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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点,地铁像个刚开罐的沙丁鱼罐头,每一条“鱼”都被挤得面目模糊,

贴着彼此湿冷的皮肤,在沉闷的轰鸣和偶尔刺耳的刹车声里,一同坠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林薇挤在中间,鼻尖蹭着前面男人汗湿的后背衬衫,

一股廉价的洗衣液和隔夜宿醉混合的味道,她屏住呼吸,把头埋得更低些。日复一日。

同样的线路,同样的拥挤,同样的疲惫像一层洗不掉的油腻腻的膜,

裹着她和这里的每一个人。车厢顶的灯管滋滋闪了两下,灭了一瞬,又挣扎着亮起。

昏黄的光线下,那些麻木的脸显得更加灰败。有人咳嗽,声音空洞。林薇揉了揉太阳穴,

那里有根筋从下午开始就一跳一跳地疼,细微却执拗,像有个小人拿着锤子在里面不停敲打。

大概是没睡好,她想。昨晚似乎做了很多梦,光怪陆离,醒来却什么也抓不住,

只留下一种空洞的心悸。列车到站,机械的女声报出站名。人流推着她往外走,脚步虚浮,

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发出黏腻的回声。走出地铁口,

傍晚的风裹着汽车尾气和街边小吃摊的味道扑面而来。夕阳正以一种近乎惨烈的红色往下沉,

把西边的天空烧成了一块巨大的、将凝未凝的血痂。巨大的云团被染上诡异的紫红和橙黄,

边缘锐利得吓人。林薇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刺目,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说不清的焦躁感。她沿着走了无数次的路线往家晃。

街道两侧的商铺亮起了灯,但那些光晕在她眼里有些摇晃,像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

橱窗里模特的笑容似乎比平时更僵硬,眼角嘴角的弧度拉扯得极不自然。

路边咖啡馆露天座上的谈笑声飘过来,碎碎的,听不真切,偶尔有一两个音节异常尖锐,

刺得她耳膜不舒服。她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是太累了吗?前面那栋熟悉的褐色公寓楼,

今天看起来……有点歪。对,就是歪了。夕阳把它巨大的影子投下来,那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扭曲着,边缘不再规整,像一头趴伏着的、骨骼错位的狰狞巨兽,沉默地吞噬着人行道。

她甚至觉得那影子的顶端在微微起伏,如同呼吸。心里那点不安开始膨胀。她加快脚步,

几乎是小跑起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突然变得安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响亮,嗒,嗒,

嗒……像是某种倒计时。旁边一根老旧的路灯柱,灯泡忽明忽灭,闪烁的频率快得不正常。

亮,灭,亮亮,灭,亮,灭灭……毫无规律,透着一股急迫和混乱。林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心脏猛地一缩——这闪烁,硬要解读的话,竟然有点像求救的“SOS”节奏,但更零碎,

更疯狂。她甩甩头,试图把这荒谬的联想赶出去。一定是加班加出幻觉了。她安慰自己。

昨晚没睡好,一定是这样。拐进通往自家单元门的那条小巷。巷子不长,平时几步就走完了,

今天却感觉格外深幽。两边的墙壁似乎比以往更高,更逼仄,墙皮剥落的地方,

露出的陈旧砖石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扭曲成一只只窥视的眼睛。风穿过巷子,

发出低低的呜咽,里面好像还夹杂着别的……一种极细微的、湿漉漉的摩擦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黏腻的身体在墙上爬行。林薇勐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她被夕阳拉得细长的、颤抖的影子。她几乎是扑到单元门前的,手指因为轻微的颤抖,

试了两次才把钥匙准确***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她闪身进去,砰地关上厚重的铁门,

将那夕阳下一切不正常的光影和声响都隔绝在外。

楼道里熟悉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混合在一起,稍稍安抚了她狂跳的心脏。看,

没事,都是自己吓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走向电梯。电梯镜面里映出她的脸,苍白,

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里惊魂未定。她对着镜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点。“叮——”电梯到了她住的楼层。走廊很安静,

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她走到家门前,掏出钥匙。钥匙串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响。

她侧耳听了听门里的动静——没什么特别的,隐约有炒菜的声音,

还有电视新闻的模糊播报声。是妈妈在做饭,爸爸大概在看新闻。一切如常。她松了口气,

拧动钥匙,推开了门。“我回来了。”她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弯腰换鞋。温暖的灯光,

饭菜的香气——似乎是红烧肉的味道,

但今天这肉香里……好像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腥气?很淡,

但她的鼻子敏感地捕捉到了。“薇薇回来啦?”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笑意,

“快洗手,今天做了你爱吃的。”“嗯。”林薇应着,直起身。妈妈系着那条碎花围裙,

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脸上是惯常的温柔笑容。但她的动作似乎有点……僵硬?而且,

她今天的嘴……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妈妈的嘴角咧开的弧度……是不是太大了?

几乎快要碰到耳根了!那笑容像是用钩子强行拉扯出来的,

充满了机械感和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虚假热情。她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笑意,

反而是一种……空洞的专注,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牢牢锁定了林薇。

“妈……你……”林薇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妈妈好像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异常,

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笑眯眯地转过身,端着一只白色的瓷盘从厨房走出来。

盘子里盛着一大块深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肉,还在微微颤动,表面滋滋地冒着血珠和油光,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快尝尝,刚出锅的,

最新鲜。”妈妈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黏腻的催促感。林薇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她僵在原地,目光越过妈妈,投向客厅。爸爸和哥哥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此刻齐齐站了起来,转向她。他们的脸上挂着和妈妈如出一辙的、夸张到非人的笑容,

嘴角裂到惊人的程度。他们的眼球一片漆黑,没有眼白,没有任何光彩,

像是被灌满了浓稠的墨汁。他们的手指正在发生变化,

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长、变尖、变得乌黑,弯曲成冰冷的钩爪状,微微反着顶灯的光。

电视里还在播放着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甜美得诡异:“……下面播报一则快讯,

近期市内发生多起失踪案,警方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薇薇,回来了就好。”爸爸开口,

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就等你了。”哥哥没说话,

只是用那双全黑的眼睛盯着她,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变得尖利的牙齿,

发出轻微的“嘶啦”声。“晚餐……”妈妈把那只滴着血汁的盘子放在餐桌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三个“人”同时朝她迈出一步。“……准备好了。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重叠在一起,扭曲而欢愉,充满了***裸的、捕食者的渴望。

世界在林薇眼前扭曲旋转。温暖的家变成了血腥的巢穴,至亲的人变成了索命的怪物。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勐地攥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要把它捏爆。她无法思考,

无法尖叫,喉咙像是被水泥堵死,全身的血液呼啸着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留下刺骨的冰寒。跑!必须跑!求生本能终于冲破了僵直,她勐地转身扑向刚刚关上的大门,

手指疯狂地抓向门把手。背后传来急促的、非人的脚步声,利爪刮擦地板的刺耳声音,

还有那种湿热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迅速逼近。

她的指尖刚刚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一切突然消失了。

声音、光线、气味、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那几乎要触碰到她后颈的腥风……所有的一切,

在万分之一秒内,抽离得干干净净。仿佛有人按下了删除键,

或者她本身就是一个被突然掐断的劣质信号。林薇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纯白的空间里。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尽头,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参照物。只有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白。

她低头,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和脚下的白色,但它们似乎也融入了这片虚无,边界模糊。

刚才……是幻觉?噩梦?她还在剧烈地喘息,心脏咚咚咚地擂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手脚依然冰凉颤抖。但那些怪物不见了。家不见了。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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