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陳玄,醒來的時候,腦袋像是被一萬只哈士奇集體蹦過迪,疼得快裂開了。
入眼是那種古裝劇裡才能看到的、掉了漆的木頭房梁,上面還掛著一張功德圓滿的蜘蛛網。空氣裡飄著一股子霉味混雜著劣質墨水的酸臭,嗆得我直咳嗽。
我坐起來,身上蓋的是一床硬得能當盾牌使的破被子,裡面填充物估計是黑心棉和稻草的雜交品種。我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洗得發白的麻布袍子,瘦得跟個雞崽子似的。
一個不屬於我的記憶碎片,跟PPT似的在腦子裡“唰唰”閃過。
大唐,開元年間。
我,陳玄,一個從江南來長安趕考的窮書生。原主……好家伙,三天前就因為饑寒交迫,加上落榜的巨大打擊,直接噶了。然後,換我來了。
“咚咚咚!”
門被敲得震天響,一個粗大的嗓門跟打雷似的吼了起來:“陳玄!你個窮酸!再交不出房租,今天就給我卷鋪蓋滾蛋!”
我一哆嗦,記憶告訴我,這是房東,一個體型能去相撲的屠夫。
我摸了摸身上,從頭到腳,連個銅板都沒摸出來。原主真是個講衛生的好青年,窮得一乾二淨。桌上倒是有一方硯台和幾隻禿毛筆,旁邊還有個空得能當回音壁使的米缸。
完犢子了。開局一個碗,裝備全靠……碗都沒有,得靠撿。
我這小身板,出去跟人搶活幹,估計當場就得被人撞散架。去給人抄書?就我這手比雞爪子還難看的現代字,人家不報官抓我都算我長得有人情味。
絕望,像潮水一樣把我淹沒。我抱著頭,蹲在地上,腦子裡一片空白。難道我堂堂一個二十一世紀鍵盤俠,穿越回古代的唯一使命,就是體驗一把真人版的“餓死街頭”嗎?
就在我萬念俱灰,準備躺平了等死的時候,我的手,無意識地插進了褲兜裡。
然後,我摸到了一個冰冷的、硬硬的、方方正正的東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顫抖著,掏出了那個東西。
一部蘋果13,亮黑色,屏幕上還貼著我熬夜給它換上的鋼化膜。
我的手機!它跟著我一起穿過來了!
一股狂喜瞬間沖上了我的天靈蓋,差點把我頂得蹦起來。有手機,就有希望啊!裡面有我下載的各種化學公式、物理原理、歷史資料……我甚至還存了幾部特種兵題材的電影!
我靠著這些,別說在唐朝,就算是在侏羅紀,我都能給霸王龍安排上流水線生產!
我激動地按下了開機鍵。熟悉的白蘋果標誌亮起,我的眼淚都快下來了。
然而,當我劃開鎖屏,看到屏幕左上角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傻了。
那裡,清清楚楚地顯示著——
信號,滿格。4G。
右上角,電池圖標,也是綠油油的一片,100%。
我愣住了。
不是,大哥,你認真的嗎?
這可是大唐啊!連電都沒有的大唐!你這4G信號是哪來的?基站修到秦始皇陵了?還是說閻王爺為了方便KPI考核,在地府搞了個信號全覆蓋?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揉,又看了一遍。沒錯,信號滿格。
我顫抖著,點開了那個我最熟悉的、藍綠色音符圖標的APP。
抖音。
隨著一聲熟悉的“抖音,記錄美好生活”,APP順利打開。屏幕上,一個穿著緊身褲的精神小伙,正對著鏡頭,瘋狂地扭動著他的胯部。
視頻,居然他媽的,能刷!
我感覺我的世界觀,被一輛泥頭車來回碾了不下八遍。這不科學!這不合理!這比牛頓氣得從棺材板裡跳出來打我一頓還離譜!
我嘗試著給我的發小打個微信電話,提示“無法接通”。我又試著打開百度,頁面顯示“網絡連接異常”。所有的社交軟件和網頁,全部失靈。
唯獨,只有抖音,能刷!而且視頻加載速度飛快,跟用著WiFi似的。
這算什麼?位面法則的獨家贊助?抖音宇宙的定向流量扶持?
我坐在那,對著手機,足足呆了半個時辰。房東在外面罵得口乾舌燥,也懶得理我了。
我的心情,從狂喜,到震驚,再到巨大的失落。
能刷抖音,有屁用啊!
我總不能給唐朝人表演個手勢舞,然後喊“雙擊666,老鐵沒毛病”吧?他們不把我當成邪魔附體,用桃木劍戳死我,都算他們民風淳樸。
我嘆了口氣,把手機揣回兜裡。看來,高科技是指望不上了。我還是研究研究,怎麼把桌上那方硯台,賣個好價錢吧。
我拿著那方破硯台,在長安西市逛了一下午,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愣是沒人要。
“小郎君,你這硯台,石頭是好石頭,可惜啊,邊角都磕壞了,不值錢嘍。”一個山羊鬍子的古玩店老闆,捏著我的硯台,說得一臉惋惜。
我心裡罵罵咧咧,要不是磕壞了,我能拿出來賣嗎?這可是原主唯一的念想。
最後,還是一個好心的肉鋪大嬸,看我可憐,用兩張胡餅換了我這方硯台。
我拿著那兩張硬得能當飛盤使的胡餅,蹲在街角,一邊啃,一邊思考人生。
穿越這事,果然跟小說裡寫的不一樣。人家主角穿越,不是王爺就是將軍,再不濟也是個富家公子。我倒好,直接穿成了一個負資產的窮鬼。
我想過很多發家致富的路子。比如,去燒玻璃。我記得化學課上老師講過,石英砂,純鹼,石灰石,高溫燒制。我跑到郊外,找了一天,沙子是找到了,純鹼和石灰石長啥樣我都快忘了。就算找到了,我上哪給它弄個一千多度的高溫去?拿嘴噴火嗎?
我又想,那就搞點吃的。什麼火鍋、燒烤、麻辣燙,隨便哪個都能吊打唐朝的飲食水平吧?可問題是,鹽,在唐朝是官營的,死貴。我想搞點辣椒,找遍了整個菜市場,連個辣椒的鬼影子都沒見到。一個賣香料的胡人老闆告訴我,那玩意叫“番椒”,要幾百年後才能傳過來。
我徹底絕望了。我肚子裡那點半吊子的現代知識,在古代的生產力條件面前,簡直就是個笑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西市的喧囂也慢慢平息。我啃完了最後一口胡餅,肚子裡還是空落落的。房東那裡是回不去了,今晚,我怕是真的要睡大街了。
一陣悲涼湧上心頭,我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小伙子,沒在996的福報裡猝死,倒是要在盛世大唐活活餓死了。我掏出手機,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巷子裡顯得格外突兀。
看著抖音裡那些紙醉金迷的生活,那些吃播博主面前堆成山的龍蝦鮑魚,我更餓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被一陣喧鬧聲吸引。前面有家小酒館,門口掛著個“三碗不過崗”的劣質仿冒招牌,裡面人聲鼎沸,猜拳行令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酒館裡光線昏暗,空氣中混雜著汗味、酒糟味和廉價的脂粉味。十幾張桌子,坐滿了袒胸露乳的苦力、提著刀的遊俠,還有幾個滿臉風霜的行商。
我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把身上最後幾文錢,買了一碗最便宜的濁酒。
酒很烈,味道也不好,跟刷鍋水似的。但我還是仰頭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燒下去,總算讓冰冷的身體有了一絲暖意。
幾碗酒下肚,我腦子開始發昏。周圍的吵鬧聲,也變得越來越遙遠。現代社會的記憶,和這幾天在唐朝的悲慘遭遇,像兩部電影在我腦子裡來回播放。
巨大的割裂感和孤獨感,把我緊緊包裹。
我掏出手機,插上耳機,點開了抖音。
熟悉的音樂響起,是一首最近很火的電音神曲。強烈的節奏,像是錘子一樣,敲打著我的耳膜,也敲打著我那根快要繃斷的神經。
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或許是酒精上了頭,或許是壓抑太久,需要一個發洩的出口。
我把耳機一拔,把手機音量開到最大。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極具穿透力的電音,瞬間蓋過了整個酒館的嘈雜。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齊刷刷地朝我看了過來。那眼神,跟看一個傻子似的。
一個絡腮鬍子的大漢,拍著桌子吼道:“哪來的窮酸!弄這什麼鬼動靜!吵死你爺爺了!”
我沒理他。我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到酒館中央的空地上。
在所有人驚愕、鄙夷、看好戲的目光中,我對著手機屏幕裡那個精神小伙的教學視頻,擺開了架勢。
腳尖點地,腳跟外八,膝蓋彎曲,身體跟著節奏,開始瘋狂地搖擺。
手腕翻轉,如同蓮花綻放。腳步絲滑,好似在冰上摩擦。眼神迷離,帶著三分譏笑,三分薄涼,還有四分的漫不經心。
是的,我跳起了那支在21世紀,火遍大江南北,讓無數人又愛又恨的舞蹈。
科目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