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风躺在通铺角落,一想到下个月考核和今日之辱,内心就像扎了根刺。
赵虎那张横肉遍布的脸和那些嘲讽的话语,在黑暗里盘旋不散。
清晨天未全亮,山涧是外门最偏的地方,暴雨后总会冲下枯枝败叶,有时还有碎石堵水道。
往年这种活轮不到他,可自从被赵虎盯上,脏活累活就像长了眼睛,总能精准找到他头上。
“动作快点!”
赵虎的粗嗓门从上游传来。
他和王冲倚在老槐树下,手里掂着块青石,“日落前清不完水道,仔细你的皮!”
李晨风没应声,默默脱下布鞋塞进竹筐,赤脚踩进溪水。
深秋的溪水冻得人骨头缝发麻,像无数细针扎刺。
脚下鹅卵石长满滑腻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他低头看水中倒影,模糊不清,如同他此刻晦暗的未来。
实力未到,只能“忍”。
身后传来赵虎的哄笑:“看他那怂样,跟条落水狗似的。”
“说不定多泡会儿,能把那五系驳杂的灵气泡干净点!”
水花混着雨水溅在脸上,顺着下巴淌下。
他知道争辩无用,在这外门,拳头就是道理。
引气二层的他,在炼气西层的赵虎面前,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可心里那点不甘的火苗总在窜动——凭什么灵根就能决定一切?
水流突急,一根巨木顺水而来。
他瞳孔一缩,躲闪时脚下打滑,整个人摔进水里。
“噗通”一声,冰冷溪水瞬间浸透道袍,寒意首钻骨髓。
他挣扎欲起,赵虎和王冲的嗤笑在山涧回荡,比冷水更刺骨。
他想起三年前在山门外晕倒前的绝望,也是如此冰冷无助。
那时尚有白胡子长老递来药丸,如今呢?
只有刺骨溪水和无尽嘲笑。
李晨风攥紧拳头,借掌心疼痛保持清醒——不能倒下,倒下了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的落水狗。
爬起来抹掉脸上水渍,目光忽被岸边乱石堆吸引,碎石中间,似有微光反照。
他心里咯噔一下,趁赵虎二人未注意,悄挪至岸边。
那是块巴掌大的黑铁片,边缘被水流冲得光滑,表面刻着云雷般的纹路,在阴沉天光下泛着极淡的暗紫色光晕。
“咦,这是何物?”
入手一片冰凉,却不似溪水那般侵骨,反像层薄膜贴附皮肤。
丹田深处那五系驳杂灵气,竟在此刻微微躁动,如同被什么惊扰。
“古怪……先收起来再说。”
“磨蹭什么!”
赵虎呵斥道,“捡块破铁片都愣半天,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李晨慌忙将铁片塞进怀里,贴身衣襟瞬间被凉意浸透。
他低头继续清理杂物,内心默念:“终有一日,我会成为你们需仰视的存在。”
功法选修大典前三日,李晨风比往常更沉默。
赵虎几人变本加厉:让他清洗炼丹房药罐,药渣腐蚀掌心;令他搬运沉重灵木,重压磨肿肩膀。
可他皆忍下,每夜等同屋睡熟,便溜至后山竹林,尝试运转那五系灵气。
当五种微弱灵光在掌心亮起,怀中黑铁片总会轻颤,似在回应。
这夜,他刚运转《基础吐纳诀》,铁片突滚烫如烙铁。
急忙掏出,月光下铁片上云纹泛起淡淡紫光,纹路如活物缓缓流动。
“莫非……?”
他下意识将五系灵气注入,此次灵气未石沉大海,竟被铁片尽数吸纳。
紫光大盛,似有极轻叹息从远山飘来,倏忽即逝。
铁片复归冰冷,云纹黯淡,仿佛一切仅是幻觉。
李晨风怔坐原地,心鼓狂擂——这黑铁片,绝非寻常之物!
三日后,功法选修大典于山下偏殿举行。
檀香缭绕间,数十卷功法卷轴覆红绸,整齐陈列。
外门弟子列队等候,面露紧张期待。
赵虎挤在队前,不时回头向李晨风投来轻蔑一瞥。
轮至李晨风,他深吸一气,走向供桌。
执事长老王长阳仙风道骨,威仪自成,垂眸不语:“选吧,思定再取。”
周遭窃语纷起:“他定选那《引气诀》。”
“快看!
他往那边去了!”
李晨风的目光扫过那些热门功法——《风行诀》、《厚土功》、《流火术》……每一本都只为单一灵根量身定制。
他心下沉吟:“这些功法再强,也与我这五系伪灵根无缘。
单一属性的功法,只会让我体内本就紊乱的五行灵气更加失衡……就像三条腿的凳子,硬要砍成一条腿,怎能不倒?”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供桌最偏的角落。
那里有卷灰扑扑的卷轴,红绸积尘,显是久未有人问津。
卷轴上赫然五个古朴篆字:《五行汇流诀》。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五行汇流……这名字莫非意指调和五行?
我的灵根虽被称为‘伪灵根’,驳杂难修,却恰恰具备了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
若有一法能统御这五种灵气,而非强行压制或剔除其中几种……”他想起每夜修炼时,那黑铁片对五系灵气的奇异反应;想起灵气注入时铁片的异动。
“莫非……这是一种指引?
这《五行汇流诀》与这黑铁片,甚至与我的体质,都存在某种未知的联系?”
风险显而易见。
百年无人修成,等待他的很可能是又一场绝望。
但若成功……“这或许是为我这种‘废灵根’量身定做的唯一道路!
继续修炼普通功法,我注定永无出头之日,最终难逃被清退的命运。
与其庸碌而亡,不如搏此一线生机!”
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与决绝涌上心头。
他深知自己没有其他选择,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仅是选择功法,更是选择一种对抗命运的方式——用世人眼中的“废材”,去走一条无人敢走的险路!
他指尖将触卷轴,执事长老蓦然睁眼,目光锐利如刀:“你确要选此卷?”
“弟子确定。”
李晨风抬头,声不高却异常坚定。
他己压下所有犹豫,眼神如磐石:“百年无人成,不代表永无人成。
既是五系灵根,或许正该走五系之路。
弟子愿赌这一次!”
“放肆!”
长老怒拍供桌,卷轴俱颤,“此诀百年无人修成!
你区区五系伪灵根,也敢妄动此念?!”
殿内哄堂大笑。
“早说他脑子不正常!”
“五系伪灵根练《五行汇流诀》,嫌命长么?”
赵虎笑声最猖:“李晨风,别自寻死路了,速速换一个!”
李晨风未理睬,只定定望着长老,一字一句道:“弟子知此诀难修,但仍想一试。”
他目光清澈执着,如山涧未染杂质的流泉。
长老紧盯他良久,眉头紧锁,终重叹一声:“好自为之。”
言罢闭目,不再理会。
李晨风小心取下那卷《五行汇流诀》,入手沉甸,似藏千钧之重。
他紧抱卷轴,在众人嘲弄声中步出偏殿。
殿外阳光刺目,他仰首望了望云雾缭绕的主峰金顶,摸了摸怀中黑铁片,复看手中卷轴,嘴角忽勾起一抹苦笑,也不知道自己赌对了没有。
如果选择单一功法,自己必定也像修炼引气诀一样,被同期弟子远远甩在后面,非常人走非常路,这己经是他能抓住的可能改变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
纵此路万难,他亦决意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