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儿正低头碾着草药,铜碾槽里的苍术发出细碎的研磨声,混合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这方小小的屋子透着股安宁,却又隐隐藏着不安。
忽然,门板被撞得 “哐当” 作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跄着闯进来,带着股山间的湿冷寒气。
是镇上的樵夫王二,此刻他满脸通红,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不停地在身上抓挠,粗布衣裳下露出的皮肤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红得发紫,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
“林大夫,救救我……” 王二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痛苦,“我浑身痒得钻心,这疹子越抓越厉害……” 他说着,指甲狠狠抠进胳膊上的红疹,抓破的地方立刻流出淡黄色的液体,那液体滴落在青石板地上,并没有像寻常血水那样渗入石缝,反而迅速变得黏稠,泛起一层油光,散发出淡淡的、和镇东头破庙附近相似的怪味。
林月儿皱紧眉头,拿起银簪轻轻拨开王二的衣袖,仔细查看那些红疹。
它们密密麻麻,连成一片,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生命般。
“你这是在哪儿染上的?”
她问道,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王二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前…… 前夜我路过柳家古宅,就想抄个近路,谁知刚走到院墙外,就看见院里飘着数十盏灯笼…… 那些灯笼在半空中晃悠,里面的影子不是人形,却都朝着宅子深处做跪拜状,吓得我拔腿就跑…… 回来就成了这样……”林月儿的心猛地一沉,她转身走到书架前,踩着木梯翻找起来。
医馆的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医案,大多是祖传下来的,纸张脆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她手指划过一本本医案,终于在最上层找到了那本封面己经发黑的光绪年间医案。
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祖父的祖父留下的,工整却带着岁月的沧桑。
她快速翻阅着,终于在其中一页找到了类似的记载:“遇诡异灯笼,观者身起红疹,破之流黄液,触空气则化为油,此乃灯油蚀体之症,七日之内,魂散而亡。”
批注旁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灯笼图案,灯笼里的影子扭曲怪异,和王二描述的如出一辙。
林月儿合上书,指尖微微颤抖。
她抬头看向王二,只见他身上的红疹又多了几分,那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油洼,泛着诡异的光。
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敲打着窗棂,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悲剧伴奏。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清平镇的屋顶上。
客栈里的油灯早灭了,只有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惨白的月光,把苏然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贴在墙上的蛇。
他攥着白天从柴房摸来的铁锹,屏住呼吸推开通往隔壁的木门。
门轴发出 “咿呀” 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房间里比他住的那间更潮湿,墙角结着层绿霉,空气中弥漫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之前闻到的灯油味,让人胃里首翻滚。
借着月光,苏然看清墙角的地板颜色比别处深些,边缘还有道细微的缝隙。
他用铁撬***缝里用力一撬,木板 “咔哒” 一声弹起,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层黑布,上面摆着三张泛黄的皮纸。
苏然伸手一摸,那纸质地柔韧得吓人,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黏液,指尖触到的地方黏糊糊的,凑近了才发现是未干的血迹。
他借着月光展开一张,上面拓着模糊的人脸轮廓,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嘴角却向上弯着,像是在笑。
“人皮拓片……” 苏然想起陈瞎子说的柳千河炼魂术,后背瞬间爬满冷汗。
他赶紧将拓片卷起来塞进怀里,刚要盖好暗格,楼下突然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 柳家后人己经找到古宅钥匙,今晚就动手挖那东西。”
是赵老五的声音,比白天多了几分谄媚。
“那外乡人怎么办?
陈瞎子那边好像跟他搭过话。”
另一个声音陌生而阴冷,像冰块在石板上摩擦。
“一个活不了多久的货,等拿到本命灯,顺手收拾了便是。”
赵老五的话音刚落,就传来碗筷碰撞的脆响。
苏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缩到门后,窗外突然飘过个黑影。
那影子贴着窗棂掠过,斗笠边缘压得极低,只能看见一截露在外面的手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正抓着窗沿往里窥探。
他猛地捂住嘴,后背死死抵住墙壁。
那黑影在窗外停了片刻,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笑声像蛇信子舔过皮肤,听得人头皮发麻。
等黑影飘远了,苏然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血珠来。
医馆的窗棂漏进一捧清辉,将案几上的白瓷碗照得透亮。
林月儿捏着根银针,小心地刺破王二的指尖 —— 那樵夫己经陷入半昏迷,身上的红疹开始溃烂,流出的淡黄色液体在碗底积成薄薄一层,像凝固的琥珀。
她本想试试祖父留下的解毒方子,却在月光漫过碗沿的瞬间僵住了。
碗里的液体突然泛起涟漪,淡金色的纹路顺着涟漪蔓延开来,竟在表面织出盏灯笼的轮廓。
灯穗垂落的弧度、灯骨交错的角度,都和医案里夹着的半张旧地图边缘的暗纹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 林月儿颤抖着抽出那半张泛黄的麻纸。
地图边缘用朱砂画着圈,标注 “藏灯阁” 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活水绕,魂灯守”。
她曾以为这只是句无关紧要的批注,此刻看着碗里随月光流动的灯笼纹路,突然意识到那活水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门被轻轻推开时,她正用细笔将碗里的纹路拓在宣纸上。
苏然站在门口,怀里的人皮拓片硌得肋骨生疼,他刚从客栈翻墙逃出,斗笠黑影在身后紧追不舍,手里那枚陈瞎子给的铜钱都被冷汗浸得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