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还带着点凉,林晓燕刚把最后一缕棉纱穿进锭子,就听见“咔嗒”一声脆响——她负责的三号机突然停了,纱线在罗拉上缠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断口处还带着被机器绞出的毛絮。
晓燕心里一慌,手忙脚乱地去解缠结,指尖被粗糙的纱线磨得发红。
这时候陈建军己经快步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黄铜小钩子。
“别硬扯,纱线脆,越扯越乱。”
他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安抚的劲儿,一边说一边蹲下身,把钩子轻轻塞进纱线缝隙里,“你扶着机器开关,我喊‘开’你就轻点推,慢慢来。”
晓燕按他说的做,指尖攥着开关柄,能感觉到陈建军的胳膊离自己很近,他身上带着点肥皂和棉纱混合的干净味道。
“开。”
陈建军话音刚落,晓燕就缓缓推下开关,机器带着轻微的震动转起来,他手里的钩子跟着罗拉的节奏动,缠成结的纱线像被理顺的头发,一点点从罗拉上褪下来。
不过半分钟,乱成一团的纱线就被拆得干干净净,连断口都剪得整整齐齐。
“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关紧机器,别慌。”
陈建军把剪好的纱线递到晓燕手里,又从口袋里掏出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巾,“擦擦手,刚才看你指尖红了。”
晓燕接过布巾,指尖碰到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指腹上也有层薄茧——那是常年跟纱锭、钩子打交道磨出来的。
歇晌的时候,两人坐在车间门口的石阶上,晒着暖融融的太阳。
陈建军从布包里掏出个铝制饭盒,打开来是两块红糖发糕,还冒着点热气。
“我妈早上蒸的,说你上次说爱吃,特意多做了两块。”
他把一块递到晓燕手里,发糕甜丝丝的,带着红枣的香气。
晓燕咬了一口,忽然想起过年时包的红枣饺子,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你妈手艺真好,比食堂的白面馒头还香。”
正说着,车间主任扛着袋新棉纱走过来,笑着打趣:“你们俩倒是会找地方歇着,刚才三号机那事儿,处理得又快又好,月底评比给你们俩记个功!”
陈建军挠了挠头,把另一块发糕往主任手里塞:“主任也尝尝,我妈做的。”
晓燕坐在旁边,看着陈建军跟主任说话的样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发糕,心里像被太阳晒着似的,暖得发烫。
下午开工时,晓燕发现自己的操作台上多了个小小的竹编筐,里面放着她常用的剪刀、钩子,还有一小罐护手油——罐身上贴着张纸条,是陈建军的字迹,写着“纱线磨手,睡前擦点”。
晓燕拿起护手油,罐身还带着点温乎气,她抬头望向对面的陈建军,他正好也看过来,冲她眨了眨眼,又低头继续手里的活儿,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落在他身上,连白衬衫的衣角都泛着软乎乎的光。
机器又开始嗡嗡转起来,棉纱在锭子上绕出整齐的圈,晓燕手里的动作比往常更稳了。
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不管是机器出了故障,还是手头的活儿忙不过来,总会有人像这样,带着工具、带着热乎的吃食,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把日子过得像这棉纱一样,绵密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