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初到苗寨推广电商,被泼了一盆冷水。
绣娘阿朵坐在古枫树下冷笑:“城里人懂什么苗绣?这针线里住着祖先的灵魂。
”他偶然录下她指尖翻飞刺绣的视频发上网,竟一夜爆红。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老绣娘们重拾针线喜极而泣。甜蜜刚启程,劣质仿品却如洪水涌来,价格腰斩。
阿朵怒摔订单:“看吧,你们带来的只有灾难!”暴雨夜,
林远浑身湿透敲开她家门:“给我三个月,赌上我的前途。
”当剽窃苗绣设计的大客户趾高气扬索赔时,
林远亮出阿朵母亲遗留的古老纹样集:“要不要比比谁才是真祖宗?”山寨货商落荒而逃,
他转身却发现阿朵捧着甜酒酿油茶:“苗家规矩……用了姑娘的婚杯,得赔一辈子。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扭了不知多少个令人心惊的弯,终于在一个极陡的斜坡顶端刹住。
林远推开车门,一股裹挟着草木和湿土气息的山风猛地灌进肺里,清冽得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深深吸了一口,抬眼望去。云岭寨,到了。寨子依着陡峭的山势,
层层叠叠的木楼仿佛从山体里生长出来,黝黑的瓦顶连绵起伏,在午后薄薄的雾气里静默着,
像一幅年代久远的古画。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青翠山谷,一条细瘦的溪流在谷底泛着微光。
远处更高的山峦隐在铅灰色的云团中,只露出嶙峋的脊线。这里太静了。
除了风掠过林梢的低语,几乎听不到任何属于现代的声音。
林远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震个不停的手机——进山前最后一点微弱的信号也彻底消失了,
像被这莽莽大山一口吞没。他拖着行李箱,轮子在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笨拙的咕噜声。
几个穿着靛蓝土布衣服、背着竹篓的老人慢悠悠地从他身边经过,
浑浊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他崭新的冲锋衣和拉杆箱,没有任何波澜,
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村委会是寨子里为数不多的砖石结构平房,
门口挂着的木牌字迹已有些模糊。屋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浮着淡淡的烟丝味和柴火气。
村长吴岩,一个脸庞黝黑如岩石、皱纹深如刀刻的汉子,
正蹲在条凳上“吧嗒吧嗒”抽着水烟筒。烟雾缭绕中,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林远递过来的介绍信,又缓缓垂下,喉管里发出沉闷的“嗯”声,
算是打过招呼。“林干部,坐。”他指了指旁边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上头精神,我们懂。电商?好东西。”他吐出长长一口烟,烟雾弥漫开来,
模糊了他脸上不置可否的神情,“寨子里嘛,老的老,小的小。后生仔?都出去打工喽。
留下的,认得几个字?会弄那电脑?难。”他摇摇头,水烟筒里的水发出咕噜的叹息,
“再说,我们苗家绣花,老辈人传下来的手艺,讲究个心静,慢慢磨。网上卖?快是快,
怕……怕糟蹋了东西。”林远心头那点初来乍到的微小火苗,
被这兜头一盆冷水浇得只剩几缕青烟。他清了清嗓子,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热情而笃定:“吴村长,困难肯定有,但事在人为!
我们这次带了专项资金,可以先集中培训几户有意愿的……”“呵呵,
”吴岩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钱是好东西。可人心呢?
祖辈传下来的规矩呢?林干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看,慢慢看。”他不再多说,
只专注地盯着水烟筒口那点明灭的火星。林远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了块冰冷的石头。
他走出村委会低矮的门框,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寨子依旧安静,
只有几只芦花母鸡在泥地里刨食,咯咯叫着。一种无处着力的沮丧感攫住了他。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窄窄的石阶往上走,拐过一个堆满柴垛的屋角,
一阵极轻微、极有韵律的“沙沙”声飘了过来。循着声音,
他来到寨子高处一棵巨大的古枫树下。粗壮的树干怕是四五个人也合抱不过来,
虬结的根系裸露在泥土外,像沉默的龙爪。浓密的树冠筛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树下坐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土布斜襟上衣,
袖口和领边缀着细密的彩色花边。
一条沉甸甸的、由许多大小不一的银圈组成的项圈压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随着她低头的动作微微晃动,反射着细碎的银光。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
几缕碎发垂在饱满光洁的额前。她正低头专注地绣着绷架上的布。
一根极细的绣花针在她灵巧的指尖跳跃翻飞,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只留下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她身边放着一个小竹篓,
里面是五彩斑斓的丝线团。林远屏住了呼吸,悄悄拿出手机,调成静音,远远地对准了她。
镜头里,她低垂的睫毛浓密如蝶翼,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阳光透过枫叶的缝隙,
跳跃在她白皙的手指和那根穿梭不息的银针上。针尖牵引着五彩的丝线,
在深蓝的土布上落下一点、又一点。奇异的是,那些看似随机的点,
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神奇地汇聚、延伸,
隐隐勾勒出一只振翅欲飞、线条流畅而神秘的鸟的轮廓。针线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在呼吸。林远看得有些呆了,下意识地按下了录制键。也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感觉到了这过于长久的注视,姑娘忽然抬起头。林远猝不及防,手机差点脱手,
有些狼狈地杵在原地。那是一双极清亮的眼睛,像两泓深山里未被惊扰的潭水,清澈见底,
却又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直直地穿透了镜头,落在他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
只有一种疏离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目光扫过他手中那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小盒子,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
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古树下的寂静:“城里人懂什么苗绣?”她的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的绣绷上,
指尖轻轻抚过那只初具形态的神鸟翅膀,“这针线里,住着祖先的灵魂。不是你们那些机器,
咔嚓咔嚓,几下就能印出来的东西。”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扎得林远脸上有些发烫。
林远尴尬地收起手机,试图解释:“你好,我是乡里新来的驻村干部林远。
刚才看你绣得真好,忍不住……拍了一小段。我是想……”“想帮我们卖?”阿朵打断他,
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更深了,“前头也来过几个干部,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
带走了几幅样子,说是拿去城里找路子。后来呢?”她抬眼,目光锐利如电,“后来,
我们在别人家的摊子上,看到了跟我们一模一样的‘苗绣’,卖得便宜,绣得却像鬼画符!
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她不再看林远,重新拿起针,用力刺下,
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疲惫:“祖宗的手艺,不是让你们糟蹋的。走吧,林干部,
别白费力气了。”林远被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抢白堵得哑口无言,脸上火辣辣的。他张了张嘴,
终究没说出什么,只能默默转身,沿着来路慢慢走下去。
身后那细微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像是对他无言的驱逐。古枫树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
初来时的雄心壮志,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回到村委会那间临时腾出的、简陋得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的小屋,林远重重地倒在硬板床上。
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土墙缝隙里透进来的山风带着凉意,吹不散他心头的憋闷。
阿朵那双清亮却带着冰棱的眼睛,还有那句“针线里住着祖先的灵魂”,
反复在他脑海里回响。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手指无意识地划开手机屏幕。相册里,最新一段视频静静地躺在那里。鬼使神差地,
他点了播放。镜头有些晃动,起初只拍到古枫粗糙的树皮和洒落的点点光斑。接着,
画面稳定下来,聚焦在那双翻飞的手上。光线极好,
将那白皙的手指、跳跃的银针、五彩丝线在深蓝布面上留下的每一处细微痕迹,
都捕捉得纤毫毕现。针尖的每一次落下、提起,丝线每一次的牵引、缠绕,
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生命力。尤其是当镜头无意间扫过她低垂的侧脸,
那专注得近乎神圣的神情,
与指尖流淌而出的、那只逐渐成形的、振翅欲飞的神鸟……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
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林远盯着屏幕,反复看了几遍。一个念头,
像黑暗中擦亮的第一根火柴,微弱却固执地跳了出来。“也许……也许可以试试?
”他喃喃自语,一个冲动驱使他点开了那个熟悉的短视频平台APP。
信号格依旧顽强地显示着一个刺眼的叉。他咬咬牙,抓起手机和充电宝,
像着了魔一样冲出小屋。寨子里信号最好的是后山顶上那块光秃秃的巨石。
林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荆棘划破了裤脚也顾不上。山风在耳边呼啸,
吹得他几乎站不稳。终于爬上巨石,他迫不及待地举起手机——微弱的一格信号,时断时续,
如同风中的残烛。他靠着冰冷的石头坐下,打开APP,将那段视频拖进了上传框。
手指悬在“发布”按钮上,却犹豫了。阿朵冰冷的话语和那双带着警惕的眼睛再次浮现。
这样不经同意就发布……会不会……然而,老绣娘们布满皱纹、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形的手指,
她们讲述年轻时绣嫁衣时的神采飞扬,
以及提起如今无人问津时的黯然……这些画面交替冲击着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心一横,指尖重重落下。进度条在微弱的信号里艰难地、一点点地向前爬行。
夜风越来越冷,他裹紧了外套,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缓慢移动的白色细线,
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终于跳出了“发布成功”的提示。
林远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到浑身酸痛,手脚冰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山,回到小屋,
一头栽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坠入了沉沉的黑暗。接下来的两天,林远在寨子里走访,
试着和几个看起来相对“开明”一点的老人聊聊电商的可能性,结果依旧碰了一鼻子灰。
他的手机信号时有时无,那条视频发布后,如同石沉大海,只有零星几个点赞,
评论更是寥寥无几。沮丧像山里的浓雾,沉甸甸地包裹着他。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那晚山顶上的冲动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招。第三天下午,
林远正坐在村委会门口的小板凳上,帮吴村长整理一堆字迹模糊的旧账本。
手机在口袋里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声连绵不绝,像一只被捅了窝的马蜂。
他疑惑地掏出来,屏幕几乎被不断弹出的通知挤爆了!99+新消息!
99+新点赞!99+新评论!99+新关注!
那个熟悉的短视频APP图标上,鲜红的数字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向上飙升。
他手指有些发抖地点开APP,消息栏的数字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999+!
心脏猛地一跳,他点开自己发布的那条视频。播放量:**87万!
** 并且还在疯狂跳动上涨!点赞:**23万!**评论:**1.7万条!
**林远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他手指发颤地往下滑动,
满屏的惊叹号和溢美之词扑面而来:“天啊!这是什么神仙手速!美哭了!
”“这才是真正的匠人精神!每一针都带着灵魂!”“求问小姐姐在哪里?这绣品卖吗?
跪求购买方式!”“那只鸟!太有灵性了!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布里飞出来!
”“博主快回话啊!急死我了!求地址!求联系方式!”“这工艺,秒杀一切奢侈品!
小姐姐开个网店吧!我第一个支持!”“苗绣YYDS!这才是我们该守护的文化瑰宝!
”一条条评论像滚烫的岩浆,冲刷着林远被冷水浇透的心。巨大的惊喜如同惊涛骇浪,
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从板凳上跳起来,因为用力过猛,带翻了小板凳,
发出“哐当”一声响,把旁边正打盹的吴村长惊得一哆嗦,水烟筒差点脱手。“村长!成了!
爆了!”林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他把手机屏幕怼到吴岩眼前,
手指激动地指着那不断跳动的数字,“你看!快看!阿朵!是阿朵!她火了!
我们云岭苗绣火了!”吴岩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凑近那小小的屏幕,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天文数字般的播放量。他布满沟壑的脸上先是茫然,
接着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后,那常年被山风和愁苦刻画的皱纹,一点点舒展开来,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这……这……是真的?这么多人看?
夸阿朵的手艺?”他猛地吸了一口烟,却被呛得连连咳嗽,
浑浊的眼睛里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好!好哇!祖宗保佑!祖宗显灵了啊!
”林远来不及解释更多,拔腿就往寨子高处那棵古枫树的方向跑。他的心跳得像擂鼓,
山路在他脚下飞快地后退。远远地,他就看到古枫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安静地坐着,
低头专注于手中的绣绷。“阿朵!”林远气喘吁吁地冲到树下,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快!快看手机!”阿朵抬起头,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惯常的冷淡:“林干部?
有事?”林远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屏幕还停留在那条爆炸性视频的界面:“你看!你看这个!”阿朵疑惑地低头,
目光落在屏幕上。起初她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但很快,她的动作僵住了。眼睛微微睁大,
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不断刷新的评论。
那些滚烫的赞美和急切的询问,像汹涌的潮水,透过冰冷的屏幕,冲击着她平静的心湖。
她脸上的冷淡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这……这是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指尖停在一条评论上:“小姐姐的手不是手,
是上帝吻过的艺术品!”她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耳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当然是你!”林远的声音斩钉截铁,
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激动,“阿朵,你看到了吗?大家有多喜欢你的苗绣!他们都在问怎么买!
我们云岭苗绣的机会来了!”阿朵沉默着,目光再次回到屏幕上,
一条条仔细地看着那些评论。
那些真诚的惊叹、由衷的赞美、热切的询问……像一道道温暖的光,
穿透了她长久以来筑起的防备心墙。她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白,再抬起头时,
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冰层碎裂,涌动着复杂的光芒,有激动,有惶惑,
还有一种久违的、被认可的微光。“他们……真的喜欢?”她的声音依旧很轻,
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千真万确!”林远用力点头,“阿朵,你信我一次!我们一起干!
让外面的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苗绣!让寨子里的阿婆们,都能靠自己的手艺吃上饭!
”阿朵没有立刻回答。她放下手机,重新拿起自己的绣绷,
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只几乎完成的、栩栩如生的神鸟。阳光透过枫叶,
在她低垂的眼睫上跳跃。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虽轻,
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远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那……试试吧。
”她终于抬起头,迎上林远热切的目光,嘴角弯起了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星星之火,终于点燃了第一簇希望的光芒。寨子里仿佛一夜之间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林远的临时小屋里,一台从乡里紧急调拨来的二手笔记本电脑成了临时的“电商指挥部”。
林远笨拙地研究着注册网店、上传商品、设置物流的流程,
阿朵则成了他的“苗绣顾问”兼“首席质检官”。老绣娘们被这个消息惊动了。
起初是试探性的观望,
后来是吴岩婆娘——吴阿婆第一个颤巍巍地拿着自己压箱底绣好的几方手帕,
来到林远的小屋。当阿朵仔细检查过,点头确认可以上架,林远笨拙地拍照、上传、定价后,
仅仅过了半天,那几方带着岁月痕迹却绣工精湛的手帕,就被抢购一空!
当林远把第一笔货款——几张崭新的百元钞票,郑重地交到吴阿婆布满老茧和裂纹的手中时,
老人浑浊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她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几张纸,嘴唇哆嗦着,
好半天才发出声音:“真……真能换钱?祖宗的手艺……还能换钱?
”眼泪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地淌下,滴落在簇新的钞票上。
这一幕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小小的云岭寨激起了千层浪。
越来越多的老绣娘翻出了自己珍藏的绣片、头帕、腰带,甚至压箱底的嫁衣部件。
林远的小屋门庭若市,白天黑夜都挤满了人。阿朵成了最忙碌也最受尊敬的人,
她以近乎严苛的眼光审视着每一件送来的绣品,耐心地指出针脚的瑕疵、配色的不当,
甚至花样的寓意是否符合古法。她清冷的声音在嘈杂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阿婆,
这里锁边针脚乱了,拆了重来,不然传出去丢我们云岭的脸。”“吴婶,
这喜鹊登梅的梅枝太直了,要带点弯,有风才活。”“石阿奶,这蝴蝶妈妈的翅膀纹路不对,
少了一组‘子孙线’,我教你……”林远负责拍照、上传、打包、联系快递。
那个小小的网店页面,在阿朵绣品视频带来的巨大流量加持下,简陋却生机勃勃。
订单像山涧的溪流,起初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河。
老绣娘们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了久违的笑容,昏暗的木屋里,油灯常常亮到深夜,
飞针走线间,是压抑不住的轻声笑语和对好日子的憧憬。连寨子里的小路,
似乎都因为人们轻快的脚步而显得不再那么崎岖。林远和阿朵的配合也日渐默契。
林远学会了辨认几种基础针法和常见纹样,打包时格外小心那些银饰配件。
阿朵则渐渐熟悉了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订单数字和物流信息,
偶尔还会对着林远操作时笨手笨脚的样子,发出极轻的一声笑。一天傍晚,
夕阳给古枫镀上金边。林远刚打包完最后一批订单,累得腰酸背痛,揉着肩膀走出小屋透气。
阿朵也刚好从旁边她家的木楼下来,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
碗里盛着深褐色、冒着热气的液体。“给。”她把碗递到林远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目光却落在林远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林远愣了一下,接过来:“这是?”“油茶。
”阿朵简单地回答,“我们苗家解乏的。喝吧。
”一股混合着炒米、花生、茶叶的浓郁焦香扑鼻而来,还带着一丝奇异的咸鲜。
林远吹了吹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滚烫、咸香、微涩,带着炒货的焦脆感,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四肢百骸的疲惫。“好喝!”林远由衷地赞叹,
又猛灌了一大口,“又解乏又暖胃,真不错!”阿朵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
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很快又抿紧了。她转身走回自家木楼,
留下一句:“碗放门口石墩上就行。”夕阳的余晖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很长。
林远捧着温热的陶碗,看着碗沿上残留的一个小小的、模糊的指印,
心头也像被这碗油茶熨帖过,泛起一丝陌生的、温热的甜意。他忽然觉得,
这莽莽大山深处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然而,甜美的果实总是吸引着贪婪的蛀虫。
当云岭苗绣的名声随着订单和网络传播越来越响,
当林远和阿朵都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时,危机已悄然逼近。起初,
是网店的流量增长放缓了。接着,一些零星的不和谐音符出现在评论区和客服消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