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破庙朔风卷着鹅毛大雪,把苍莽的太行山啃得只剩一片惨白。
沈砚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青布袍,靴底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声响,
每一步都像踩在冻硬的骨头缝里。他怀里揣着半块干硬的麦饼,
怀里还护着个用油布裹得严实的长物,那是他爹沈敬山临终前攥着他的手,
塞过来的东西——一柄断了剑尖的铁剑。“阿砚,这剑……藏好,别寻仇,好好活着。
”他爹说这话时,胸口的血窟窿还在冒热气,染红了沈砚半条袖子。那天也是个雪天,
沈家镖局的大院被烧得噼啪作响,穿黑甲的人举着长刀,
把镖局里的三十多口人砍得七零八落。沈砚躲在柴房的夹层里,
透过木板缝看见他爹被人挑断手筋,跪在雪地里,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柄断剑。
如今他逃出来已有半月,从江南一路往北,不敢走官道,专挑荒山野岭走。
身上的盘缠早就花光了,全靠打野兔、摘野果充饥,若不是怀里的断剑时时硌着心口,
提醒他还有仇没报,他恐怕早就倒在哪个雪窝子里冻僵了。前面隐约出现了一点昏黄的光,
沈砚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走过去,才发现是一座破庙。庙门塌了半边,
匾额上“山神庙”三个字被风雪侵蚀得只剩模糊的轮廓,门口的石狮子也缺了一只耳朵,
歪在雪地里。他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烟火气扑面而来。庙里还算干燥,角落里堆着些干草,
中间的神龛塌了一半,神像的脑袋滚在地上,脸上还沾着蜘蛛网。最让他惊喜的是,
神龛旁边竟有一堆没熄的炭火,旁边还坐着个穿灰袍的老和尚,
正低头拨弄着炭火上烤着的一只山鸡。“施主,进来避避雪吧。”老和尚头也没抬,
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沈砚犹豫了一下,他这些天见了太多人,
有见他可怜给口饭吃的,也有见他孤身一人想抢他东西的。但此刻风雪太大,
他实在撑不住了,便拱手道:“多谢大师。”他走到炭火旁坐下,
把怀里的断剑小心地放在腿边,又裹紧了布袍。老和尚这时才抬起头,
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口深井,仿佛能把人的心思都看透。
老和尚看了一眼他腿边的断剑,又看了看他冻得发紫的嘴唇,
递过来一只烤得金黄的鸡腿:“吃吧,垫垫肚子。”沈砚饿坏了,也不推辞,
接过鸡腿就啃了起来。鸡腿烤得外焦里嫩,带着一股松木的清香,他吃得太急,差点噎着,
老和尚递过来一竹筒水,他接过喝了两口,才缓过劲来。“施主这剑,是个老物件了。
”老和尚忽然开口,目光落在那柄断剑上。沈砚心里一紧,
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剑柄:“大师识货?”老和尚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三十年前,
江南沈家有一柄‘逐鹿剑’,是前朝铸剑大师欧冶子的传人所铸,剑身刻着云纹,
剑尖能破甲。后来沈家镖局遭了难,逐鹿剑被人折断,剑尖不知所踪,只剩这半截剑身。
施主怀里的,想必就是这柄断剑吧?”沈砚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大师怎么知道这些?
你是谁?”他想起那些杀了他全家的黑甲人,难道这老和尚也是来抢剑的?老和尚摆了摆手,
示意他别紧张:“老衲法号了尘,只是个云游的僧人,
三十年前曾与你爹沈敬山有过一面之缘。当年他还年轻,拿着逐鹿剑在江湖上闯荡,
救过老衲一命。”沈砚还是有些怀疑,他爹从未跟他提过有这么一位和尚朋友。
了尘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施主看看这个,
你爹应该认识。”沈砚接过玉佩,只见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敬”字,
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他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爹随身携带的玉佩,
小时候他还总拿着玩,后来他爹说玉佩丢了,原来竟是在这老和尚手里。
“这……这确实是我爹的玉佩。”沈砚的声音有些颤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眼眶却忍不住红了,“大师,我爹他……他已经死了,沈家镖局三十多口人,全没了。
”了尘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也变得沉重:“老衲已经知道了。半个月前,
老衲在洛阳听到消息,说江南沈家镖局被‘黑甲卫’灭门,就猜你可能还活着,
特意往北来寻你。”“黑甲卫?”沈砚咬着牙,这个名字他记了半个月,
却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了尘沉默了片刻,
才缓缓道:“黑甲卫是朝廷秘密培养的死士,直属当今太子。他们行事狠辣,从不留活口,
这些年死在他们手里的江湖人、官员不计其数。至于他们为什么要灭沈家满门,老衲猜,
多半是为了你怀里的这柄断剑。”“为了这柄断剑?”沈砚拿起断剑,
剑身在炭火的映照下泛着暗哑的光,剑身的云纹还清晰可见,“这只是半截断剑,
有什么特别的?”“这断剑里藏着一个秘密。”了尘压低声音,凑近沈砚,“三十年前,
前朝灭亡时,皇室把一批宝藏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就藏在逐鹿剑里。
当年你祖父沈啸天得到逐鹿剑,发现了这个秘密,却没有声张,只是把剑传给了你爹。
太子一直想找到这批宝藏,用来扩充势力,争夺皇位,所以才会派黑甲卫灭了沈家,
抢夺逐鹿剑。”沈砚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这柄断剑里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握紧了断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么说,我爹的死,全是因为这柄剑?
”了尘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不过,黑甲卫虽然杀了沈家满门,
却没有找到逐鹿剑的剑尖,他们不知道,只有剑尖和剑身合在一起,才能找到宝藏的线索。
你爹把剑尖藏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临终前没来得及告诉你,只把剑身交给了你。
”“那剑尖在哪里?”沈砚急切地问,他现在不仅要为家人报仇,还要找到剑尖,
不能让太子的阴谋得逞。了尘摇了摇头:“老衲也不知道。你爹当年没跟我提过剑尖的下落,
只说若是沈家遭了难,让我设法保护你,带你去寻一个人。”“寻谁?
”“青城山玄真观的观主,清玄道长。”了尘说,“清玄道长是你爹的师兄,
当年两人一起在青城山学艺,关系极好。他武功高强,又在江湖上颇有声望,
只有他能帮你找到剑尖,也能帮你对抗黑甲卫。”沈砚记下了“清玄道长”这个名字,
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他看着了尘,郑重地拱了拱手:“多谢大师告知这些,
还请大师带我去青城山。”了尘笑了笑:“老衲本就是为此而来。只是现在风雪太大,
山路难行,等明天雪停了,我们再出发。今晚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沈砚点了点头,
靠在干草堆上,手里还攥着那柄断剑。炭火的温暖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他这半个月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梦里他又回到了沈家镖局,爹在教他练剑,
娘在厨房做饭,弟弟妹妹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一切都那么美好。可第二天醒来时,
他却发现庙里空无一人。了尘不见了,只有地上的炭火还冒着一丝青烟,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是了尘的字迹:“施主,黑甲卫已追至山下,老衲引开他们,你速往青城山,
路上务必小心,切勿暴露身份。断剑需贴身存放,不可示人。”沈砚心里一紧,
赶紧收拾东西,拿起断剑揣进怀里,快步走出破庙。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
照在雪地上刺眼得很。他往山下望去,隐约能看到远处有一队穿黑甲的人正在搜索,
心里不由得替了尘担心起来,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回去,只能尽快赶到青城山,
才能不辜负了尘的心意。他辨了辨方向,朝着青城山的方向走去。山路崎岖,积雪未化,
他走得小心翼翼,每走一段路就回头看看,生怕被黑甲卫发现。走了约莫两个时辰,
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还有人的呼喊声:“前面那个小子,站住!
”沈砚心里一慌,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跑。可他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又饿又累,
哪里跑得过骑马的人。没跑多远,就被几个穿黑甲的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把长刀,眼神凶狠地盯着沈砚:“小子,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沈砚强作镇定,
低着头说:“我……我是个赶路的书生,要去青城山拜访一位朋友。”络腮胡大汉笑了笑,
露出一口黄牙:“书生?我看你不像。你怀里揣的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沈砚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是冲着断剑来的,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布包,
往后退了一步:“没……没什么,就是一些书本。”“书本?”络腮胡大汉脸色一沉,
“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搜!”旁边两个黑甲卫立刻上前,就要去抢沈砚怀里的布包。
沈砚急了,伸出手去推他们,可他没学过武功,力气又小,根本推不动。就在这时,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笛声,笛声悠扬,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络腮胡大汉皱了皱眉,喝道:“谁在装神弄鬼?”笛声越来越近,
只见一个穿白衣的少女骑着一匹白马,从山道上缓缓走来。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
长得眉清目秀,手里拿着一支玉笛,腰间挂着一把短剑。她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沈砚,
眼神一冷,对络腮胡大汉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欺负一个书生?
”络腮胡大汉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番,见她长得漂亮,又穿着华贵,
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语气缓和了一些:“小姑娘,这事跟你没关系,赶紧走开,
免得伤了你。”“我偏要管。”少女说,“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放了他,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络腮胡大汉脸色一沉,觉得被一个小姑娘羞辱了,
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上,把她也抓起来!”两个黑甲卫立刻冲了上去,
举着长刀就朝少女砍去。少女却不慌不忙,从马上跳下来,手里的玉笛轻轻一挥,
就挡住了长刀的攻击。她的动作轻盈,像一只蝴蝶在雪地里飞舞,
玉笛在她手里仿佛变成了一把利剑,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一股劲风,打得黑甲卫节节败退。
沈砚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武功竟然这么高强。
络腮胡大汉也吃了一惊,知道遇到了硬茬,亲自提着长刀冲了上去。少女冷笑一声,
玉笛一挑,就缠住了络腮胡大汉的长刀,然后手腕一翻,玉笛狠狠砸在络腮胡大汉的手腕上。
络腮胡大汉吃痛,长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还想反抗,少女已经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把他踹倒在雪地里。其他几个黑甲卫见首领被打败,吓得不敢上前。少女看了他们一眼,
冷声道:“还不快滚?”黑甲卫们如蒙大赦,扶起络腮胡大汉,骑上马就跑了。
沈砚赶紧走上前,对着少女拱了拱手:“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芳名?”少女收起玉笛,
笑了笑:“我叫苏清月,你呢?”“我叫沈砚。”沈砚说,“不知苏姑娘要去哪里?
”“我要去青城山玄真观,找我师父清玄道长。”苏清月说。沈砚惊喜地说:“真的?
我也要去玄真观找清玄道长,我们可以一起走。”苏清月点了点头:“好啊,
路上有个伴也热闹。”两人骑着一匹白马,朝着青城山的方向走去。
沈砚跟苏清月说了自己的遭遇,苏清月听了,很是同情:“沈砚哥,你放心,
我师父一定会帮你的。我师父武功高强,又有很多朋友,黑甲卫不敢来招惹他。
”沈砚心里踏实了不少,跟苏清月聊起天来。他得知苏清月是清玄道长的关门弟子,
从小就在玄真观长大,这次是下山办事,正要回去。苏清月也问起了沈砚怀里的断剑,
沈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断剑拿了出来,给苏清月看。苏清月看着断剑,
惊讶地说:“这就是逐鹿剑?我听师父提起过,说这是一柄很厉害的剑。
”她伸手摸了摸剑身,忽然“咦”了一声:“沈砚哥,你看这剑身里面,好像有东西。
”沈砚凑过去一看,只见剑身的云纹中间,有一道细微的缝隙,里面似乎藏着一张纸。
他用指甲小心地抠开缝隙,果然拿出了一张折叠的纸条。纸条已经有些发黄,
上面写着几行字:“剑尖藏于太湖湖心岛,需以逐鹿剑剑身相引,方能取出。宝藏线索,
尽在剑尖之中。”沈砚又惊又喜,原来他爹把剑尖藏在了太湖湖心岛。他把纸条收好,
对苏清月说:“清月,等我们见到你师父,就去太湖找剑尖。”苏清月点了点头:“好,
我跟你们一起去。”两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青城山。青城山山势险峻,云雾缭绕,
玄真观就建在山顶上,远远望去,像一座仙境中的宫殿。他们来到玄真观门口,通报了姓名,
很快就有人把他们迎了进去。清玄道长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一身道袍,仙风道骨,
看到沈砚,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敬山贤弟,没想到你竟遭此大难。
”沈砚跪倒在地,对着清玄道长磕了三个头:“道长,求您帮我为家人报仇,
还请您帮我找到逐鹿剑的剑尖。”清玄道长扶起沈砚,说:“孩子,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