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办理好登机手续,坐在候机区,看着窗外起落的钢铁巨鸟,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广播里响起登机的提示,是她要乘坐的那趟航班,飞往遥远的南方城市。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拉着行李箱,汇入登机的人流。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挣脱过往的道路上,心跳得飞快,带着恐惧,也带着一丝新生的希冀。
飞机冲上云霄,城市在脚下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云层覆盖。
颜系好安全带,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心情复杂难言。
她拿出那本词集,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突然,机身毫无征兆地猛烈颠簸了一下!
乘客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广播里传来机长努力保持镇定的声音,提示大家系好安全带,只是遇到气流。
但颠簸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剧烈!
氧气面罩“唰”地掉落下来,舱内灯光忽明忽灭,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剧烈的失重感猛地传来,小桌板上的物品、乘客来不及拿住的行李纷纷抛起!
尖叫声、哭喊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机舱!
颜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向前方,安全带勒得她肋骨生疼,那本词集脱手飞出。
她在极致的惊恐中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触碰到冰冷空气。
父母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带着失望,带着泪水,带着她从未读懂过的、深藏的忧虑。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她所有的意识。
……痛!
窒息般的剧痛!
喉咙像是被铁钳死死扼住,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夹杂着一段段不属于她的、破碎零乱的记忆画面——朱红宫墙,粗使宫女的卑微劳作,阴暗角落低语,女子惊慌回头的艳丽侧脸,还有眼前这张扭曲的、充满杀意的男人面孔……“……看清了!
要你命的是珍贵人!”
濒死的恐惧如同最刺骨的冰水,瞬间浇透了颜姝的灵魂。
不!
不能死!
她才刚刚挣脱一个牢笼,怎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拼命挣扎,双腿胡乱蹬踢,双手死命去抠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
但这具身体太过弱小无力,她的反抗微乎其微。
肺部的空气被彻底榨干,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又逐渐衰竭的轰鸣。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何事喧哗?”
一道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淡漠的慵懒,却像一道无形的锋刃,骤然切断了巷子里弥漫的杀机。
那声音里蕴含的威严,是颜姝从未在任何现代人身上感受到的,那是一种久居人上、生杀予夺浸入骨髓的天然威压。
脖颈上的力道猛地消失。
颜姝像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地。
冰冷湿滑的青石板紧贴着脸颊,浓重的霉味和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涌入鼻腔。
她蜷缩起身体,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吸气都像有刀片在刮擦喉咙和气管,痛得她浑身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生机,也带来更清晰的恐惧。
她趴在泥水里,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小巷口不知何时被一行人占据。
一顶玄色的轿辇静默地停在那里,西角垂下的流苏纹丝不动。
左右侍立之人皆屏息垂首,姿态恭谨至极,手中提着的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这一小片逼仄的天地。
方才要掐死她的那个侍卫,早己退到一旁,躬身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那顶玄色轿辇上。
一只的手随意地搭在轿窗沿上,指节修长分明,在昏暗光线下透着一种冷玉般的质感。
轿辇里沉默着,似乎在审视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那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压力。
颜姝的咳嗽渐渐止息,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粗重而痛苦的喘息。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冰冷的恐惧比刚才濒死时更甚,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几乎要将她冻结。
终于,那道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无波无澜,却重若千钧,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谁派你的?”
颜姝浑身剧烈地一颤。
不是问她。
是在问那个侍卫?
还是……在问她?
巨大的惊恐之下,原主那些破碎混乱的记忆碎片仿佛被这一声询问激活,疯狂地涌入她的脑海——冰冷的宫巷、低低的男女私语声、衣料的摩擦声、女子惊慌回眸时那张娇艳却苍白的脸……那是珍贵人!
圣宠正浓、风头无两的珍贵人!
而原主,这个叫小絮的低等宫女,只是在深夜奉命去某处取东西,不慎撞破了珍贵人与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在此私会!
她被发现了!
珍贵人身边的那个侍卫追了上来,要灭口!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所以,轿辇里的人问“谁派你的?”
……他看到了多少?
他相信眼前这一幕是什么?
一个宫女冲撞圣驾?
还是……一场阴私的灭口现场?
无论答案是哪个,她都死定了!
指认珍贵人?
空口无凭,对方是宠妃,她是什么?
一个蝼蚁般的宫女,只怕话没说完就会“被自尽”。
矢口否认?
皇帝会相信一个低贱宫女深夜莫名出现在宫巷深处的解释吗?
冲撞圣驾,同样是死罪!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宫女衣衫,黏腻地贴在后背。
喉咙火烧火燎地痛,她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风吹过巷口发出的细微呜咽,以及她自己失控的心跳声。
那轿辇中的帝王,似乎极有耐心,并未催促。
颜姝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湿滑石板的缝隙里,冰冷的淤泥浸没了指甲。
极致的恐惧反而逼出了一种异常的冷静。
二十年来浸润的诗书礼仪,那些看似无用的风雅,此刻却仿佛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不能慌,不能乱。
她极力抬起沉重无比的头颅,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挣脱那份几乎要将她压垮的威压,朝着那顶玄色轿辇的方向,以额触地,深深叩首下去。
动作间,脖颈被掐伤的地方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又是一黑,几乎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