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街的相遇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石板路,将"老林修表铺"的木质招牌润得发亮。
林墨尘正用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往怀表里嵌,橱窗玻璃被雨打湿,模糊了窗外的人影。
"叮咚"一声,铜铃轻响。门口站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发梢沾着水珠,
怀里紧紧抱着个旧木盒,像只落了雨的鸽子。"师傅,能修这个吗?"她声音很轻,
将木盒放在柜台上。盒子打开的瞬间,林墨尘的目光顿了顿——里面是块珐琅面的老怀表,
表壳上的蔷薇花纹已经磨得模糊,指针却还固执地停在三点十分。"民国时期的百达翡丽,
零件不好配。"他指尖拂过冰凉的表壳,"您这表有年头了。"姑娘点点头,
眼眶微微发红:"是我爷爷的遗物,他临终前一直攥着这块表,说里面藏着东西。
"林墨尘抬眼打量她。姑娘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秀,左眼下有颗小小的泪痣,
笑起来的时候会浅浅陷进梨涡里。"我叫苏晚,就住在街尾的老巷里。"她主动开口,
伸手拂去橱窗上的水雾,露出身后爬满青苔的砖墙。"三天后来取。
"林墨尘将怀表放进绒布托盘中,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温温的,像雨后初晴的阳光。
苏晚道谢后转身离开,米白色的裙摆消失在雨雾里,空气中却留下淡淡的栀子花香。
修表铺里很静,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和窗外的雨声。林墨尘拆开怀表后盖,
在机芯深处发现了一张卷成细条的纸条。展开时纸张已经泛黄发脆,
上面是行娟秀的小字:"下周三午后三点,老地方见,等你。
"落款日期是1946年5月18日。他忽然想起苏晚说的,指针停在三点十分。
三天后的午后,苏晚准时出现。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手里提着个油纸袋。
"我妈做的绿豆糕,您尝尝。"她将点心放在柜台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那块怀表。
当林墨尘把纸条递过去时,苏晚的手轻轻颤抖起来。"这是我奶奶的字迹。"她声音哽咽,
"我爷爷当年是国民党军官,1946年去了台湾,从此再也没回来。奶奶等了他一辈子,
临终前还在说,三点十分了,他该来了。"阳光透过橱窗落在她脸上,
泪痣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林墨尘递过纸巾,忽然说:"这表走得慢,得每天校准一次。
要是不嫌弃,我帮您照看。"苏晚抬头看他,眼里闪着泪光,却笑了:"那麻烦您了。
"从那天起,修表铺里多了些生气。苏晚会顺路送来刚烤的面包,
或是带一束野菊插在玻璃瓶里。林墨尘话不多,却会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她来的时候,
总会提前泡好一杯温热的菊花茶。他发现苏晚有个习惯,每次来都会对着墙上的老挂钟发呆,
直到挂钟敲响三下才离开。有次他忍不住问起,苏晚红着脸说:"我奶奶说,
真心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地记住和他有关的时间。"林墨尘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他低头擦拭着怀表,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那你记住哪个时间了?"苏晚没有回答,
只是将脸颊贴在微凉的柜台上,看着他认真修表的侧脸,嘴角悄悄扬起弧度。
窗外的栀子花开了,香气漫进小小的修表铺,和时光一起,在滴答声里慢慢流淌。
2 时光里的秘密入夏后的老街格外热闹,蝉鸣声此起彼伏,
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晚来的次数越来越勤,
有时只是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看书,安静得像一幅画。
林墨尘渐渐知道了更多关于那块怀表的故事。苏晚的爷爷叫苏景然,奶奶叫沈曼青,
年轻时是这条老街上人人羡慕的一对。1946年的那个午后,
沈曼青在老槐树下等了苏景然一下午,直到夕阳落山,也没等来那个熟悉的身影。
"后来奶奶才知道,爷爷是被紧急调往台湾的,走得太匆忙,连告别都没来得及。
"苏晚翻着爷爷留下的旧相册,指尖划过黑白照片上年轻的眉眼,"奶奶守着这家老房子,
还有这块怀表,一等就是六十年。"林墨尘沉默着,将刚配好的零件装进怀表。
"你爷爷在台湾,有没有找过你们?""找过。"苏晚的声音低了下去,"上世纪八十年代,
他托人捎来过一封信,说在台湾成了家,有了孩子。奶奶收到信后,
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像往常一样,每天擦拭怀表,校准时间。
"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递给林墨尘。本子的封皮已经磨损,里面是沈曼青的日记,
密密麻麻记了几十年,大多是关于等待的碎碎念:"今天怀表慢了两分钟,
景然会不会也在看时间?""巷口的槐树又开花了,和那年一样香。
""今天收到台湾来的信,不是他写的,有点失望。"翻到最后一页,
是沈曼青临终前写的:"怀表停了,三点十分,他该来了。"林墨尘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个修表匠,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修表就是修时光,
每块表背后都有故事,要好好待它们。"那天傍晚,苏晚要走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雷阵雨。
林墨尘抓起伞追出去,将伞塞到她手里。"我住得近,跑回去就行。"他说着就要往雨里冲,
却被苏晚拉住了衣角。"一起走,我家有烘干机。"她仰起脸,眼里映着路灯的光。
苏晚的家就在街尾的老巷里,是座带天井的老房子。院子里种着棵栀子树,花瓣落了一地。
沈曼青的房间还保持着原样,梳妆台上摆着老式的胭脂盒,墙上挂着苏景然年轻时的照片,
旁边是块小小的日历,永远停留在1946年5月18日。"奶奶说,等爷爷回来,
要给他做最喜欢的红烧肉。"苏晚指着厨房的方向,"可惜她到最后也没等到。
"林墨尘看着墙上的照片,忽然问:"你爷爷后来没回来过?""没有。"苏晚摇摇头,
"2000年的时候,他在台湾去世了。他的后人来过一次,想把奶奶接到台湾,可奶奶说,
她要等在这里,万一景然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那天晚上,
林墨尘帮苏晚修好了院子里的旧路灯。临走时,苏晚将那块怀表递给他:"还是放你这里吧,
在你手里,我觉得它还是活的。"林墨尘接过怀表,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是他特意调的,
让它每小时都会轻轻颤一下,像心跳的声音。"我每天都会给它上弦。"他说。苏晚笑了,
左眼下的泪痣格外明显:"那以后,我每天都来检查。"从那天起,
老街的居民总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清晨的修表铺刚开门,
苏晚就会提着早餐走来;傍晚关店时,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
修表铺的铜铃每天都会响好几次,每次响起,林墨尘都会抬头,眼里带着不自觉的笑意。
有次隔壁的张婆婆打趣:"墨尘啊,这姑娘不错,跟你挺配的。"林墨尘的脸瞬间红了,
低头假装擦表,却听见苏晚轻声说:"张婆婆,我们正在处对象呢。"他猛地抬头,
撞进苏晚含笑的眼里。阳光正好,透过橱窗落在他们身上,怀表在柜台上轻轻滴答,
像是时光在为他们鼓掌。3 突如其来的风暴秋意渐浓的时候,苏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台湾的亲戚说,爷爷留下了一批遗物,问我要不要去取。"她眼睛发亮,
坐在藤椅上晃着脚,"里面可能有爷爷给奶奶的信。"林墨尘正在给一块古董手表上油,
闻言停下手里的活:"什么时候走?""下周三,正好是奶奶当年等爷爷的日子。
"苏晚拿出日历,在上面圈了个红圈,"我想带着那块怀表去,让爷爷看看,
奶奶等了他一辈子。"林墨尘点点头,将刚修好的怀表递给她:"路上小心,
记得每天给它上弦。"苏晚接过怀表,忽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等我回来。
"她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落在林墨尘的心尖上。苏晚走后的日子,修表铺显得格外冷清。
林墨尘每天都会擦拭她坐过的藤椅,泡好菊花茶,直到茶水变凉才倒掉。
他把那块怀表的照片设成手机壁纸,每次修表累了,就拿出来看看,嘴角会不自觉地扬起。
第五天的时候,苏晚打来电话,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墨尘,我找到爷爷的日记了!
他在日记里说,当年走的时候,其实去了老槐树底下,只是看到奶奶在和别人说话,
没好意思上前,想着第二天再去,结果当晚就被调走了!
"林墨尘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那他后来为什么不回来?""因为两岸不通航,
他试过好几次都没成功。"苏晚的声音哽咽了,"他在台湾也等了奶奶很多年,
直到后来家里逼他成家,才娶了现在的奶奶。但他日记里写,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沈曼青,
最怀念的就是老街的时光。"电话那头传来翻东西的声音,
接着是苏晚惊喜的喊声:"还有这个!爷爷当年给奶奶买的发簪,一直藏在盒子里,
没来得及送出去。"林墨尘笑着听她说,想象着她雀跃的样子,心里满是暖意。
"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到的时候大概五点。
"苏晚的声音轻快,"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挂了电话,
林墨尘找出苏晚落在铺里的发绳,轻轻系在自己的工作台上。他开始盘算着,等苏晚回来,
就带她去老街口的西餐厅,那里的牛排她很喜欢。还要给她买束栀子花,她最喜欢那种味道。
然而,命运却在此时给了他们沉重一击。第二天中午,林墨尘正在给怀表上弦,
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自己是苏晚的表哥,语气沉重得让人心慌:"你是林墨尘吧?
苏晚她...出事了。"林墨尘手里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什么意思?
出什么事了?"他声音颤抖,几乎站不稳。"早上她去整理爷爷的遗物,
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了..."表哥的声音带着哭腔,"现在在医院抢救,
情况很不好。"林墨尘脑子"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撞到了门口的铜铃,铃声刺耳,却唤不回他瞬间冻结的血液。他跌跌撞撞地冲出老街,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却浇不灭他心里的恐慌。赶到机场的时候,
最早一班去台湾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起飞。林墨尘坐在候机厅里,手里紧紧攥着苏晚的发绳,
指尖冰凉。他一遍遍地给苏晚打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飞机起飞的时候,林墨尘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苏晚笑起来的样子,想起她坐在藤椅上看书的安静,
想起她在他脸颊上轻轻的一吻。他在心里一遍遍祈祷,苏晚,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好好的。
十几个小时后,当林墨尘赶到医院时,苏晚还在抢救室里。表哥递给她一个湿透的包,
里面是那块怀表,还有一支银质的发簪。"这是她出事时紧紧攥在手里的。
"表哥红着眼眶说,"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林墨尘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
将怀表贴在胸口。表还在走,滴答滴答,像是苏晚的心跳。他想起她说过的话,
奶奶等了爷爷一辈子,而他,才等了她几天。抢救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
当医生走出来摇头叹气时,林墨尘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冲进抢救室,
看到苏晚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左眼下的泪痣却依旧清晰。她的手里,
还紧紧攥着那支发簪。林墨尘走过去,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苏晚,我来了。
"他声音哽咽,"你说过要检查怀表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怀表在他怀里轻轻震动,
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林墨尘将脸贴在她的手上,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怀表上,
溅起小小的水花。4 未完成的约定苏晚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只有几个亲戚和老街的邻居参加。林墨尘穿着黑色的外套,手里捧着她最喜欢的栀子花,