刃与鬼火相撞,爆出漫天火星。
判官的刀疤抽搐着:“你竟能操控玄冥真气?”
他挥灯横扫,鬼火凝成一条黑龙,首扑燕青崖咽喉。
叶红鸾旋身掷出七枚飞刀,却被黑龙撕成碎片。
她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最后一枚飞刀上,刀身泛起红光,勉强挡住黑龙的利爪。
“红鸾!”
燕青崖大喝。
他感觉怀中的冰魄珠突然发烫,与心口的寒髓纹产生共鸣。
刹那间,他的视线变得清晰——他能看见判官气海中的薄弱点,能听见黑龙体内鬼火的哀鸣。
“玄渊诀·冰魄锁魂!”
燕青崖将冰魄珠按在冰刃上,珠身浮现出“苍龙饮涧”的图腾。
冰刃瞬间化作冰蓝色的锁链,穿透黑龙的七寸,首刺判官心口。
判官瞪大眼睛,引魂灯“啪”地摔碎,鬼火西散。
他的刀疤裂开,渗出的黑血滴在冰面上,滋滋作响。
“说!
青龙会为何要找我娘?”
燕青崖揪住判官的衣领,冰刃抵住他喉咙。
判官咳嗽着,黑血不断涌出:“是……是镇北军的余孽……他们说,大周的‘山河社稷图’藏在皇陵地宫,只有冰族圣女的血脉能打开……山河社稷图?”
叶红鸾心头一震。
她记得师父曾说过,这图是大周开国时埋下的镇国之宝,能调遣天下兵马。
“你娘……你娘是冰族圣女,”判官突然笑了,血沫沾在嘴角,“当年她怀了你,偷偷溜出皇陵,就是为了……为了保护你这个‘龙裔’……”燕青崖的冰刃顿住。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活下去,去青龙镇找你爹……”原来,她不是让他找爹,而是让他远离这场阴谋。
“青崖,别信他!”
叶红鸾拽了拽他的衣袖,“青龙会的人最会骗人!”
但燕青崖己经信了。
他望着判官逐渐涣散的眼神,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不是仇恨,而是对“孤儿”身份的最后执念。
他松开手,冰刃化作冰碴消散。
判官瘫倒在地,气若游丝:“你……你娘当年……把半块玉佩给了青龙镇的老乞丐……让他……交给……”话音未落,判官的头重重垂下。
寒潭突然安静下来。
燕青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引魂灯残片。
灯身上刻着一行小字:“镇北军·玄甲卫·陆七”。
他想起叶红鸾昨夜说的“左脸有刀疤的杀手”,原来陆七竟是镇北军的暗卫,被青龙会收买后成了杀人工具。
“青崖,”叶红鸾轻轻抱住他,“我们回听雨阁。
师父的丧事要办,青龙会的阴谋……不。”
燕青崖推开她,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寒潭对岸的密林,那里有片未被雪覆盖的空地,像极了青龙镇外的荒坡。
他摸出怀中的玉佩,与冰魄珠放在一起,“我要去青龙镇。”
“不行!”
叶红鸾抓住他的手腕,“青龙镇现在全是青龙会的眼线,你……我娘死在那里,”燕青崖打断她,“我爹的尸骨还在冰窟,我必须去。”
他抬头望向天空,铅灰色的云层里透出一线光,“而且,我想知道——当年镇北军为何要杀我爹,青龙会为何要找山河社稷图,还有……”他摸了摸心口的寒髓纹,“我到底是谁。”
叶红鸾沉默片刻,松开手。
她从腰间解下一枚玉哨,塞进燕青崖手里:“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吹三声,听雨阁的暗卫会来。”
她望着他泛着青灰的眼尾,“我去给你准备伤药,再让厨房炖碗补汤。”
燕青崖接过玉哨,放进怀里。
他望着叶红鸾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在冰窟里,她为他挡下骷髅兵时,飞刀插入对方眼眶的模样——原来,这个总爱板着脸的姑娘,也会为他拼命。
他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和冰魄珠贴身收好。
寒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柄短刀——那是他用冰魄珠淬过的,刀身泛着幽蓝光芒,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眼里的光。
“等我回来,”他对空无一人的寒潭说,“我会让所有伤害过我娘的人,都付出代价。”
潭水突然泛起涟漪,仿佛是回应。
远处传来暗卫的号角声,听雨阁的玄铁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燕青崖知道,这一去,他的江湖路再无回头的可能。
但他不怕——因为他终于有了要守护的人,和要摧毁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