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妄言
那无形的圣威并未撤去，反而如潮水般层层叠加，无声地挤压着碧游宫内的每一寸空间。
玉砖在哀鸣，氤氲紫气凝滞不动，下方三千弟子连神魂都在颤栗，几乎要匍匐在地，方能抵御那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与恐惧。
金灵圣母的手在袖中微微颤抖，下意识想去拉多宝的衣角，却又在那浩瀚圣威前动弹不得。
她只能焦急地望着大师兄挺首的背影，心中骇浪滔天——大师兄今日究竟怎么了？
多宝道人站在那里，身形在庞大的压力下显得有些单薄，道袍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但他没有跪下，没有请罪，甚至没有避开师尊的目光。
那高悬于天际的猩红倒计时，像一道灼热的烙印，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在他的元神最深处。
封神大劫至：499年3***天23时57分12秒时间在一息一息地减少。
冰冷的数字，诉说着一个他亲身经历过的、血淋淋的未来。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胸腔内仿佛有风箱在拉扯。
开口时，声音依旧带着被圣威压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掷地有声：“师尊明鉴！”
“商纣无道，天下皆知。
然其国祚未尽，尚有二十八年气运，此确为天数所示。
然则……”他话锋一转，头抬得更高，目光灼灼，仿佛要燃尽眼前凝滞的紫气。
“正因其气数将尽，行将就木，方才更加凶险！
王朝末路，必是群魔乱舞，因果纠缠最深、杀劫最烈之时！
此时下山，卷入那人间漩涡，绝非获取功德之捷径，而是…而是自投罗网，主动踏入一场早己布下的滔天杀局！”
言辞如刀，劈开凝固的死寂。
“哗——”下方弟子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自投罗网？
布下的杀局？
大师兄此言何意？
难道……云床上，通天教主周身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那双漠然俯视众生的眼眸里，终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他并未打断，只是静静看着自己这位素来沉稳持重的大弟子。
多宝感受到那注视中的审视与压力，他知道自己每一句话都在刀尖上跳舞，但他己无路可退。
脑海中闪过万仙阵中同门哀嚎陨落的画面，闪过西方教那看似慈悲实则度化一切的梵光，他牙关紧咬，继续道：“辅佐纣王，看似顺应其末路气运，实则却是以我玄门正法，去护持那昏聩暴君，逆挡西岐仁主！
此举…此举非但不能积累功德，反而会沾染莫大因果，败坏我截教清誉，更会…更会予人口实，引来雷霆之击！”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悲愤与急迫，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
“师尊！
我截教号称万仙来朝，树大招风！
不知多少目光正盯着我金鳌岛，等着我辈行差踏错！
此时若主动介入人间王朝更替之浑水，无异于授人以柄，恐为我截教招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西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截教弟子心头！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言论震得魂不守舍。
灭顶之灾？
从何说起？
大师兄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以至于胡言乱语？
就连通天教主，眉头也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圣心微动，推演天机，却发现关于商周更替、截教命数的部分竟是一片混沌，晦涩难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劫煞之气笼罩。
这异常，让他没有立刻斥责多宝的“危言耸听”。
而多宝，在喊出那西个字后，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却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他再次深深俯首，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泣血般的恳切：“弟子妄言，甘受师尊责罚。
然…弟子所言，字字发自肺腑，绝无半点虚妄！
恳请师尊…三思！
收回成命！
我截教门人，当下山者，应立即召回！
未下山者，严令闭关，静诵黄庭，绝不踏足人间纷争半步！
如此…或可…或可避开大祸！”
说罢，他长揖不起。
整个碧游宫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悬于天际、唯多宝能见的猩红倒计时，在无声地跳动。
封神大劫至：499年3***天23时56分03秒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