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钧棋局：六莲诡途

洪荒的雨，是带着古意的凉。

不是凡间春雨的绵柔，也不是盛夏暴雨的狂躁，是那种从盘古开天残留的混沌气里渗出来的凉，落在皮肤上像极了陈年玉簪的触感——温凉，却带着化不开的厚重。

沈青梧就是被这凉意惊醒的，雨丝恰好砸在她眉骨上，顺着眼睑滑到颊边，她下意识抬手去擦，指尖先触到了身下的沼泽泥。

那泥竟不粘手，反而像柔软的暖玉，贴着掌心泛着淡淡的温润。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素白裙摆垂在泥上，没沾半点污渍，裙角还缀着几缕若隐若现的青光，风一吹，那光就顺着衣料流转，像把混沌里最软的星子缝在了上面。

“我在哪儿？”

她轻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沼泽里荡开，却没得到半分回应，只有雨丝落在藤蔓上的“嗒嗒”声，像是谁在暗处数着时间。

沈青梧环顾西周，入目是缠缠绕绕的青灰色藤蔓，粗得能容两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垂暮老人枯瘦的指节，正费力地够着什么；藤蔓间垂着的水珠更有意思，砸进沼泽里会漾开一圈透明涟漪。

可没等涟漪扩散半寸，又会“嗖”地缩回去，跟耍小性子的孩童似的，把刚弄乱的水面又按回原样。

这诡异的“重复”，让她太阳穴猛地抽痛起来。

无数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无边的黑暗里，一朵青莲悬在正中，莲心燃着微光；旁边有团炽热的红影绕着她转，像守着珍宝的火；更远处，白、黑、金、紫、蓝五团光晕浮着。

彼此间牵着看不见的线，像在跳一支不会停的舞……可她刚想抓住其中最暖的那抹红，画面就碎了，只剩头痛像潮水似的涌来。

“找……要找什么？”

一个念头在灵魂里扎了根，模糊却坚定。

她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东西带着和她裙摆青光同源的气息，像遗失的另一半自己，不找到就心不安。

沈青梧站起身，脚下的沼泽泥竟托着她往前走，像怕她摔着似的；裙摆的青光也跟着亮了些，把周围飘着的淡黑色气团逼得连连后退——那黑气像极了没睡醒的懒虫，缩在藤蔓根部打盹，被青光一照，就蔫头耷脑地往泥里钻。

走了没几步，她就撞见了几只通体翠绿的青蛙。

这几只青蛙正围着一块小石子蹦跳，动作整齐得吓人：后腿一蹬跳起来，在空中划个半圆，落地时正好落在石子东边半寸处，连溅起的泥点数量都一模一样。

沈青梧蹲下来看，其中一只青蛙的后腿明显在打颤，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跳跃，那模样像极了被工作缠住的人，沈青梧竟莫名听见它在“想”：“这班是非上不可吗？

跳得腿都快断了……”再往远些，几只彩蝶正绕着一朵比脸盆还大的白蘑菇飞，翅膀扇动的频率分毫不差，连停在蘑菇伞沿的位置都没变过。

最边上那只蝴蝶的翅膀缺了个角，飞起来歪歪斜斜，却还是咬着牙跟紧队伍，沈青梧又“读”到了它的心思：“这圈是非绕不可吗？

翅膀都快扇掉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自然的重复，是时间被卡住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自然的重复，是时间被卡住了。

就像凡间绣娘的线缠在了针上，所有动作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沈青梧指尖轻轻点向沼泽水面，刚触到水，指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悸动，水面瞬间泛开青金色涟漪。

那些重复跳跃的青蛙、绕圈的蝴蝶突然停了一瞬，连缩回去的涟漪都顿了顿；而刚才躲进泥里的黑气，更是像见了猫的老鼠，“滋溜”一下钻得没影了。

顺着那悸动的方向望去，沼泽深处的迷雾里，立着一块半埋在泥里的古碑。

碑身是深褐色的，裂着几道深纹，像皱着眉在叹气，碑面上刻着模糊的符文，风一吹，符文就会泛起点点金光，像在偷偷给她递信号。

“去看看。”

沈青梧刚提步，身后就传来一阵灼热的气息。

那气息不像沼泽的湿冷，也不像黑气的阴寒，是那种暗夜里燃着的暖火，虽不张扬，却能把周遭的凉意都烘开。

她猛地回头，就见迷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一道玄色身影正缓步走来。

来人穿的玄袍上绣着暗金色火焰纹路，走一步，那些纹路就亮一分，像把星星火点在了衣料上；墨玉簪束着的长发垂在肩后，随着脚步轻轻晃动；最打眼的是他的眼睛，深墨色的，看向她时，带着探究，却又藏着几分说不清的熟稔。

“你是谁？”

沈青梧下意识攥紧拳，指尖的青光亮了亮。

“墨玄珩。”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玉石敲在青石上，目光落在她裙摆的青光上，眸色深了深，“你身上，有混沌清莲的气息。”

混沌清莲？

这西个字像钥匙，瞬间打开了沈青梧心里的某扇门。

她忽然想起那片黑暗里的青莲，想起围着青莲转的红影——眼前这人身上的灼热气息，和记忆里的红影一模一样！

她刚想追问，沼泽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嘶吼，粗哑得像破锣被砸，带着浓烈的血腥气，震得藤蔓都簌簌发抖，连刚才停下的青蛙都缩成了一团，尾巴尖首打颤。

一团比之前浓十倍的黑气涌了过来，像泼翻的浓墨掺了腐血，黑气里隐约露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青梧，那眼神里的戾气，能把人骨头都啃碎。

“是饕餮，”墨玄珩的脸色冷了下来，袍角的火焰纹路瞬间烧得旺了，“被黑气污了神智，只剩杀戮的本能。”

话音刚落，黑气就猛地扑向沈青梧！

她下意识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身前多了道玄色身影，墨玄珩的右手己经结了印：“食中二指并立，其余三指蜷曲，腕间一转，玄袍上的火焰纹路就“腾”地跳出来，化作一簇暗红火焰，像有生命似的缠上黑气里的饕餮。”

“业火为引，焚邪破妄——南明离火！”

墨玄珩的咒语刚落，暗红火焰就烧得更烈，饕餮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黑气被烧得“滋滋”响，像热油里泼了水。

沈青梧睁开眼，看着墨玄珩的侧脸，火光映在他下颌线，竟和记忆里的红影完全重合，心里那股“找”的念头，突然有了方向——她要找的，不仅是同源气息，还有眼前这个人。

可没等她缓过神，饕餮突然爆发出更凶的戾气，黑气里凝结出一柄黑爪，猛地抓向墨玄珩的后背！

沈青梧瞳孔骤缩，体内的青光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抬手结印：拇指扣住无名指根，掌心托着青金色光团，指尖对着墨玄珩身后一点。

“清莲为障，净秽安魂——混沌青光！”

青金色光盾“砰”地挡在墨玄珩身后，黑爪撞在光盾上，瞬间碎成漫天黑气，饕餮也被南明离火彻底烧尽，只剩一缕淡黑气息，慌慌张张地钻回沼泽深处。

雨还在下，落在光盾上，溅起细碎的青金色光点。

墨玄珩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还没收回的手上，眸色软了些：“混沌清莲的净化之力……你果然是她。”

沈青梧看着自己掌心残留的青光，又看向墨玄珩袍角未熄的火焰，突然觉得，这洪荒的雨虽然凉，却因为这两簇光，多了几分暖意。

她低头，看见裙摆的青光和墨玄珩袍角的火焰，正悄悄缠在一起，像在续写那片黑暗里，没跳完的舞。

而不远处的古碑上，符文亮得更明显了，像是在说：“这只是开始，你们要找的，都在前面呢。”

洪荒雨落，清莲初醒，红焰寻踪——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