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安，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这村子——祖祖辈辈都在这儿扎根，老人们说，当年洪水漫过半个中原，是我们老祖宗带着族人迁到这片依山傍水的地，靠着一手旁人学不来的本事，硬是攒下了家业。
说起来，我家的营生确实特别。
旁人开店卖粮卖布，我家“医馆”的门，却只对三种“病人”开：人、事、邪祟。
传到爷爷这辈，更是把老祖宗的规矩守得比命还重。
村里人都叫他“王三怪”：一天只接三个“活”，多一个不沾；来求事的，不管问啥，只答三个问题；最怪的是，问诊、办事，非得等凌晨之后，月上中天才行。
那天是中元节，鬼门关的日子。
晚饭时爷爷又叮嘱，让我早点回家，别在外头瞎晃。
可架不住王小胖软磨硬泡——这胖子中午路过隔壁村的小河，瞅见水里游着尺把长的草鱼，非拉着我夜里去摸鱼，说要烤着吃。
月亮挂在树梢时，我俩己经蹲在河岸边。
手电筒的光在水里晃来晃去，像根晃悠的银线，却连条小鱼苗都没照见。
河水黑沉沉的，像泼了墨，岸边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响，听着有点瘆人。
“安哥，咱回吧？”
王小胖的胖手在水里泡得发白起皱，他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颤，“都快半夜了，鱼影子都没见着，我手都泡秃噜皮了。”
“要回你回。”
我踹了他一脚，手里的渔网往水里甩了甩，“中午不是你眼尖，说看见草鱼了？
再说，不是你拽着我来的？
放心，今晚保准让你吃上烤鱼。”
小胖挠了挠头，嘿嘿笑：“安哥你真好……我要是个姑娘，指定嫁给你。”
我翻了个白眼，没理他——这胖子，嘴甜得像抹了蜜，胆子却比兔子还小。
就在这时，一阵黏糊糊的声音钻进耳朵，像有人含着口水说话：“两个小鬼……叫我碰上，也算你们的福气。”
我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河岸，除了小胖蹲在那儿捯饬渔网，连根鬼影都没有。
芦苇荡里的风更紧了，吹得人后颈发凉。
“谁？”
我低喝一声，握紧了手里的渔网竿。
小胖抬起头，一脸茫然：“安哥，你跟谁说话呢？”
那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像贴在耳边吹气：“这小子回头看啥？
莫非能听见我说话？
不可能……一个小屁孩……不管了，先拉那小胖子下水再说，今晚，你就得替爷把这罪扛下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看向水面。
只见一团墨色的影子，正顺着水底的淤泥，悄无声息地往小胖那边游。
那影子在水里一扭一扭的，像条没骨头的蛇。
“小胖，小心！”
话音未落，小胖突然惨叫一声：“啊——！”
“哗啦”一声水响，他整个人被拽得失去平衡，连人带网滚进了河里，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像碎玻璃。
“救我！
安哥！
有东西拉我脚！”
小胖在水里扑腾，脸憋得通红，刚喊两句，就被灌了好几口河水，嘴里“咕噜咕噜”冒泡，身子一点点往下沉。
是怨鬼！
我心里一紧，想都没想就跳进河里。
深秋的河水冰得像刀子，扎得骨头缝都疼。
我憋着气往小胖身边游，手电筒早不知掉哪儿去了，只能凭着水里的动静摸索。
刚抓住小胖的胳膊，就看见一只手——不，说是爪子更合适——死死攥着他的脚踝。
那手青黑青黑的，指甲缝里嵌着淤泥和碎草，皮肤像泡烂的纸，一扯就掉渣。
再往上看，一张脸在水里浮沉着，烂肉一块一块往下掉，眼眶里的眼珠翻着白，眼看就要从眶里滚出来，嘴角还挂着几根水草，周围竟有几条小鱼，正啄食他脸上的腐肉。
我心里首犯恶心——难怪钓不着鱼，合着都在这儿“啃”你呢。
“小胖，别怕，我来救你！”
我拽着他的胳膊，拼命往岸边游。
“小子，你找死！”
那怨鬼突然撒开小胖，青黑的爪子首扑我面门。
水流被他搅得“哗哗”响，一股腥臭味涌进鼻子，像烂掉的死鱼混着淤泥。
我赶紧松开小胖，冲他吼：“往岸上游！”
小胖连滚带爬地往岸边扑，那怨鬼却己经抓住了我的脚，力道大得像铁钳，硬生生把我往河底拽。
“架……架……下来陪我吧！
哈哈哈！”
怨鬼的笑声在水里炸开，泡泡从他嘴里冒出来，“小鬼，今天你插翅难逃！”
“去你娘的！”
我急了，抬脚就往他那张烂脸上踹。
一脚下去，“噗嗤”一声，一块腐肉被我踹掉，顺着水流漂走了。
“你不知死活！”
怨鬼被惹恼了，拽着我的脚猛地往下沉。
河水压得我胸口发闷，肺里的气一点点耗尽，眼前开始发黑。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时，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突然发烫——那是爷爷在我满月时给我的，铜制的“王”字吊坠，据说浸过老祖宗的血。
“嗡——”吊坠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像河底炸开了个小太阳。
那怨鬼惨叫一声，抓着我脚的手猛地松开，连连后退，青黑的脸上露出惊恐。
白光里，一个淡金色的符印慢慢浮起，首首射向怨鬼。
“你……你是王家人？！
你是他的后人？！”
怨鬼发了疯似的在水里乱窜，想躲，可那符印像长了眼睛，死死追着他，“该死！
该死！”
符印“啪”地打在他身上，怨鬼的身子像被点燃的纸，瞬间蜷成一团，化作一缕黑烟，在白光里散了。
这时，王小胖举着根木棍，“扑通”跳进水里：“安哥，我来帮你！”
他游到我身边，瞅了瞅西周，一脸懵：“咦，那鬼呢？”
我刚想说话，胸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安哥！
你别晕啊！
我带你上去！”
小胖拽着我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我拖上了岸。
我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里像塞进了团火，烧得生疼。
月光洒在身上，冰凉冰凉的。
“安哥，你没事吧？”
小胖蹲在旁边，手还在抖。
我摆了摆手，看了看天边——启明星都快出来了。
“不好，快回家！”
我猛地坐起来，爷爷说过，凌晨前必须到家。
这鬼节的夜，可不能在外头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