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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银针,一根根钉入我的骨髓。

“是什么东西,披着这身皮囊,带着她的味道,来到朕的面前?”

炭盆里的火苗不安地跳跃了一下,将他眼底那点冰冷的评估灼烧成更深的疑忌和一种……近乎亵渎的审视。

他似乎想剥开我的皮肤,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何等妖孽。

喉头发紧,每一次呼吸都扯着刚包扎好的伤处,疼痛让我保持着一丝可怜的清醒。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与那个早己死去的女人有关,那等于首接踏上她走过的黄泉路。

可矢口否认?

否认这系统强加、却被他精准捕捉的“罪证”?

冷汗顺着脊沟滑下。

我蜷缩在地毯上,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渺小,更无害,声音因恐惧和疼痛而嘶哑破碎:“……民女……不知陛下在说什么……香味?

许是……许是来的路上沾染了野花……”话一出口就知道蠢透了。

这塞外苦寒之地,哪来的野花?

更何况是这般独特的香气。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那丝冰冷的讥诮都消失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这种绝对的漠然比暴怒更骇人。

他没有反驳,甚至没有再看我。

仿佛我那拙劣的辩解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转身,走回案桌后。

阴影撤离,冰冷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帐内重归死寂,只有他重新拿起竹简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炭火燃烧的哔剥。

他好像彻底沉浸到了政务之中,把我遗忘在了地毯上。

但这种遗忘比任何酷刑都更难熬。

时间被拉成纤细的钢丝,而我正悬于其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每一次他翻动竹简的声音,每一次笔尖划过绢帛的轻响,都像在锯割那根脆弱的线。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进。”

他头也不抬。

一名身着暗色宫装、面容肃穆的女官低着头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薄粥和一小碟看不出原料的酱菜。

她步履轻捷,动作规矩,眼神始终低垂,不敢乱瞟一分。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我面前的地毯上,然后无声地行了个礼,迅速退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

食物粗糙简陋,甚至有些寡淡的馊味,但在此刻,却昭示着一种诡异的、暂时的“安全”。

他暂时不打算杀我,甚至给了我维持生命的最低需求。

为什么?

因为那缕香。

因为这荒诞的、该死的误认。

我盯着那碗清可见底的粥,胃里因饥饿而痉挛,喉咙却因恐惧而堵塞。

吃,还是不吃?

这食物里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疑虑。

我艰难地挪动身体,用未受伤的右手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吞咽。

粥是温的,勉强驱散了一点体内的寒意,味道却如同嚼蜡。

整个过程,他能看到。

我知道。

即使他的目光似乎专注于竹简,但这帐内的一切,包括我吞咽时喉管的细微滚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一碗粥见底,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寒意稍退,但心底的冰冷和恐慌却愈积愈深。

我刚放下碗,帐帘再次被掀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女官,而是一名身着玄甲、面带风尘之色的信使。

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道:“陛下!

北线急报!

突厥残部与谷内叛军似有联络,恐生夹击之势!

前锋请示,是否按原计划于卯时……”信使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我了。

一个穿着怪异、带伤、狼狈地坐在地毯上的女人,出现在陛下的王帐里。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惊疑不定,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宇文戾终于从竹简上抬起了眼。

目光先是从信使惊惶的脸上扫过,然后,极其缓慢地,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信使猛地打了个寒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毯上。

“奴才失仪!

陛下恕罪!”

宇文戾没说话。

他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又一次试图钻透我的皮囊。

帐内静得可怕,信使伏在地上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终于,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最终做出决断的冷硬。

“计划不变。”

信如蒙大赦,却又不敢置信地猛地抬头:“陛下!

可谷内……朕说,不变。”

宇文戾打断他,每个字都像冰雹砸下,“滚出去。”

“是!

是!”

信使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计划不变。

卯时。

屠杀继续。

我的心沉了下去,沉入冰海。

所以,我的出现,这诡异的插曲,终究没能改变任何事。

那三十军杖,这片刻的迟疑,就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涟漪散去,一切照旧。

他依然是那个冷酷、精准、高效的战争机器,唯一的异常,只是暂时捡回了一个散发着亡者气息的“东西”,搁在脚边。

巨大的无力和绝望攫住了我。

任务彻底失败了。

而我,这个失败的修复师,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被随手处理掉?

还是……他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过来。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到了帐内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副巨大的、细节精细到可怕的军事舆图。

长平谷的地形在上面勾勒得清清楚楚。

他背对着我,仰头看着那幅地图,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指尖轻轻敲击着掌心。

笃。

笃。

笃。

缓慢而稳定的节奏,像死亡的倒计时,敲在我的心脏上。

然后,那敲击声停顿了。

他极轻微地偏过头,眼角余光恰好能扫到我所在的位置。

“味道淡了。”

他忽然说。

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不满足的躁郁。

我浑身一僵。

他察觉到了?

系统模拟的香气……在减弱?

是了,这种模拟需要能量维持,穿越的冲击和受伤可能影响了系统的稳定性……他慢慢转过身,目光再次彻底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刚刚压抑下去的疯狂和探究又重新翻涌起来,甚至更浓。

“看来,”他一步步走回,靴子踩在地毯上,无声,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需要换个法子……让你‘想起来’。”

他停在我面前,阴影完全吞没了我。

“或者,让朕‘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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