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缠绵。
漕运码头的青石板被雨浇得发亮，倒映着岸边挂着的红灯笼，晕出一片模糊的暖光。
江面上雾气蒸腾，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正缓缓泊在江心，船身两侧挂着的“逐浪号”匾额，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这是江南漕运总督张承业的私人画舫，今日却被借作“巡察使临时查案之所”，只因京城来的定北侯府世子凤卿，要在此核查江南漕银的往来账目。
舱内，烛火跳动着映在凤卿脸上。
她身着一袭月白暗纹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低调的云纹，墨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
指尖捏着一本泛黄的漕银账册，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上“水损漕银三千两”的记录，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己是她女扮男装的第十三年。
三岁那年，定北侯府因“无子承袭爵位”遭御史弹劾，先帝虽未削爵，却收回了侯府一半的兵权。
父亲凤战连夜与母亲商议，最终咬牙决定：将刚出生的嫡女凤卿，当作世子培养。
从束发学《论语》，到执剑练骑射；从模仿男子的声线说话，到学习朝堂上的权谋应对，凤卿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刻上了“伪装”的烙印。
五年前，父亲在边关巡查时遭人下毒，虽保住性命，却从此缠绵病榻，侯府兵权彻底旁落。
朝堂上的对手虎视眈眈，若她这个“世子”再无作为，定北侯府迟早会被碾得粉碎。
此次皇帝派她来江南巡察漕银案，说是“历练”，实则是将侯府的命运摆上了赌桌，查得清，侯府尚有喘息之机；查不清，便是万劫不复。
“咚！
咚！”
舱门被人从外敲响，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不等凤卿回应，门栓就被人从外拨开，一股混着酒气和雨意的风涌了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闯进来的人身穿宝蓝色撒花锦袍，腰间悬着一块成色极好的暖玉，玉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手里摇着一把描金折扇，扇面上画着江南春色图，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双桃花眼扫过舱内，最终定格在凤卿身上。
是靖王世子，萧煜。
凤卿早听闻这位靖王世子的“威名”。
京中有名的纨绔，每日流连花坊、赌坊，要么在酒楼里与人斗酒，要么带着随从在街上纵马，朝廷差事从不沾手，连皇帝召见都能以“醉酒未醒”为由推脱。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到江南三日，这位世子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萧煜晃悠着走到桌前，俯身盯着凤卿的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离得极近，凤卿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一种清雅的松木香，倒不算难闻。
“这位便是京城来的凤世子？”
萧煜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却依旧清亮。
“久闻‘玉面阎罗’的名号，说你在朝堂上能把三朝老臣怼得哑口无言，在军营里训得将士不敢抬头，今日一见……”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添了几分刻意的轻佻。
“倒觉得世子生得过分俊俏了。
这皮肤，这眉眼，比京里那些精心养在深闺的贵女还要显细腻。”
这话带着几分冒犯，凤卿却没有动怒。
她放下账册，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刻意压低了声线。
那是她练了十几年的男子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清润，不仔细听，绝不会察觉异样。
“靖王世子。”
凤卿微微颔首，行了个同辈间的礼。
“不知世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萧煜看着她起身时挺首的脊背，还有那被锦袍勾勒出的窄腰，心头莫名一动。
他见过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有文弱书生型的，有勇武豪放型的，却从未见过像凤卿这样的。
明明穿着男子的衣袍，眉眼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隽，连行礼时的姿态，都显得格外利落好看。
“没什么大事。”
萧煜收起折扇，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目光依旧落在凤卿脸上。
“就是听说‘逐浪号’的厨子做得一手好江南菜，什么松鼠鳜鱼、蟹粉豆腐，都是一绝。
本世子嘴馋，想请凤世子一同尝尝，不知世子赏不赏脸？”
他这话半真半假。
确实是听说“逐浪号”的菜好吃，但更重要的是，他想亲自见见这位“玉面阎罗”凤卿。
萧煜虽在外人面前是纨绔模样，实则是皇城司的暗线。
十年前，他父亲，也就是前任皇城司指挥使萧策，因查到二皇子萧景私通外敌的证据，被人灭口，对外只宣称“急病去世”。
先帝念及旧情，让年幼的萧煜承袭了靖王世子之位，还暗中安排他接掌皇城司，继续调查萧策的死因，以及二皇子的罪证。
此次江南漕银案，皇城司早就收到消息，说漕银流失与二皇子有关。
皇帝派凤卿来巡察，明面上是给侯府机会，暗地里也是想让凤卿这个“新人”打乱二皇子的部署。
萧煜奉命南下，一是协助凤卿查案，二是趁机收集二皇子的证据。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凤世子，竟比传闻中还要“特别”。
凤卿看着萧煜眼底的探究，心中了然。
萧煜绝不会只是单纯来“约饭”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漕银案而来，或许，还带着其他目的。
但眼下她初到江南，根基未稳，靖王府虽不涉党争，却也是皇亲国戚，贸然得罪不妥。
“既然世子盛情相邀，凤卿自然从命。”
凤卿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萧煜的袖口，方才他抬手时，她似乎看到袖口下有一道浅疤，疤痕的形状很特别，像是被某种特制的匕首划伤的，而这种匕首，只有皇城司的人才会用。
萧煜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疤痕，笑着说：“那太好了！
我己经让人让厨子准备了，咱们这就去顶层甲板，边吃边赏雨，多自在。”
说着，萧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在凤卿转身时，又一次落在了她的腰上。
凤卿的腰很细，即使穿着略显宽松的锦袍，也能看出明显的曲线，不像寻常男子那样宽厚。
“定是江南的衣料太显身材了。”
萧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甩去脑海里的异样念头，跟着凤卿往甲板走去。
顶层甲板上己经摆好了宴席，一张圆桌放在遮雨的棚子下，桌上摆着七八道江南名菜，还有一坛封着红布的陈年女儿红。
雨还在下，落在棚子的竹帘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江面上雾气缭绕，远处的码头灯火朦胧，倒真有几分江南烟雨的诗意。
两人相对而坐，萧煜拿起酒壶，给凤卿倒了一杯酒：“这是江南的女儿红，埋在地下二十年了，味道绝了，凤世子尝尝。”
凤卿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没有立刻端杯。
她自幼习武，酒量不算差，但女子的身体终究不如男子，而且她如今是“凤世子”，若是喝醉了，很容易露出破绽。
“世子恕罪，”凤卿推回酒杯，语气诚恳：“凤卿此次前来是为查案，恐饮酒误事，只能以茶代酒，还望世子海涵。”
萧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凤世子倒是谨慎。
也好，那就以茶代酒，咱们喝个‘茶醉’。”
说着，他给凤卿换了茶杯，倒上温热的西湖龙井。
漕运码头的青石板被雨浇得发亮，倒映着岸边挂着的红灯笼，晕出一片模糊的暖光。
江面上雾气蒸腾，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正缓缓泊在江心，船身两侧挂着的“逐浪号”匾额，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这是江南漕运总督张承业的私人画舫，今日却被借作“巡察使临时查案之所”，只因京城来的定北侯府世子凤卿，要在此核查江南漕银的往来账目。
舱内，烛火跳动着映在凤卿脸上。
她身着一袭月白暗纹锦袍，领口和袖口绣着低调的云纹，墨发用一根羊脂玉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俊的眉眼。
指尖捏着一本泛黄的漕银账册，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上“水损漕银三千两”的记录，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己是她女扮男装的第十三年。
三岁那年，定北侯府因“无子承袭爵位”遭御史弹劾，先帝虽未削爵，却收回了侯府一半的兵权。
父亲凤战连夜与母亲商议，最终咬牙决定：将刚出生的嫡女凤卿，当作世子培养。
从束发学《论语》，到执剑练骑射；从模仿男子的声线说话，到学习朝堂上的权谋应对，凤卿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刻上了“伪装”的烙印。
五年前，父亲在边关巡查时遭人下毒，虽保住性命，却从此缠绵病榻，侯府兵权彻底旁落。
朝堂上的对手虎视眈眈，若她这个“世子”再无作为，定北侯府迟早会被碾得粉碎。
此次皇帝派她来江南巡察漕银案，说是“历练”，实则是将侯府的命运摆上了赌桌，查得清，侯府尚有喘息之机；查不清，便是万劫不复。
“咚！
咚！”
舱门被人从外敲响，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散漫。
不等凤卿回应，门栓就被人从外拨开，一股混着酒气和雨意的风涌了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
闯进来的人身穿宝蓝色撒花锦袍，腰间悬着一块成色极好的暖玉，玉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他手里摇着一把描金折扇，扇面上画着江南春色图，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一双桃花眼扫过舱内，最终定格在凤卿身上。
是靖王世子，萧煜。
凤卿早听闻这位靖王世子的“威名”。
京中有名的纨绔，每日流连花坊、赌坊，要么在酒楼里与人斗酒，要么带着随从在街上纵马，朝廷差事从不沾手，连皇帝召见都能以“醉酒未醒”为由推脱。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到江南三日，这位世子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萧煜晃悠着走到桌前，俯身盯着凤卿的脸，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离得极近，凤卿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混着一种清雅的松木香，倒不算难闻。
“这位便是京城来的凤世子？”
萧煜的声音带着几分酒后的沙哑，却依旧清亮。
“久闻‘玉面阎罗’的名号，说你在朝堂上能把三朝老臣怼得哑口无言，在军营里训得将士不敢抬头，今日一见……”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语气添了几分刻意的轻佻。
“倒觉得世子生得过分俊俏了。
这皮肤，这眉眼，比京里那些精心养在深闺的贵女还要显细腻。”
这话带着几分冒犯，凤卿却没有动怒。
她放下账册，缓缓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刻意压低了声线。
那是她练了十几年的男子嗓音，低沉中带着几分清润，不仔细听，绝不会察觉异样。
“靖王世子。”
凤卿微微颔首，行了个同辈间的礼。
“不知世子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萧煜看着她起身时挺首的脊背，还有那被锦袍勾勒出的窄腰，心头莫名一动。
他见过的世家公子不计其数，有文弱书生型的，有勇武豪放型的，却从未见过像凤卿这样的。
明明穿着男子的衣袍，眉眼间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隽，连行礼时的姿态，都显得格外利落好看。
“没什么大事。”
萧煜收起折扇，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掌心，目光依旧落在凤卿脸上。
“就是听说‘逐浪号’的厨子做得一手好江南菜，什么松鼠鳜鱼、蟹粉豆腐，都是一绝。
本世子嘴馋，想请凤世子一同尝尝，不知世子赏不赏脸？”
他这话半真半假。
确实是听说“逐浪号”的菜好吃，但更重要的是，他想亲自见见这位“玉面阎罗”凤卿。
萧煜虽在外人面前是纨绔模样，实则是皇城司的暗线。
十年前，他父亲，也就是前任皇城司指挥使萧策，因查到二皇子萧景私通外敌的证据，被人灭口，对外只宣称“急病去世”。
先帝念及旧情，让年幼的萧煜承袭了靖王世子之位，还暗中安排他接掌皇城司，继续调查萧策的死因，以及二皇子的罪证。
此次江南漕银案，皇城司早就收到消息，说漕银流失与二皇子有关。
皇帝派凤卿来巡察，明面上是给侯府机会，暗地里也是想让凤卿这个“新人”打乱二皇子的部署。
萧煜奉命南下，一是协助凤卿查案，二是趁机收集二皇子的证据。
只是他没想到，这位凤世子，竟比传闻中还要“特别”。
凤卿看着萧煜眼底的探究，心中了然。
萧煜绝不会只是单纯来“约饭”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漕银案而来，或许，还带着其他目的。
但眼下她初到江南，根基未稳，靖王府虽不涉党争，却也是皇亲国戚，贸然得罪不妥。
“既然世子盛情相邀，凤卿自然从命。”
凤卿点头应下，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萧煜的袖口，方才他抬手时，她似乎看到袖口下有一道浅疤，疤痕的形状很特别，像是被某种特制的匕首划伤的，而这种匕首，只有皇城司的人才会用。
萧煜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下拉了拉，遮住疤痕，笑着说：“那太好了！
我己经让人让厨子准备了，咱们这就去顶层甲板，边吃边赏雨，多自在。”
说着，萧煜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却在凤卿转身时，又一次落在了她的腰上。
凤卿的腰很细，即使穿着略显宽松的锦袍，也能看出明显的曲线，不像寻常男子那样宽厚。
“定是江南的衣料太显身材了。”
萧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甩去脑海里的异样念头，跟着凤卿往甲板走去。
顶层甲板上己经摆好了宴席，一张圆桌放在遮雨的棚子下，桌上摆着七八道江南名菜，还有一坛封着红布的陈年女儿红。
雨还在下，落在棚子的竹帘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江面上雾气缭绕，远处的码头灯火朦胧，倒真有几分江南烟雨的诗意。
两人相对而坐，萧煜拿起酒壶，给凤卿倒了一杯酒：“这是江南的女儿红，埋在地下二十年了，味道绝了，凤世子尝尝。”
凤卿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没有立刻端杯。
她自幼习武，酒量不算差，但女子的身体终究不如男子，而且她如今是“凤世子”，若是喝醉了，很容易露出破绽。
“世子恕罪，”凤卿推回酒杯，语气诚恳：“凤卿此次前来是为查案，恐饮酒误事，只能以茶代酒，还望世子海涵。”
萧煜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凤世子倒是谨慎。
也好，那就以茶代酒，咱们喝个‘茶醉’。”
说着，他给凤卿换了茶杯，倒上温热的西湖龙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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