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下来又聋又哑，两岁时被父母遗弃。
姥姥收留了我，给我配助听器，挣钱供我读书。
他们都说，孙子才是自家根正苗红的种，外孙女是别人家的种。
他们背后议论姥姥：挣的钱全花外孙女身上了，等她蹬腿了，儿子孙子才不会给她上坟烧纸呢！］
我安慰姥姥：［他们胡说，还有我呢！］
她瞪着我：［那你就好好读书！以后多多挣钱，等我闭眼了，要风风光光地安葬姥姥！］
我两岁时还不会开口说话。
爸爸妈妈用小褥子把我裹好，趁着夜黑，放到姥姥家门口。
他们登上当晚的火车，去了南方。
舅妈给姥姥出主意：［又聋又哑的孩子，亲爸亲妈都不要，咱苏家更不能要！］
姥姥瞪着她：［听好了，田小妮的姥姥要她，田小妮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舅妈把苏庭往前一推：妈，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疼疼孙子呢！］
［庭庭是咱们苏家唯一的孙子，以后还要靠他光宗耀祖呢！田小妮又不姓苏，她是死是活，关你啥事？
姥姥笑了：我也不姓苏，姓苏的光宗耀祖，关我啥事？］
桂芬，你也不姓苏嘛！
舅妈张口结舌。
看热闹的人摇着脑袋走了。
他们都说，孙子孙女才是自家根正苗红的娃，外孙女是别人家的种。
对门的孙婆婆正追着孙子喂饭。
老嫂子，外孙女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还指望她长大了孝顺你？白费力气！
姥姥呯地一声关上了门窗，将犬吠声拒之于外。
她把床板又加宽了一些，这样就有了我的容身之地。
月亮穿墙入户，泄了一地银光。
那个又聋又哑的孩子，流着涎水，紧紧地偎着她唯一的亲人。
这一年姥姥年过五十，担负起了养育一个孩子的责任。
后来她跟我说，我三天两头生病。
我发烧，她一刻都不敢耽搁，三更半夜背着我往卫生所跑。
回家后整宿地守着我，生怕我烧坏脑子。
几次下来，疲惫不堪。
苏永梅，老娘没享到你一分钱的福，还要赔钱养你的女儿！没心肝的玩意儿，良心被屎糊住了吗？］
苏永梅太远，只有孙婆婆和门口经过的流浪狗听见了她的咒骂声。
孙婆婆聒噪个不停：［老嫂子，吃苦头了吧？后悔药要早吃。］
［丫头片子饿死她算了！省下的米喂鸡，还能生蛋换钱呢！］
姥姥拿起扫帚甩过去：［你妈怎么没饿死你个丫头片子？一张嘴就没句人话，腐臭气熏死人！］
［我高小珍就稀罕丫头片子！］
有的人天性善良，带着与生俱来的温柔与慈爱。
这温柔与慈爱包裹着我，将寒意全部隔绝在外。
村东头的兰姨，经常带着奶粉来看我。
婶子，我听人家说，像小妮这情况，最好带到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如果能戴助听器，还是能听到的……
姥姥一巴掌拍在兰姨的大腿上：咳！你咋不早说？
小珍婶子，摸摸你的口袋，买助听器可不是买白菜。
管他娘的！先去看看再说！
隔日，她就带着我去了康复医院。
医生诊断我是听力轻中度受损。
孩子才两岁，戴上助听器可以补偿和重建听力，再经过长期和系统的语言训练，孩子的听说能力能达到正常水平……］
医生的话刚落，姥姥就抱着我又哭又笑。
眼泪落到我额头上，热热的，烫烫的。
我小小的心脏颤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