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为杀了我,就能偷走我的神格,从此风生水起,恩爱白头。可他们忘了,
我是回声之神。有声音的地方,就有我。当我从停尸床上睁开眼,
整个三界的神仙都将为我奏响最华丽的复仇交响曲。第一乐章,
就从让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寂静变成噪音开始。
1我是在一阵劣质消毒水的味道中醒来的。准确地说,是活过来的。
鼻腔里还塞着两团棉花,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冷冰冰的金属台子硌得我骨头生疼——哦,
不对,我现在没有神骨了,只有这一身不知属于哪个倒霉蛋的凡人骨肉。哎哟我操!
诈、诈尸了!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刺破了房间的宁静。
一个穿着白大褂、胖得像个煤气罐的男人指着我,两腿抖得像通了电,
手里的不锈钢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几把手术刀和镊子摔得七零八落。我缓缓坐起身,
扯掉鼻子里的棉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诈尸?我歪了歪头,活动着这具僵硬的身体,
发出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不,我这是 VIP 复活,插队了而已。
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没理他,低头打量着自己。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身体,皮肤苍白,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
脑子里涌入一股陌生的记忆,像三流的言情剧:女孩叫林小七,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音效师,
因为穷困潦倒加上失恋打击,想不开就吞了安眠药。真是个……朴实无华的死法。不像我,
死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气贯长虹。我,回声与共鸣之神,执掌三界一切声音的延续与放大。
我的前男友,是雷厉风行的风暴之神雷。我的前闺蜜,是温柔似水的静默女神静。
就在三天前,他们俩联手了。雷用他最狂暴的混沌神雷轰碎了我的神格,
静则用她的绝对静默结界吞噬了我所有的神力,以及我消散前最恶毒的诅咒。
他们相拥着,在我的神殿废墟上,用我消散的神力作为养料,完成了他们俩神格的最终融合,
成为了新的、至高无上的寂灭之神。真是好一对狗男女,杀我证道,
连剧本都懒得创新一下。他们以为我彻底消失了,神魂俱灭。但他们忘了我的本源是什么。
我是回声之神。只要宇宙间还有一丝一毫的振动,只要他们的那句永别了,颂
还在时空的长河里激起涟漪,我就能循着这丝回响,找到一线生机。而林小七这个倒霉蛋,
在吞药自杀的瞬间,正戴着耳机听一首名为《风暴与寂静》的交响乐。创作者,
正是人间如今最负盛名的艺术家夫妇——雷,与静。缘分,就是这么个狗屁不通的东西。
我的最后一缕残魂,就这么顺着音符的回响,钻进了这具刚刚断气的身体里。
你……你到底是谁?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颤巍巍地从墙上摘下一柄消防斧,
摆出一个滑稽的防御姿势。我从停尸床上跳下来,赤着脚,冰冷的地砖让我打了个哆嗦。
这凡人的身体,真弱。我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一定很诡异,因为胖子的脸更白了。
我是谁?我张开嘴,却没有发出林小七沙哑的声音。取而代之的,
是一阵空灵、浩渺、层层叠叠的复合音。那是风暴的怒吼,是雷霆的咆哮,
是神殿崩塌的巨响,最后,汇聚成一句清晰无比的话,带着无尽的怨毒与嘲讽,
在我、在胖子、在整个殡仪馆的上空回荡。——永别了,颂。
这是雷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胖子嗷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手里的消防斧砸在脚上,发出梆的一声闷响。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向门口。
我的神力几乎消失殆尽,刚刚那一下,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量。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
就是像个录音机一样,把我死前听到的声音播放出来。
一个只能播放固定内容、还贼耗电的破录音机。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我不在乎。
我推开门,外面是凌晨四点的城市,天边泛着鱼肚白,像一块发臭的抹布。雷,静。
你们以为换了人间这个新地图,就能高枕无忧地当你们的神仙眷侣了?你们忘了,人间,
是最嘈杂的地方。汽车的鸣笛,工地的噪音,人们的交谈,怨妇的哭嚎,
婴儿的啼哭……这里,是我的主场。而我,回声之神,最擅长的,
就是让那些你们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在你们耳边——循环播放。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2我穿着一身薄薄的病号服,身无分文地站在街头,
活像个从精神病院溜出来的病人。记忆告诉我,林小七的家,
是一个位于老城区的出租屋,月租三百,押一付三。而她的银行卡里,余额是两位数。很好,
复仇大业还没开始,我就先要面临生存危机了。我叹了口气,神明做到我这份上,
也算是独一份了。凭借着林小七模糊的记忆,我七拐八拐,
终于找到了那栋摇摇欲坠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饭菜馊掉的混合气味。我皱了皱眉,想当年我的神殿,
连空气里的尘埃都是香的。打开门,一股浓烈的泡面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小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是全部。
桌上还摆着吃剩的泡面桶和空了的安眠药瓶子。我走过去,拿起那个药瓶。
林小七就是为了一个劈腿的男人死的。那个男人我从记忆里看到了,
一个油头粉面的三流乐队主唱,连给雷提鞋都不配。为了这种货色去死,
真是……没见过世面。我把药瓶扔进垃圾桶,开始翻箱倒柜。最后,在床垫底下,
我找到了林小七藏起来的全部家当——三百二十七块五毛。这点钱,别说复仇了,
下个月的房租都不够。我一屁股坐在床上,床板发出嘎吱一声抗议。怎么办?去偷?
去抢?不行,我好歹也是个正经神明,虽然是前任的。神格没了,神品不能丢。我闭上眼,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林小七的记忆。音效师……这个职业,
倒是和我的老本行有点关系。我执掌回声,对声音的敏感度是刻在灵魂里的。
林小七虽然混得惨,但专业知识还在。或许,我可以从这里入手。正想着,
桌上的二手笔记本电脑叮咚一声,弹出一个邮件提醒。我凑过去一看,
发件人是王胖子。王胖子?我想了半天,才从林小七的记忆角落里扒拉出这个人。
一个不入流的恐怖片导演,为人抠门,专拍些小成本的网络大电影,
林小七之前给他做过几次音效,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克扣工钱。这封邮件,
就是催她交一个恐怖片的音效 demo。小七啊,
那个《鬼哭狼嚎之山村老尸》的音效做得怎么样了?明天就要,再不交尾款就别想要了啊!
语气还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尖酸刻薄。我看着邮件,眼神却亮了。尾款!虽然王胖子抠门,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记忆里,这笔尾款还有一千五。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我立刻坐直了身体,
点开附件里的视频文件。视频很粗糙,画面晃动,演员的表演浮夸得像是乡村大舞台。
内容无非就是几个大学生作死去一个废弃的村庄探险,然后被鬼挨个弄死的故事。
我需要为其中一段女鬼索命的场景配上音效。画面里,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衣的女演员从一口井里爬出来,张着嘴无声地嘶吼。
按照林小七的水平,她大概会用一些现成的素材库,比如女人的尖叫声、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再混合一些低沉的嘶吼,合成一下交差。但现在,这具身体里是我。我是回声之神。
我看着画面里那个无声嘶吼的女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不是喜欢寂静吗?
那我就让你们听听,什么叫真正的、来自地狱的噪音。我关掉电脑上所有的音效软件,
清了清嗓子,然后,我张开了嘴。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我调动起体内那仅存的一丝神力,
将它汇聚于喉间,然后,我开始回响。我回响的,不是我自己的声音,
而是我神格破碎时,静的绝对静默结界里,
那些被她囚禁了千百年的、不甘的、怨毒的灵魂的哀嚎。它们曾是战场上枉死的士兵,
是含冤受戮的囚徒,是瘟疫中绝望的平民……静将他们的声音剥夺,
制成她最得意的艺术品。而现在,我将这些艺术品,原封不动地,释放了出来。
一瞬间,整个出租屋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明明我的耳朵里什么都没听到,
但我的脑海里却充满了无数声音的重叠。那是刀剑入肉的声音,是骨骼碎裂的声音,
是临死前绝望的诅咒,是无声的呐喊……这些声音通过我,
被精准地注入到电脑的音频轨道里。我闭着眼,感受着这些充满了痛苦与怨恨的回响,
将它们编织、糅合,最终形成了一段长达一分钟的,纯粹由不存在的声音构成的音轨。
做完这一切,我浑身脱力,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这具凡人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我喘着粗气,将音频文件和视频合成,然后点击了发送。邮件标题,我改了几个字。王导,
你要的鬼哭狼嚎。友情提示:请在安静环境下,戴上耳机欣赏。做完这一切,我倒在床上,
沉沉睡去。我不知道,这封邮件,将会在几个小时后,掀起怎样的波澜。我只知道,
我的复仇,已经悄无声息地,发出了第一声刺耳的噪音。3我再次醒来,
是被一阵疯狂的电话铃声吵醒的。手机是林小七那台屏幕碎裂的国产山寨机,
来电显示是王胖子。我打着哈欠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
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王胖子杀猪般的嚎叫。林小七!你个天杀的!你给我发的什么玩意儿?!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还带着一丝哭腔,我他妈的……我他妈的现在一闭上眼,
就感觉有几百个人在我耳边吹气!还他妈是冷气!我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问:王导,
这么说,你对我的音效还满意?满意?我满意个屁!王胖子在电话那头咆哮,
我的剪辑师听完你那个 demo,当场就把电脑给砸了,
现在正抱着我们公司的关公像念大悲咒呢!还有我的混音师,戴着耳机听的,
现在人已经送医院了,医生说是急性神经衰弱,见谁都说有鬼!你赔!你必须赔!哦?
我挑了挑眉,这么说,效果很逼真?逼真?这他妈是逼真过头了!王胖子都快哭了,
林小七,我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术,你赶紧给我个解药!
不然……不然尾款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尾款?我笑了,王导,
我们现在谈的不是尾款的问题,是精神损失费的问题。你的音效吓到了我的剪辑师和混音师,
给他们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创伤,你看,这个赔偿怎么算?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王胖子那张肥脸现在肯定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乙方。过了好半天,
他才用一种几乎是哀求的语气说:小七……七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该克扣你工钱,我不该骂你!你大人有大量,你就放过我吧!
那个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找了全网所有的素材库,都找不到!
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当然不是人能发出来的。我淡淡地说,
那是鬼发出来的。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这样吧,王导。我话锋一转,
尾款一千五,精神损失费……就算你三千五,凑个整,五千块。现在就打到我卡上。
钱一到账,我就告诉你怎么『辟邪』。五千?!王胖子哀嚎起来,你怎么不去抢?
抢多没技术含量。我打了个哈欠,给你十分钟考虑。十分钟后,价钱翻倍。哦对了,
忘了告诉你,我这个『音效』是有后遗症的,听得越久,效果越深入骨髓。
说不定以后你拍恐怖片,连特效都省了,直接本色出演。说完,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我笃定他会给钱。对于王胖子这种做贼心虚、又有点迷信的人来说,
这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是他们最大的软肋。果然,不到五分钟,
我的手机就收到一条银行短信。
您的账户 xxxx 于 x 月 x 日入账人民币 5000.00 元,
当前余额 5327.50 元。我看着短信,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很好,
启动资金有了。我慢悠悠地回拨了王胖子的电话。七爷!钱收到了吧?快告诉我怎么解决!
王胖子急切地问。别急。我慢条斯理地说,方法很简单。你去找城里最大的广场,
人最多的那种。然后在广场上找个音响,把《好运来》这首歌,单曲循环,放到最大声,
放一个下午。记住,一定要让你的那两个员工也一起听。哈?《好运来》?
王胖子懵了。对。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用的那些『声音』,都属阴。
而《好运来》这首歌,充满了喜庆、阳刚、正能量的气息,是破解一切阴邪之物的最佳法器。
这叫『正道的光』,懂吗?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似乎在消化我这套歪理。……懂了!
王胖子恍然大悟,七爷,你真是高人啊!我这就去办!挂了电话,
我几乎能想象到王胖子带着两个精神恍惚的员工,
在市中心广场的魔性音乐下群魔乱舞的滑稽场面。用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噪音,
去对冲来自地狱的寂静。嗯,这很回声之神。解决了财务危机,
我终于有心情去关注我的那两个仇人了。我打开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搜索雷和静
的名字。瞬间,屏幕上被无数条信息淹没。天才艺术家夫妇雷与静,
最新作品《神国》系列摄影展,即将在市美术馆开幕!『寂灭之声』:专访艺术家雷,
探讨声音与画面的极致融合。静,那个用沉默震撼世界的女人。
新闻标题一个比一个肉麻。我点开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雷和静站在一起。
雷还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短发如钢针,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神性被完美地隐藏在人类精英的皮囊之下。而静,
依偎在他身边,一袭白裙,长发及腰,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圣母般的微笑。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那么的成功。他们一个成了享誉国际的摄影大师,
一个成了备受追捧的现代艺术家。他们把从我这里窃取的力量,玩得风生水起。
我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静那张伪善的脸。静默女神。她最引以为傲的,
就是她能创造出绝对的、纯粹的静。她的艺术展,就是让人在绝对的安静中,聆听
内心的声音。多可笑。一个剥夺了无数声音的刽子手,却在教唆世人聆听内心的声音。
我关掉网页,眼神冰冷。静,你不是喜欢安静吗?你不是觉得你的静默
是最高级的艺术吗?那我就让你尝尝,被全世界的噪音包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展览的预告。《神国》系列摄影展,本周六,市美术馆,不见不散。
很好。周六,我们,不见不散。4接下来的几天,我过上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除了用王胖子赞助的钱改善了一下伙食,把泡面换成了有肉的盒饭,剩下的时间,
我都在为我的复仇首演做准备。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光明正大进入市美术馆,
并且能接触到他们音响设备的机会。机会很快就来了。王胖子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语气谄媚得像个刚进宫的小太监。七爷!您真是神了!
自从在广场上听了一下午《好运来》,我们全公司现在都精神焕发,吃嘛嘛香!
我那个剪辑师,现在都能倒着背大悲咒了!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那个……七爷……王胖子搓着手,嘿嘿笑道,您看,您这身本事,
屈才在我这小庙里了。我有个朋友,在市美术馆工作,他们最近正好有个大展,
缺个临时的音效调试员,日薪八百,您看您有没有兴趣?我心中一动,
但声音依旧平静:什么展览?就是那个特有名的艺术家,雷和静的《神国》摄影展!
听说场面可大了,好多名流都去呢!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我嘴角微微上扬。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地址,时间。好嘞!我马上发您微信上!挂了电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雷,静,你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们重金打造的艺术殿堂,
即将迎来一个你们最不想见到的工作人员。周五,我按照地址来到了市美术馆。
负责接待我的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一脸严肃,看到我这一身地摊货的打扮,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你就是王导介绍来的林小七?他推了推眼镜,
我是这次展览的现场总监,你可以叫我李总监。你的工作很简单,就是配合我们的音响师,
检查并确保明天开幕式上所有的音频设备正常运行。这是你的工作证,进去吧。
他递给我一个挂牌,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仿佛多跟我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我接过工作证,没有作声,径直走进了展厅。整个美术馆都被包了下来,
布置得像一个神圣的殿堂。巨大的展厅里,悬挂着一幅幅雷拍摄的摄影作品。
照片拍得确实不错。每一张都充满了张力,构图、光影都堪称完美。
内容大多是些宏大的自然景观,风暴、雪山、深海……充满了毁灭与新生的美感。
而在展厅的最中央,是一个用隔音玻璃围起来的独立空间。那就是静的展区——静默之屋
。据说,只要走进这个房间,外界的一切声音都会被隔绝,
人会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绝对的安静状态,从而净化心灵。我看着那个玻璃房子,
冷笑一声。净化心灵?不过是她用来炫耀和巩固自己神力的工具罢了。我找到了音响师团队,
他们正在主舞台的控制台前忙碌。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老张,看到我,
只是点了点头,便扔给我一份设备清单。新人?把这些线路都检查一遍,
特别是备用电源的接口,明天开幕式不能出任何差错。他的语气很随意,
显然没把我这个临时工放在眼里。这正合我意。我拿着清单,开始在巨大的展厅里穿梭,
假装认真地检查着每一个音箱、每一根线路。没有人注意到,
我的指尖在触碰到那些冰冷的设备时,都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只有我能感知到的回响
。这些回响,是我这几天精心录制的。有菜市场大妈为了三毛钱差价的激情对骂。
有小学生背不出课文被罚站时内心的碎碎念。有喝醉的酒鬼在街头唱的跑调情歌。
有熊孩子在超市里得不到玩具时撕心裂肺的哭嚎。
还有……王胖子在广场上循环播放了一下午的超大音量立体环绕声版《好运来》。
我将这些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最接地气、也最粗俗的噪音,像病毒一样,
悄无声息地植入到了这个高雅艺术殿堂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是我埋下的种子,只等一个时机,
就能生根发芽,开出最恶毒的花。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直到我检查到后台的备用电源室时,
意外发生了。我刚推开门,就和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一股熟悉的、带着暴虐气息的神力扑面而来,让我浑身一僵。我猛地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是雷。他穿着一身休闲装,但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势丝毫未减。
他皱着眉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困惑。你是谁?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被发现了?不,不可能。
我现在是林小七,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他不可能认出我。我低下头,装出惶恐的样子,
小声说:对、对不起,雷先生!我是来检查设备的临时工。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
那目光仿佛要将我洞穿。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风暴神力在躁动。他感觉到了什么,
一种源自神明本能的警惕。你的声音……他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该死!
难道我之前在殡仪馆播放的那句永别了,颂被他感知到了?我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一旦我流露出一丝一毫属于颂的气息,他立刻就会认出我。
我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的脸,结结巴巴地说:雷、雷先生,
您……您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我就是个普通人,您是大艺术家,怎么可能听过我的声音呢?
为了让自己的普通更具说服力,我甚至还偷偷调动了一丝丝微弱的神力,
在自己的声音里加入了一点点……王胖子那谄媚的音色。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那强大的神力威压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暴露的时候,他忽然收回了目光,
眼中的困惑和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厌恶。滚。他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我如蒙大赦,
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备用电源室。直到跑出很远,我才敢回头看。他依旧站在那里,
看着我离开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我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险。差一点,
就前功尽弃了。他没有认出我。他只是觉得我的存在,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烦躁和不适。
就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突然闻到了一股……大蒜味。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雷,静。明天,就是你们的死期。我会让你们知道,
大蒜有时候比神雷还好用。5周六,市美术馆人山人海。
全城的名流、媒体、艺术爱好者都聚集于此,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闪光灯此起彼伏,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穿着工作人员的黑 T 恤,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我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我能感觉到,
我昨天布下的那些声音种子正在蠢蠢欲动。它们吸收着现场的喧嚣和人们浮躁的情绪,
正在茁壮成长。上午十点整,开幕式正式开始。
主持人用激昂的语调介绍着雷和静的丰功伟绩,台下掌声雷动。随后,
雷和静携手走上舞台。雷依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仿佛全世界都欠他钱。而静,
则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圣洁,她穿着一袭量身定制的白色长裙,
脖子上戴着一串璀璨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她微笑着,向台下挥手致意,
那悲天悯人的模样,仿佛真的是降临人间的女神。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
来参加我和雷的《神国》摄影展。她的声音柔和而空灵,通过顶级的音响设备,
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艺术的本质,是回归内心。而回归内心最好的方式,
就是『静』。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今天,
我将为大家带来我最新的作品——『绝对静默』。请大家跟随我,
一起走进这个完全没有声音的世界,去感受灵魂最深处的悸动。
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第一批 VIP 观众开始排队,
准备进入那个巨大的玻璃房子——静默之屋。我站在控制台的角落里,
看着大屏幕上静那张伪善的脸,冷冷地笑了。好戏,要开场了。
静亲自引导着第一批观众走进了玻璃房。厚重的隔音门缓缓关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展厅里的人们都屏住呼吸,通过外面的大屏幕,好奇地看着玻璃房里的情景。
只见静站在房间中央,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神力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那是她的静默结界。我能感觉到,
房间里的空气振动频率正在被强行归零。所有的声音,无论是人们的呼吸、心跳,
还是衣服摩擦的微响,都在瞬间被吞噬了。这就是她的力量,霸道,且不讲道理。
玻璃房里的观众们脸上露出了惊奇、震撼的表情。他们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
但外面的人什么也听不到。静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享受着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而我,就等着这一刻。当她的静默结界扩张到极致,
当她最为骄傲和放松的时候……我按下了藏在口袋里的一个微型遥控器。这个遥控器,
连接着我昨天改装过的一个……消防警报器。下一秒。哔——哔——哔——!!!
刺耳到极点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美术馆的上空炸响!那声音又尖又利,
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地捅进了所有人的耳膜。人群瞬间大乱。怎么回事?着火了吗?
天啊!我的耳朵!人们捂着耳朵,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舞台上的雷脸色一变,
立刻看向了控制台的方向。而控制台的总监和音响师们,则是一脸懵逼。谁他妈按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