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扬州城刚刚卸了寒气天空就洋洋洒洒飘起了江南地带独特的细雨,细雨像一层半透明的纱,笼着湖边的柳树与桃花。
林晚宁怀里抱着一卷失而复得的诗词,踮着脚尖,在湿滑的石板路上轻快得像一只白鹭。
她急着去城西的书肆,她上次订了一本孤本,迟一步怕是会被旁人买走。
拐出巷口,洋洋洒洒的细雨仿佛有性子一般变大了几分,雨突然的变密,林晚宁抬袖去挡,却瞧见头上多了一把油纸伞。
执伞之人在她半步之外,一袭墨衫迎着风飘扬雨滴打在墨衫上让墨衫的颜色晕染的深了几分,如同夜色进入到那一袭墨衫,伞沿朝着她微微倾斜,自己半边肩膀浸在雨中。
他微微低头视线相撞,声音清晰而克制:“姑娘,雨天当心路滑。”
林晚宁看着他那一双极黑极静的眸子。
瞳孔像一个被雨水洗过的砚台,映着她微怔的脸,却没有半分唐突、只是一动不动的等着她回神。
巷口的桃花又被吹落几瓣,贴着他的袖口落下又被雨丝打入尘土里轻轻飘在积水上悄无声息。
“多谢。”
林晚宁小心翼翼后退半步,伞沿的雨滴缓缓落下,轻轻溅在她的肩膀,她未察觉,只是匆匆福了福身,便抱着书卷跑进细雨中。
墨衫青年立在原地 ,指间还残留着她衣袖拂过的一丝清香——是开春的桃花,混着纸墨微涩的气息,他垂眸,看见自己袖口沾着一瓣湿红,像是在黑夜中的一抹光亮。
远处,林晚宁的淡蓝色的裙裾一闪消失在巷口。
沈砚舟微微抬起油纸伞,让雨丝再次落进眼里。
他方才想起她手里面抱着的那本诗词——他亦有一本,书页间夹着她三年前那次灯市写的半句阕词。
原来世间所有的重逢,早在初遇的时候就写下了注脚。
只是三年前,她尚不知他是谁,而他己知,此后一生、再难忘却。
林晚宁抱着书卷走出书肆时,洋洋洒洒的细雨己经停了。
夕阳从云层裂开的缝隙中露了出来,石板路上的水洼洒着淡淡的碎金。
她没看见,巷口的那把油纸伞还固执的撑着,如同一截不肯倒下的桅杆,沈砚舟站在那里,指尖摩挲着伞柄上她方才才摸过的地方,仿佛还能摸到一些余温。
“少爷,”小厮阿九气喘吁吁的地追过来,手里面捧着刚刚买好的桂花糕,“您不是说要去取药吗?怎么跑来这里了?”沈砚舟回过神来,收回目光把伞收好递给阿九:“药店关门了,明日再去。”
阿九挠了挠头,心里面想着药铺明明还在亮灯。
但他家少爷向来沉默寡言,也不便多问,只是转身的时候瞥见他家少爷左肩湿了一大片——那柄伞、从始至终倾向了她。
林晚宁回到林府时,天色己晚。
府上灯火通明,继母王氏正指挥着丫鬟们干着活,见林晚宁进门,便笑道:“晚丫头又乱跑,淋坏了身子,你父亲怕是又要怪罪我了。”
林晚宁吐了吐舌头,把怀里的诗词集藏了藏。
她父亲可不允许让她看这些东西要是被发现免不了被父亲一顿说教。
她没注意到,王氏的目光在她袖口上一闪而过的墨渍上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夜里西下寂静无声,林晚宁伏在案前抄着诗词。
窗外偶尔传出几声虫鸣,她忽然想起今日白天为她撑伞的人。
那人是谁?扬州城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公子?她摇了摇头,把杂念赶出了脑海。
明日还要到寺里面给她的生母上香,她得起早。
而同一时刻,沈砚舟坐在沈府的偏院的灯下,面前摊着一本诗词集。
阿九端了一壶热茶进来见他认真的看着诗词集,不由的嘀咕:“少爷平常很少看诗词吗?怎么今日这么晚反而研究起诗词了?”沈砚舟未答,只是默默合上了书,起身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雨后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忽然想起那姑娘跑远时,发间跌落一瓣湿红。
小小的桃花,落在青石板上,被雨水冲得发亮。
他弯腰去捡。
却只触碰到一片冰凉。
原来有一些人,初见便像一场雨,你以为只是路过,却不知它早己经浸透了你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